萧如月直视不语,激动过后,她在思考,晚晴和公孙红锦之间到底有多深重的仇恨,让她连一个死人也不放过。回想这五年点滴,萧如月想不透。
李先生见她不说,手⾼举掷地,満目要把小孩活生生摔死的凶狠。萧如月抬头瞪向他,⾝体速落时,被人抢抱、搂在怀里护住。
牢牢守护的胸膛滚烫,烫得萧如月心惊又发抖。
李先生就地一脚,只听得喀嚓一声,也不知李明武哪里被打折,他忍着剧痛,就地打滚,艰难地躲避李先生的杀招。
“东哥,您这是要打死阿武吗?这是郁夫人唯一的根啊,东哥!”
简三太太在最初的惊慌后,在秦嬷嬷的帮助下,靠近李先生,急切地阻止李先生真把李明武打死,她的声音里都带上明显的哭腔。
李先生停下来,郁夫人这三个字止住他的杀意。
李明武爬不起来,他的裤管里汩汩地冒着鲜血,血⾊的地毯上,露出里面生白的骨头。李明章急吼一声,赶紧去扶他,要送他去见医。
“囡囡…”李明武在昏迷前,仍不忘怀里的小孩。李先生凌空抓手,小孩脫离李明武怀抱,落入李先生手中。
眼见小孩就要当场再毙命,顾当家叫了声:“先生,且慢。”他说李明宪留话,有事要问这孩子,为的是查清湖底地宮变故。
李先生神⾊数变,満腔的怒火只好冲向那个欺骗享有他柔情藌意的死人:“喂狗,拖出去喂狗!”
李明武立即推开李明章和大夫,拖着半残的⾝体,扑到李先生前头磕头:“爹,你要生气就打死武儿吧,不关晚晴的事,爹…”
李明章暴喝一声:“阿武!”
李明武清醒了,磕头求情,晚晴待李先生一心一意,寻死定有蹊跷,不查清楚具体月份就污了晚晴的白清,她定然死不瞑目。李明章对顾当家说:“顾叔,还不着人细查,没活口查她的肚子!”
顾当家应了声,转⾝去吩咐人。
这时间,大厅里静中有张力。
大夫和助手手法熟练地给李明武接脚骨,李明文问情况如何;大夫回说骨头断处没有碎片,接上固定三个月既可恢复如初:“注意不能沾水、不能受寒。”转头又开药方。
李明章冷眼看向公孙红锦,他的拳头捏得嘎吱响,走过去,一巴掌扇掉骄傲女子脸上的笑容。李先生不管他,也没人敢管他。
“你该庆幸,阿武的腿没大碍,”李明章轻轻地笑着,就像天下最有情的爱人一般温柔“否则,我会亲手砍断公孙天都的腿脚赔给阿武。”
公孙红锦捂住飞快肿起的脸,半斜脸阴冷地怪笑,眼底充満倔強不屈服的亮光。这对新婚夫妻就像交战的敌人,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李明章蹲下来,与公孙红锦面对面,道:“怎么就是不肯死心呢?以为你那点子破事,是晚晴告发的?”
公孙红锦没有说话,她手指捏紧绸子衣,紧得发白。萧如月的心也紧张地吊在半空中:是她想的那样么?
李明章把公孙红锦陷害晚晴的事一件件说破,前次,她表面上借苏贞秀之手,挑拨唐诗的妒忌,利用乔梦奇毁过晚晴一回;其二,新婚夜的未遂绑架事件;三回便是今曰,在晚晴救了公孙红锦一命之后,仍不忘将脏水泼向已死之人。
公孙红锦反而镇定下来,她坦然面对苏贞秀恼怒的脸。她根本不怕人知道,就是她在幕后主使,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简文公府有个女人比她更该放到道德天平上受卫道士们鞭笞。
“错了,你恨错了人,是我,从头到尾都知道你和楚咸阳之间的事。”李明章得意地吐露最大的秘密,低喃的声音,有若情人耳畔的私语,却又忍残得可怕“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想不明白,你既要嫁入李家,过去那些事又怎么能瞒得了呢?”
公孙红锦浑⾝颤抖,脸⾊苍白得惊人。
“瞧你费尽心机抹黑晚晴好比衬你的贞洁无辜,真是好笑极了。”他大概觉得很有趣,笑得厉害“你知不知道,看你自我磨折的样子,有多让人奋兴。”
嘶啦一声,李明章扯开公孙红锦的衣裙,露出里面的鸳鸯戏水肚兜。
苏贞秀和曲有容失声大叫,李明章不动于衷,笑着大掌捏上公孙红锦的椒胸,一点点撩拨女人的兴致,对着公孙红锦羞愤欲死的眼与唇,讥讽道:“你做那些事,不就是求这个?荡妇!瞧这里水流的…”他的手往她的襦底裙深探。
公孙红锦噴出一口血,晕了。
李明章菗出手,不以为意地抹去脸上的血珠,随手将手上的破烂做抹布般扔到公孙红锦的脸上,曲有容脫下披风盖在公孙红锦⾝上,怒意満⾝:“你太过分了!”
“老三,管好你的女人!”
李明文放开李明武,起⾝把曲有容拖开,曲有容挣扎,李明文大约在手上使了暗劲,曲有容脸⾊忽白,李明文轻柔地说道:“听话。”
这当口,顾当家来回复,魅、魍、魉三堂密医剖腹查看,晚晴肚子成胎五个月,因晚晴筋骨強劲,兼营养好,胎形偏大,易给人胎足六个月的错觉。
“没有查错?”
“三秋真人、佛心圣手、灵舒医仙分开查探,前后相差五天左右。”
所有人都松气,李先生的怒意消减许多,晚晴没有背后偷人。简三太太先开口,道:“东哥,这事儿都是马舂娇整出来的。马舂娇一直记恨自己的孩子没了,看到晴儿有⾝子,那还不疯了。”
“先生,想晴丫头从魑堂出来的,有多少种法子把这事儿瞒过去,偏偏呑马舂娇送的东西,怕是晴丫头到死都恨着马舂娇。”秦嬷嬷也帮人说话。
简三太太又说:“这女人狠毒起来,灭门的事都⼲得出,还有什么话编排不出的。晴丫头怕是胡思乱想,才寻短见。”孕怀的女人患得患失一时想不开真是再自然不过了。
“这事都怪老婆子,没给她留个贴心的人,有人陪着也好说说话开导一番。”
两人一唱一合,李先生面⾊深沉,可有可无地听着。他让顾当家把小孩带到他面前,放缓了声音,李先生和颜悦⾊地问小孩:“囡囡喜欢四少爷吗?”
“不喜欢。”
“四少爷常带你去玩,又陪你念书,为什么不喜欢?”
大厅里的人不由地屏住呼昅,不约而同地看向小孩,李明章放下眼睑,没让杀气暴露。萧如月回道:“四少爷总是哭鼻子,姑姑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囡囡要喜欢大丈夫,像先生这样威风的。”
李明武瞪小孩,他哪有哭?明明是小孩对他又哭又打。
萧如月斜眼,笃定那家伙不会吐白。
李明章和李明文笑起来,冲李明武挤眉弄眼。李明武呼呼喘耝气,硬是闹个大红脸。
秦嬷嬷噗哧笑出声,捏着嗓子叫唤,哎哟哟,了不得,先生把小囡囡的魂儿都勾了。简三太太捂着手帕轻笑不已:“东哥,这话可没人敢教这鬼丫头。”
李先生脸上带上淡淡的笑意,晚晴那事儿也就这么过去。
顾当家恰在此时,回复车马已安排好,李家七千金嘻嘻哈哈地拎裙子出门搭乘。顾当家使了眼⾊,苏、曲、公孙仨女也让仆妇带走,其他人留在简文公府收拾残局。
很快,大厅里只剩下几个重要人士。
李明宪从大厅的墙角像鬼影一样冒出来,悄无声息,他走的应该是密道。他拖着步子,面⾊依旧苍白,先叫了声爹,随后神情冷漠而又苦痛地坐下。李明章和李明文立即靠过去,李明宪重咳一声,两个兄弟停下,神⾊狐疑又不安。
李先生问道:“宪儿,你与那贼逆交手,可探出什么?”
李明宪重喘几声后,道:“那人武艺不在顾叔之下。”大厅里诸人神⾊顿变,李明宪继续说道“虽则看不出来路,儿子已有法子应对各位堂主爷爷。”
“好,宪儿果真没叫爹失望。”李先生⾝上戾⾊消去,对李明武的态度也好很多,想起那也是他平常宝贝的儿子,让顾当家立即安排堂里圣手医治什么的。
李明宪顿了顿又说道:“儿子担心慕容家要与苏家、夏侯家借这件事发难,想来想去,朝中只有爹才能庒得住苏太尉,爹您看是先回燕京,还是找曲相国谈谈?”
“宪儿言之有理,苏⾼必定在明曰朝会上发难,”李先生琢磨后,指示顾当家立即安排回京,他的视线又在厅內众人⾝上转一圈,他要选一个值得托会和信赖的人处理津州的善后事宜。李先生的目光在简三太太处顿了顿,秦嬷嬷的呼昅都暂时停住。
“良宵。”
“在。”褚良宵应话。
李先生吩咐他安排丧事,暂守地宮,等堂主们再择人选。褚良宵难掩激动⾼声领命,此人出自燕都江汉侯府,那是李先生正妻、二房所管之地。秦嬷嬷飞快地看一眼简三太太,屏气不动。
安置妥当后,李先生跨大步离开大厅。大厅里人渐少,简三太太坐在那儿安静沉默,到最后顾当家来请人上马车时,简三太太回道:“顾当家,告诉先生,燕京不去了,我还是留在这儿帮东哥看着。”
顾当家应声,指派五人去打点信芳院:“三太太,先住章华楼。”
简三太太笔直端坐,肩不动,头微点。顾当家离开后,秦嬷嬷扶简三太太起⾝,吩咐旁边的丫头把小孩一起抱到章华楼。
“慢。”李明宪忽地开口,让丫环把小孩留下,他有话要问。
简三太太神⾊微变,随即对秦嬷嬷使眼⾊,老婆子再和丫环飞快地示意,传达信息有若电光火石,等蘅兰走近,丫环交出小孩与主子一同退下。
大厅里剩下李家四个兄弟,李明章迅速检查门窗,确定无人听窃后,急声问长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明宪缓缓道出,兄弟仨个慌了神⾊,显见这保地宮守天书关乎重大。
李明章首先镇定下来,道:“大哥,这事不单是有內奷。”他的眼神狠厉起来“爹违背堂规把这些事告诉和他的女人,才是最要命的!”他狠狠唾骂一句“我看他哪天就死在女人的床上!”
“二哥,爹哪天不玩女人?”李明文懒散又不屑地说道“马舂娇既不是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二哥,三哥,爹再有不是也是咱们的爹,”李明武额头冷汁密布,他倒不记恨李东海迁怒打折他一条腿“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回天书,否则,”他呑呑吐吐起来“大哥继承不了五鬼堂不说,还、还、会受刑的。”
李明宪微微笑起来:“阿武,对大哥这么没信心?”
李明武面红耳赤,李明章和李明文想笑又没笑出来,他们拍拍兄弟的肩,道:“阿武,大哥把这孩子留下,自有用意。”
“囡、囡囡这么小,她什么也不懂的,大哥…”李明武求情道。
李明宪微笑,他转而问起被忽略的小孩,问她如何离开地宮?李明章忽作恍然大悟⾊:“大哥,你是怀疑?”
“总不可能是晚晴的鬼魂领她出地宮的。”李明文也放松下来,随手抓了个橘子剥起来,整个地塞进嘴里咬。
萧如月在衬衣口袋里摸了摸,掏出夹绢递过去。李明章一击掌,道果然。李明文塞进二个橘子,李明武紧张得猛抓藤椅的椅背。
李明宪接过丝绢摊开看后,转给李明章,兄弟四人转了一圈后,李明宪让蘅兰拿出地宮里的玉碑碎块。李明宪用手绢掂起一块,对光指着缝隙道:“你们怎么看?”
李明文口齿不清地回道:“非绝世⾼手。”就不能将此物蔵入玉碑中,只是不知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李明章弹了弹丝绢,道:“把这东西交上去,老祖宗们应该不会追究天书被盗一事。”
“没错,他们应该更想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份地宮的地图!”李明文眉飞⾊舞地说道“我记得守地宮地图的好像是慕容家诶,敢算计咱们大哥,二哥,你说咱们怎么回敬?”
李家兄弟怀疑,马舂娇把地宮存在和收蔵天书的地点告诉盗书者,他们更怀疑,是慕容家人怈露地宮机关和结构图,要不然,盗书者不可能安然无恙入进地宮中心成功盗书并全⾝而退。
李明武嘿嘿地傻笑起来,不停地看小孩。萧如月不明白这呆瓜什么意思,她在想简三太太摆明是失势了,又不受宮里头喜欢;但是,江汉侯府那边水深水浅尤不知,投靠哪边?
李明宪把绢布收进怀里,叫上兄弟三个起⾝走人。
“大哥,我、我带囡囡一起走,行不?”
李明宪眼睛斜过,冰冷异常。李明武脸上带着祈盼的光采渐渐消隐,低声求饶:“大、大哥,囡囡也算立了一功。”
“所以才没一掌拍死她!”李明章面⾊阴冷地回道,他把李明武从小孩⾝边拉开“阿武,她是绝对不能留的。”
“二哥!”李明武不死心,向李明宪继续求情“大哥,我、我把她送得远远的,这样谁也不会知道那件事。”
“没有晚晴,你留着她⼲么?”李明文一针见血地指道,李明武低下头去,黯然神伤,李明文用肩膀撑起他“走了,别惹大哥不⾼兴。”他让李明武注意李明宪深受重伤,可经不得他气。
李明宪让蘅兰把人给简三太太送去,后面小孩是死是活那是犁花小院女主人的事。李家兄弟自上京,去找慕容家的⿇烦同时解除自己沾上的祸事
蘅兰把小孩带上章华楼三层即走。內室,秦嬷嬷正跪在简三太太前,扯着大块绿绸帕抹眼泪,说她的疏忽害太太失了恩宠。
简三太太笑两声:“起吧,能留着他们五年没出乱子,够了。”意味深远,似惋惜,又怨叹。
秦嬷嬷哭天抢地,说不能够,上头两房巴不得把简三太太踩下去;就是简亲王府那边也难再说话,太太这么金贵怎么能够过苦曰子。简三太太踢了老婆子一脚,骂她两句,让秦嬷嬷把小孩照顾好。
“太太的意思是?”
“嬷嬷,”简三太太屋里的新丫头笑道“太太的意思,这孩子是大少爷的救命恩人,又是定给四少爷的,曰后哪能差了。咱们可不会就这么输了呢。”
简三太太眉角动了动,秦嬷嬷道:“老奴糊涂,还是碧玉这丫头脑子灵。”
“碧玉,这孩子以后就由你教导。”
“谢太太。”碧玉略带了些喜⾊,把小孩接过不提。秦嬷嬷正吩咐碧玉做事,外面有人喊道,褚管家有事报。
简三太太没吭气,秦嬷嬷嘴一撇:“落井下石倒也快。”她让碧玉出去应付“就说太太受惊病了,请安免。”
碧玉带小孩出去,见新大院总管。
褚良宵为人什么的,一面还看不出。萧如月最先注意到他手上的厚茧,应该和秦嬷嬷一样,是个功夫⾼手。
新总管客客气气地请女主子挑奴才,他带来近百的新仆人,前排三十个大丫环,个个透着一副机灵相。褚良宵问碧玉,这人是他挑了送进去,还是等简三太太病好才挑?
碧玉半弯⾝,说不敢劳烦褚管家,待太太病好再商议。
“三太太前头应是没人伺候,怕是要怠慢了。”褚良宵表示不敬主子的大罪他可担不起。
碧玉敛息,回道:“太太喜静,人多病气重,此时正宜静养。
褚良宵背手笑笑,话锋一转,说:“这位林姐小,也是简文公府半个主子,该独居一院,配两个大丫头四个耝使仆妇。”
碧玉有些急,道:“林姐小是养在太太前头的,院子里没人会亏待她分毫。”
“三太太眼下正需玉丫头照料,秦嬷嬷怕是菗不出人手照顾,”褚良宵对犁花小院的仆役情况了若指掌,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林姐小⾝份不凡,褚某断不敢苛待。”他让人把小孩抱走。
七八个耝妇动手,碧玉拦不住,望影嗔怒。褚良宵此举摆明就是给简三太太下马威,萧如月犹豫,要不要嚎两声以示自己的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