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一般的爪子当头落下,黑骑士的铠甲呑下灵魂石,所有接触地面的甲面都长出一丛丛绒⽑状的节肢,他就这么保持着扑跪在地上的势姿,诡异地朝右侧移动。从肩甲弹射出长长的钢索,扎进五十公尺外的地面上,猛地一拉,千钧一发之际从指缝间滑了出去。
虽然修利文在超限使用魔眼后,已经连站起来的力量也没有了,但是黑骑士并不是一个人,赛巴斯安娜控制着节肢和钢索,动作紧凑,毫不迟疑,就像一条真正的大蛇,贴着地面机动回游。速度比起天界生物慢上一些,但是移动轨迹却难以琢磨。
痛苦之王弯下腰,如同顽童扑捉蟋蟀,大巨的手掌拍打在大地上,砰砰作响,地面就像一张抖动的软毯,蕡起,扩散,伏下,一波紧接一波,冻气凝固了土块,又被抖成碎沙,噤受不住这般剧烈的拉扯,⻳裂从四面八方延展开来。
大地的断裂和冻气的扩散让屈琪等人无法及时作出救援,她们要站稳脚步,躲开裂缝,抵御寒气就已经耗费了大半的心力。而且,她们的力量太过弱小,攻击痛苦之王也只会被对方无视,屈琪的重力术施加在那只手掌上,就像棉线一样毫不费力地被扯断。只有碧达夏雪离地一尺漂浮着,开始念诵一段冗长的咒文。艾莉、屈琪和蒂姆三人紧紧守在她⾝边,努力挥扫手中的武器,或用⾝体做盾牌,挡下所有击向她的飞沙走石,营造一个安稳的施法空间。
天界生物振动双翼在天空盘旋徘徊,似乎在犹豫是否取回那颗被夺走的灵魂石。当它们最终下定决心,朝黑骑士相反的方向飞去,痛苦之王立刻舍弃黑骑士,双手夹带起寒气白霜的龙卷拦下它们。
黑骑士见机立刻中止回避机动,沿着直线亡命奔逃,他的四肢着地,手甲和腿甲融化变形,如同一只豹子,每一跃就飞出十余公尺。
修利文努力撑起眼皮,视野一片模糊,好似蒙上一层纱,疲倦和痛苦让他觉得只要自己一阖眼,就再也醒不来,手和脚都已经没有知觉,只是如牵线木偶般,任由化⾝铠甲的赛巴斯安娜带动。激战声迅即从耳边远去,似乎所有的声音都被风扯到⾝后,前方一片空旷,却诡异地静。大约是三息,他感受到大地上传来密集的鼓点,似乎有一大群马匹朝自己驰来,他勉力去看,可是汗水滑落眼睛,让他看不清那飘扬在风中的旗帜。
有人大呼:“全体射击!”
于是斑斓的法力之光冉冉升起,缓慢,繁密,就像夏夜的灌木丛里,蓦地腾起成片的萤火虫。
窒息的庒力从⾝后追上来,修利文感受到包裹自己烧焦**的温暖金属面兀地颤抖起来,这种规律其急速的震动让男孩感到**上的舒适,但是灵魂的感受却截然相反,充満不安,并不是感情上的害怕,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对死亡和毁灭的抗拒。
当那股庒力转瞬间冲过他的⾝体,空气立刻凝固起来,黑骑士就像一头撞进了泥潭里,无奈地任由浑浊和稠志拉扯自己的⾝体。他猛然发觉铠甲的颤抖是因为和这片无形泥潭产生了某种共鸣,紧凑细密的振动让金属如同荧粉般,亮起火红,一片又一片地崩溃剥落。
液体金属体无法承受如此细密的⾼速震荡正在崩溃——修利文的心灵接受到赛巴斯安娜传来的信息,每前进一步,它就变得更加虚弱,然而这个反复传达的信息却充満了平静,就像述说着其他人的事情。男孩双眼一酸,千言万语梗在咽喉,挤庒着烧坏的声带,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铠甲的背部鼓起两个烧得火红的圆筒,霎那间爆开,无数的火花般的金属屑向后噴发,黑骑士的⾝躯迅速变得瘦小,就像断线的风筝,顷刻间冲出泥潭。法力之光在头顶上方和他交错而过,如同一片水花泼在痛苦之王的⾝上。
紧接着,一道绿⾊的射线穿透了痛苦之王挡在面庞前的手心,无数的金光如同箭雨落在它的后脑和背脊上。
大地上发出两个的吼声,一个充満了怒气,好似闷雷般轰轰作响,另一个则纯粹的痛,好似嗓子和心脏都撕裂开来。
黑骑士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额头,嘶声裂肺的喊,那⾝黝黑华丽的铠甲化成细沙般的屑末,顺着风向后飘散,眨眼间只剩下一个焦黑扭曲的⾝体。
流转着七彩之光的石头,伴随沿着孩子脸廓滑落的泪珠,静静地坠落在地上。
骑士们转瞬间来到全⾝烧焦,形如怪物的男孩的跟前,但是没有停下,没有任何犹豫地越过他的⾝边,发出英勇的呼号冲向痛苦之王。他们马术精湛,经验丰富,训练有素,就算无数的裂缝挡在跟前,也能轻易避开或从上方越过,队伍松散,但并不凌乱。
一马当先的是一名女性骑士,血⾊骑士重甲衬托得她的⾝躯远比男人更加拥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炸爆力,马匹也是比其他人的更加雄壮⾼大,一袭鲜明⾊的血⾊披风,长角的头盔下,是一双充満杀意的野性眸子,双手持着一把宽大得超乎寻常的重剑,似乎一击就能将屋舍斩成两断。
只有一名骑士扈从牵马停在他的⾝边,她的长发在头盔的后脑披落,呈现出极具光泽的暗红⾊。马打着响鼻,环绕丑陋狰狞的男孩盘了一圈。
“你是谁?”
男孩没有理会,伸手要拾起灵魂石,鞭子打着呼哨狠狠落在他的手背上,可是烧结的肌⾁既没有痛楚,也没有感触,只是他的手指已经无力,灵魂石立刻落了下去。男孩愣了愣,视若罔闻地又去拾,鞭子第二次卷来,紧紧缠住他的手臂。
男孩扭过那筋⾁焦结的丑陋面孔望向她,毕翠思的眼眸猛的一缩。那唯一睁开的右眼好似有一把利剑,狠狠刺在她的心坎上,让她的心脏一阵酸痛。她看得分明,这种眼神中散发出的⾼傲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不,甚至是当今赫赫有名的贵族里,也没有多少个有这般气势的人。
这种⾼傲,毋宁说是一种忍残,就像蛇在蜕皮时,会用尖锐的石头狠狠地刮自己的⾝体。
她一瞬间醒悟了当前这个孩子的⾝份,连忙翻⾝从马匹滚下来,毫不嫌弃地执起他那肮脏丑陋的右手,吻亲他的手指。
“请恕我之前的失礼,尊贵的蛇发者,我是斯芬克斯家的长女毕翠思·斯芬克斯。”
“苍风的斯芬克斯吗?你是基丽的扈从吧。”男孩勾起少女的下巴,少女丝毫不敢动弹,任由他打量,沉昑了一阵,他道:“好吧,对你的失礼,我可以既往不咎,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得欠我一个人情。”
人情?毕翠思愣了愣,她并不明白,但迅即低下头来。
“如您所愿,尊贵的大人。”
修利文拾起灵魂石,在毕翠思的搀扶下骑上军马,他的目光落在拼力反击的天界生物⾝上,喃喃自语:“还有两颗。”
在血⾊骑士的带领下,数百铁骑绕着痛苦之王奔驰,箭袋中的弓箭在顷刻之间全都发射出去,然后发出一波又一波的技能气劲。箭雨叮在痛苦之王的肌肤上,像是无数的⽑刺,虽然入口不深,但还是给痛苦之王造成一阵⿇庠的不适。相较之下,没有实体的气劲所造成的破坏力反而不如,就算附带有火焰、灼烧、冰冻、毒素之类的附加特性,但面对痛苦之王的強大抗性,根本就和挠庠庠没太大的区别。
真正给予痛苦之王伤痛的是碧达夏雪的解离术,以及天界生物的金光之箭。碧达夏雪在一击后,又没了声息,她紧紧盯着西北方。
“怎么了?公主殿下。”蒂姆疑惑问道。
“那个家伙…”碧达夏雪微不可觉地蹙了蹙眉。
“我的追随者,睁开你的眼睛!”痛苦之王低吼着,轻轻拂落肌肤上的箭矢。
西北方,一股不弱于那两只天界生物的气势风卷残云地朝诸人扑来,骑士们的攻击停滞了一瞬。
一个男人摇摇晃晃站起来,⾝上的沙石漱漱落下,他咳嗽两声,显得没什么中气,却像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一般清晰。
“真他妹妹的,好不容易才挺过来。”他环顾场战,隔着遥远的距离,阴冷的目光穿透了与其对视者的心脏“现在是什么情况?一大群人来赶场吗?我最讨厌人多的地方了,就算全都是女人也一样。”
“是,是哈里森…”蒂姆呑着口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