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昭此时正行走在东州城內某条街道,她是今早五更后从后花园墙边那架头天蔵好的的梯子爬上墙头,扔了一包服衣到地上,然后直冲着那包服衣跳了下去。脚脖子震得生疼,不过还好没有扭到。
如老太君所料,她是要出城去的,她知道只要自己在东州城里,总有一天会被找到。
可是这之前她有两件事要做。
第一件是找个当铺把随⾝带的几件首饰当了。她⾝上倒是有银子,那是缝在內衣夹层里的一张两千两银票,她前天让容顺去帐房把自己卖书的银子领了,去钱庄换的。可是这是她将来谋生计的本钱,她现在不想动。
于是她沿街找着,见到一家比较大的当铺,就进去了。
她将一包首饰往柜上一放:“死当!”意思就是说我不赎了。
司柜的瞅了瞅她,打开绸包看了看,脸上有点儿动容,不过他还是故作镇定地说:“你这些东西什么来路?”
江月昭扯了扯⾝上的服衣说:“你看我这样的,象偷东西的吗?家里男人杀了人,让官府抓了,需要钱救命的。”
“怎么要死当?”
“要是救他出来,我和他就要逃命去,怕那仇家寻仇,哪还能来赎?救不出他,我拿什么来赎?”江月昭谎扯得顺溜。
司柜的见她衣着华贵,对答利落,大概就信了七八分。他翻了翻东西,说:“你这些东西,也不值什么,只能当五十两银子。”
江月昭不太懂行情,但她知道这些首饰贵重,而且这种情况下讨价还价是必须的,于是她上前抄起绸包就欲走:“看你也不是个识货的,我去别家当去。”
司柜一见她不好糊弄,赶紧唤住她:“夫人留步,好商量,好商量,你看一百两如何?”
江月昭站定,没回⾝,只是回头斜眼瞅他,司柜无奈地说:“二百两,不能再多了。”
江月昭不欲在此纠缠太久,于是回⾝把东西又扔在了柜台上:“成交!给我五十两银子,剩下的我要银票。”她想我可不能背着那么多银子走。
司柜答应了。
出了当铺,她就去办第二件事---买⾝服衣。
这一路走来,她已经发现自己的不同了,在満街的布衣荆钗之中,她就象一只落地的凤凰,大家都纷纷看她。她现在可不想引人注目。她寻了一家普通的衣铺,进去对掌柜的说:“用我⾝上这⾝服衣,换你这里一⾝布衣,如何?”
店家仔细看了看她⾝上的服衣,就赶紧答应了。
这样一腾折,可就耽误了不少功夫。
她一路低着头,向东城门走去。
其实出城后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她对这里的地理实在知道得太少了。她只知道出了东城门,向东一直五十里,有个非常美丽的小城,叫仓云城。这还是她在家时听弟弟江月海说的。
她现在的目标就是这个除了东州城外,她唯一知道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她走到东城门,闪⾝到一家店铺的后墙,仔细地打量着城门附近。
她还是挺谨慎的,估计这个时辰,容府该出来人找她了。
可是她没有发现容府的人,却发现了另外一个特殊情况:出城的门那里,守城的士兵象在查什么人。她观察了一阵子,发现他们专查女人,尤其跟自己⾝量差不多的女人,都要被反复看好几遍。
她心里惊讶:怎么容府能使得动官兵找她吗?这下可糟了。
她这时候还不知道,她的离家出走到底惊动了多么大的一个人物。
她站在那里镇定了一会儿,心里思量:现在出城是不行了,得找个地方先蔵起来。自己一个女人,哪儿也去不了,恐怕只有客栈这么一个去处了。
可是哪处客栈能避开容府的搜查呢?他们连官兵都找来了,客栈恐怕也不会放过。
她想起了从容府墙翻出来后,看到就在容府后墙的对面,有一处客栈,当时她逃得急,没记住名字,但那家客栈看起来不小。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全安的地方,赌一把!就是那里了!
江月昭折返回去,一路遇到好几拨容府的家丁,都被她蔵在店铺里躲过去了。看样子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想是怕人知道的。
等她走回今早跳出来那个地方,已经是晌午了。
她站在那里,望了望容府⾼⾼的后院墙,心中一阵感慨。
对面,就是那家客栈,叫旺来客栈。
她进了客栈,掌柜的抬眼瞅瞅她:“夫人要住店吗?”
“对,要一间⼲净的。”
掌柜的眼神那可是天天看人练出来的,一看江月昭虽然一⾝碎花棉布袄裙,但面容娇好,神态雍容,尤其是她头上的碧玉簪(江月昭虽换了服衣,但把头上这东西忘了),一瞧就是个贵重东西。
“小丁,带这位夫人到三楼面南的那间上房。”
一个伙计应了一声过来了:“夫人随我来。”
江月昭随着小伙计上楼去了。
那伙计热情地很,一路跟江月昭说着话:“夫人有福气,这间房今儿早上才腾出来。这间房可好着呢,对面就是容府,天气好的时候,那树枝丫儿之间透着亮儿,有时候还能看到府里的太太丫环们在游园子呢。啧啧,一个一个就象仙女一样好看。夫人知道容府吗?”见江月昭头摇,他卖弄似地说:“容府可了不得,听说他家祖宗是太祖皇上的拜把兄弟呢,几代都是跟皇上做生意的,他家那个老太君,见了多大的官儿都不用拜,可威风呢。他家那个大公子,简直就象二郎神下凡,俊得不象人。还有哪,他家的大少奶奶,在京城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会写好听的书,会做生意,连庆亲王都被她给算计了。京城里都传那不是个凡胎,是王⺟娘娘的御笔遗落凡间了。听说府里最近又纳妾了,是万翠楼的头牌清倌赵灵儿。啧啧,好东西都上他们家去了…”
江月昭一路无语,听着小丁絮絮叨叨地说着,到了,给她开了门,打了盆水,拿来了巾子,又问:“夫人可要用饭?在屋里吃还是下楼去吃?”
“现在不用,酉时三刻给我送到房里来,要两个新鲜的小菜就行,不用太贵。”
“得嘞!夫人您歇着吧,小的出去了。”小丁就退了出去。
江月昭昨晚一宿没睡,今天又绕着京城走了大半圈,此时又累又困。她卸下⾝上的包袱,洗了脸,倒在床上睡着了。
醒来时,映在窗纸上的太阳光已经是晕⻩⾊的了,她知道现在是傍晚了。
她起⾝,把窗户拉开一条缝(她不敢整个打开,毕竟对面就是容府,她还是心虚),呼昅了一口新鲜空气,望向容府方向。
⾼⾼的红墙之上,盖着碧绿的琉璃瓦片,墙內古树参天,看不清院里有什么。不过她仔细瞅了瞅,确实有几处象小丁说的那样,树影稀疏,影影绰绰地能看到后花园,甚至能看到秋水亭一角。
那里就是自己今天早上逃出来的地方,按原来的打算,她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仓云城了。谁知道转了一天,自己却只逃开了一条街的距离。
她觉得灰心,又想起爹娘现在恐怕已经知道她失踪了,不知道有多着急。最初她也想过回江府,可是她知道那样做,最终的结果还是会被送回容府,倒被人说生了气就回娘家,小家子气。
她打算到了仓云城,安了⾝后,再托人捎信通知爹娘。
可是现在看来,逃出去恐怕有难度。再等几天吧,看看形势,他们总有松懈的那一天,自己⾝上银子也够,先这么猫着吧。
至于容府,江月昭现在知道一定挺乱,可是她现在不觉得有什么愧疚。她心里还是有怨气:他们一家子明知道赵灵儿的事伤我多深,居然全体同意纳她为妾。哼!当姑奶奶是好欺负的吗?任你们拿捏?就让你们乱一阵子。
她气哼哼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