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第188章一句话</strong>
见王弘转过头去,陈容咬着net,好一会,她低声说道:“我,我永远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累了七郎。”
她看向王弘,温柔而诚坦“阿容不过一普通妇人,当不得郎君倾尽一切来相待”
她声音低沉,明白。
她看向王弘的眼神,不但清澈,而且坚定。
她是在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是决定。
王弘回头看向她。
慢慢的,他嘴net一扬,道:“你不想累了我?”
“是。”
他又是一笑,问道:“你觉得,我不应该倾尽一切来对你?”
陈容再次点头。
她温柔地望着他,伸出手,爱恋地抚着他俊逸清华的眉眼,轻声说道:“这世间,最易变化的便是人心。便是自以为永恒不变,纵是⾝化为灰也不会变的爱恋,也会随着时曰而消减。七郎,阿容真真不想你后悔。”
她说着说着,眼眶有点变红,眼神中,也流露着一种痛舍地割舍。
就在这时,王弘哧地一笑。
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轻轻说道:“你想多了。”
他收回目光,懒洋洋向后一倚,闭上双眼“我王弘行事,该如何,不该如何,一切自有主张,不会因任何人而迁就。陈氏阿容,你想太多了”他強调道。
这声音何等冷淡?
陈容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她低头应道:“我。”顿了顿,她续道:“我知道了。”
一天时间转眼便过去了
当太阳挂上中天时,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出现在道路的尽头。望着那⾼⾼飘扬的‘王’字旗,王弘的嘴角一扬,轻笑道:“来了啊。”
几个护卫和幕僚同时靠近王弘,他们朝着那支队伍看了一眼,又看向王弘,脸⾊中,不免有着紧张。
这些人都是跟随王弘多年的,知道自家郎君虽然还没有成年,可他还是童子时,便表现出过人的聪慧,倍受族中长辈的喜爱。似乎从他晓事起,便已是家族中內定的继承人。
这一转眼之间,属于他的荣誉和地位,还有权力富贵都被人剥夺。夜一之间,由天空跌落地面,举世之中,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这种变化的。
在他们的目光中,王弘依然懒懒散散,一派云淡风轻的闲适慵懒和都雅。
⻩尘越滚越近。
慢慢的,那支人马的面目,清楚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走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传来一声清喝。喝声一落,众骑止步,而那辆马车则驶出人群,向着王弘靠来。
那马车来到了队伍之前。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个俊美的青年伸出头来。这青年有着琅琊王氏的嫡子们,都有的白净⾼雅,只是相比起王弘,他没有了那种笼罩于脸上的容光,那双眸子中,也没有明澈⾼远的气质。
这世间,长相相似的人,可以给人南辕北辙的感觉。眼前这青年便是。明明一样的白净⾼雅,相差不太远的俊美,可他与王弘,便如荧火虫与圆月,那光辉相差何止千百倍?
青年看着王弘的马车,拱了拱手,朗声笑道:“七郎安好。我奉王估三兄之令,前来迎接七郎。”
他笑容可掬,声音也⾼昂清亮,可是王弘的马车,连车帘也不晃一下。
青年脸⾊微变,转眼他又是一笑,语气越⾼昂清亮“七郎可是不服?哎,想来也是,刚刚还贵比帝王,这一转眼,也不过是王氏一个普通弟子。”
说这话时,他笑得格外可亲,格外灿烂。
可是,王弘的马车中还是没有回音。
青年眉头一皱,他瞪着马车,好一会又笑道:“七郎怎么不回话?”
问出好一会,他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青年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转向王弘⾝边的一个护卫,问道:“七郎可是不在?”声音有点不耐烦。
那护卫应道:“郎君在。”
“在?”那青年不怒反笑,慢慢说道:“七郎好大的架子。”
那护卫朝他拱了拱手,道:“我家郎君说,允小郎有话,属下回答便是,用不着他出面。”
这却是把他与这护卫的地位等同了。
那青年气得脸孔涨得通红。他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伸手指着那护卫,却被一口气噎着,只顾着颤抖。
那护卫见状,笑道:“天气太热,允小郎可别伤了⾝子了。”
这话一出,那青年的咽中出格格两声痰响。他嗖地转头瞪着王弘,手指指向他,怒喝道:“王弘,王七郎,莫非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我呸”他不顾贵族体统,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大大的浓痰,颈项青筋⾼⾼地鼓起“你以为族长当真喜欢你?呸他要不是顾及老家伙,早把你杀了这些年你出出入入的好生风光,那可都是族长的捧杀之策。”
他说到这里,仰头一笑,哈哈乐道:“从⾼空坠下,由一呼百就变成无人问津,王弘啊王弘,这滋味你可得好好尝一尝了”狂笑一阵后,他又叫道:“老家伙不在了,你以为你还是什么风华绝伦,慧质天成的王七郎么?我呸”
在他jī情昂扬,欢乐之极的狂笑声中,王弘慢慢掀开车帘。
他俊逸清华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那眼神,依然明澈⾼远之极。
望着面前大笑的人,他点了点头,优雅地说道:“原来族长真是不喜我啊?若不是允小郎亲口说出,我还真不知情呢。”
他的声音如以往一样,轻淡温和,宛如netbsp; 可是这声音一出,大笑着的青年便是一哑,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僵。
他瞪着王弘,突然之间,后悔莫及:出门时,不管是他的族长父亲,还是堂兄王估,都再三警告了他,王弘这人并不简单,要他谨言慎行。可他被王弘这么一jī,竟不管不顾地漏了底
在允小郎青白交加的脸⾊中,王弘嘴net一扬,轻蔑地说道:“王氏族长之位,不过一腐⾁,尔辈真鼠类也”
这话一出,允哥儿脸⾊彻底大变。
而这时,王弘已声音一扬,命令道:“起程。”
“是。”
数骑护卫,护送着王弘的马车,向前面驶去。
不一会,马车jī起的灰尘,便越过允小郎,越过他带领的数百骑士。
转眼间,王弘的马车已去得远了,而这时,允小郎才清醒过来,他迅地回过头去,急急朝着驭夫喝道:“跟上去,跟上去。”驭夫听令,连忙驱马追出。马车一边狂冲,他一边在漫天灰尘中大叫道:“王弘,你休要得意你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你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大叫大嚷一阵后,允小郎才令马车停下。
他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他对上一双双鄙视的目光。只是当他定神细看时,众护卫已齐刷刷低下头去,哪里还有异常?
饶是如此,允小郎也是愤怒之极。他咬得牙齿格格作响,急促的喘息中,他恨声咒骂道:“真以为你是建康名士,便了不得了?”
才骂出一句,他胸中又是一堵,脸⾊更难看了。
…他知道,王弘是名士,不管是在建康还是这些护卫中,有的是他的崇拜者。这些人会记下王弘的一言一行,并大肆传播。而刚刚,王弘那句“王氏族长之位,不过一腐⾁,尔辈真鼠类也”的话,大合时人的胃口,大合名士们的胃口。
他不用想也知道,他还没有回到建康,这话便会流行于建康的大街小巷。
转眼,他又想道,王弘就算退下了继续人之位,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有大巨的影响力。
坐在马车中,允小郎脸⾊时青时白,眼神茫然。
过了一会,他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抬头瞪着众护卫,声音一提,冷冷地喝道:“刚才的话,你们可听到了?”
嗖嗖嗖,所有护卫都低下头来。
允小郎声音一提,阴沉沉地喝道:“管好你们的嘴你们谨记王氏族长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是整个王氏他是天下第一大家族的族长你们的荣光都为他所赐若是有人敢对他有一点不敬,小心父⺟亲长的性命”
他毕竟是第一世家出来的嫡子,只是一转眼,便判断出,自己无法让王弘那句“鼠类”的点评不流露出去。可是他自己所透露出的,关于王氏族长,也就是他的父亲有意‘捧杀’王弘的事,那是一定要噤口的。
在他的阴喝中,众护卫同时一凛,低头朗应道:“不敢万万不敢”饶是对允小郎最是不屑的护卫,这时的回答也是严谨工整的。
一个幕僚靠近允小郎,说道:“郎君不必担心,事关家族名声,无人敢胡乱言语的。”
顿了顿,他担心地说道:“只是家族长者前,怕是噤不住。”
恪小郎一咬牙,说道:“此话是我说出,大不了由我来担了这承任。”说到这里,他脸⾊如灰,瞪着王弘远去的⾝影,他恨声说道:“我真不服竟被这个笑脸贼给算了进去”堂堂族长,竟然要捧杀一个后辈,如此不能容人又对长者的命令阳奉阴违。在这个讲究品性,以⾼洁论人的时代,一旦传扬开来,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那幕僚也在看着王弘的方向,他沉着脸说道:“何止是你?便是族长他们,也都不知道这七郎,还是个军事天才,连堂堂慕容恪都不是他的对手。”顿了顿,他朝允小郎小声交待“王弘小小年纪,便隐蔵颇深,这次要不是为了这个妇人,只怕天下人还蒙在鼓里。郎君,他掌握家族势力这么多年,明里暗里,也不知有没有布下后招?这王弘有如此名声,又有这般才华,他曰定有再起之时。郎君以后见到他,还是客气些。”
允小郎闻言,脸颊的肌⾁狠狠跳动了几下,可他饶是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在王弘地命令下,这一次回建康走得很慢,因南阳奇阳莫阳等城成为抗胡第一线之事,这条道路上的匪徒,都被晋军清理⼲净。因此,饶是王弘⾝边只有五十亲卫了,也走得无惊无险。
一路行程,将近用了二个半月,才到了建康城外。
陈容坐马车中,仰望着建康城⾼大的城墙,手却在无人注意时,抚上了自己平坦的腹小。
王弘也在望着建康的城墙。
一个幕僚凑近他,小声地问道:“郎君,无人迎接。”
说到这时,他笑道:“郎君那句话,城中现已传播开来…众人都说,郎君视王氏族长之位都如臭⾁,真⾼洁之士也。他们还说,郎君为了一个妇人,率大军与慕容恪抗衡,还正面击败之。不但有风流多情的雅致,还有盖世才华,实天下名士的翘也。”
王弘闻言,嘴角一扬,轻笑道:“这么说来,我名声大涨了?”
“大涨了。”那幕僚笑道:“现在众人明里暗里提到郎君,谁敢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便是那些个热血的,责怪郎君为了一个女人出兵,枉顾大义的,心里也未尝不赞佩郎君之才,说晋人安危,郎君能担之。”
那幕僚喜笑颜开“先前郎君之事,令得建康流言纷纷,不过现在嘛,那些骂郎君的人,连口也不敢开了。郎君,我们的计划见效了。族长就算再老谋深算,这时也万万不敢把郎君当成弃子废棋给处理了。”
见到王弘点头,另一个护卫也笑嘻嘻地说道:“王薄王文允一来,我便知道郎君地安排见效了。”
“是,那是。”
王弘一晒,他眯起双眼,仰着头盯着建康城那⾼大巍然的城墙,轻声道:“是进是退,当由我自己决定。”
说到这里,他轻声命令“入城吧。”
“是。”
马车开始加。
不一会,众人便驶入了建康城。
一入城,闻着随风飘来的浓香,听着软软的吴侬乡语,看着一个个安然而悠闲的面孔,陈容轻吁了一口气。
她从车缝中向外看去,欣赏了一会,陈容突然问道:“这是往哪里去?”
王弘回道:“我的宅子。”他瞟向陈容,懒洋洋地续道:“放心,那里没有多余的妇人。”
陈容抿net一笑,却是眨了眨眼,问道:“那你的婢女,可会称呼我为主⺟?”
声音轻佻而玩笑。
王弘向她看来。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可他的目光,却宁静而认真。陈容心头猛跳几下,讷讷说道:“只是玩笑而已,那般美事,阿容此生不敢求也。”
“不敢求么?”王弘笑yínyín地问道:“那阿容想求我什么?”
陈容从来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一问,不由怔住了。
她睁大眼,朝着王弘看了一眼,转尔低下头来。
她抿着net,很久没有回答。就在她以为此事就此过去了时,王弘温柔而低沉的声音传来“阿容,你想求我什么?”
求你什么?
陈容眨了眨长长的睫⽑,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刚刚迎上他俊逸的,容光逼人的脸,她便反射性地轻佻一笑,道:“我啊,我想与七郎在一块儿,没有别的女人,便这么你与我在一块儿。我生下的孩子呢,从小便快快活活的,不会有别的兄弟比他尊贵,让他只能仰望。也不会有别的兄弟比他卑微,心心念念记着要踩下他。然后呢,便这般曰过一曰,年过一年,你老了,我也老了。”
“没了?”
陈容挑了挑眉,格格一笑,道:“当然没了,都要求这么多了,还想再要,岂不是贪得无厌?”
她明明笑得欢的,只是不知为什么,眼中有点涩。
当下,陈容微微侧头,她嘴角含笑,媚妩而妖娆地瞟着王弘,只是眼波这么一转一凝视,眼中的涩意渐渐消去。
说完后,陈容侧着头,她对着挂在车壁上的铜镜,梳理着一缕尾,一边低低说道:“其实,我可以知足了…”她的声音很低很低,若有若无,在王弘不注意的地方,她伸手抚着自己的腹小。
陈容一直没有听到王弘回答她什么。
这在她的意料当中,因此她也并不在意。安静中,她再次看向外面。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喧嚣。
却是数十上百人,围上了一辆马车。望着那辆华丽宽敞的顶级贵族式马车,陈容不由向前凑近,认真观看起来。
随着王弘的马车靠近,那一处的喧嚣声越来越响。
“谢氏阿碧,你⾝畔的丈夫是何人?”
“谢氏阿碧,你敢如此对我家七郎?”
“嘻嘻,各位何必烦恼?七郎都说过,他们不过鼠辈尔”
一声又一声地议论声中,陈容心下格登一下:这谢氏阿碧,多半是王弘家族准备配给他的妻子。真是的,都只是內部说了说,以前都没有传出去,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却闹得人尽皆知了?
她担心地转过头去。
定定地看着王弘,陈容诧异地问道:“郎君不恼么?”
王弘睁开眼来,他朝着她似笑非笑地问道:“阿容想我恼?”
才不是陈容在心里回他一句,白了他一眼,继续转头看向外面。
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响,间中,更有十几人拿起手中的竹篮,地上的石块,还有脚上的鞋子向那马车中砸去。
暗器纷飞时,马车周围的护卫急急围上来,用自己的躯体挡住了这些物事。
就在这时,马车车帘一掀,一个秀美文静的少女和一个俊美白净,与王弘有二分相似的青年同时露出了面容。
对着众人,那少女昂起下颌,提着声音说道:“七郎虽好,然我⾝侧的丈夫,才是人中龙凤。”说到这里,她轻蔑地说道:“诸位赞赏王七郎。可对我谢氏阿碧来说,王七郎连弘韵子那种风流而不知廉聇的道姑也痴迷,实让人不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那男人多么优秀,他过于痴迷一个yan名远播的女人,都会被人诟病。这一点,古有妲已,前有阴丽华。
因此,少女的话一说出这样的话,便是最崇敬王弘的人,也无话可说。
说起来,少女的声音清亮而自信,极具穿透力,她的声音一传出,四下便是一静。接着,一阵庒低的,对陈容的指责声悄悄而起。
王弘皱起了眉头。
他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挥手朝着一个护卫招了招,低声吩咐了一句。
那护卫领了命令后,纵⾝下马,混入了人群中。
人群中,这时还是嗡嗡一片,见到自己的话,成功地把众人镇住,谢氏阿碧和⾝边的青年,同时得意一笑。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哧笑,只见一个耝亮的声音冷笑道:“风流而不知廉聇?阿氏阿容血染白衣,视数万胡人如无物,实风流盖世之人。你这个汲汲营营于名利的妇人,怎么配与她相提并论?”这话尖刻之极。按地位而言,应该是陈容不配与谢碧相提并论,可这声音偏偏倒着说来,语气还极端不屑,一时之间,谢氏阿碧气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那声音说到这里,另一个尖锐的哧笑声传来“依我看啊,实是尔等鼠辈,人家王七郎看不上眼,人家王七郎宁可要那个风流道姑也不要你”
这句话一出,哄笑声四起。王弘的崇拜者极多,他们本是有心无力,好不容易得到这话头,哪会轻易放过,一时之间,数十个声音都在尖叫“你才比不上人家道姑呢。”“七郎宁可要那道姑也不要你”
在这些哄笑声中,马车后传来好几个地喝叫“何人如此无礼?”“出来,少蔵头露尾的”
这些喝叫声,很快便淹没在众人的嘻笑声中。
围观的人群中,躁声大作,哧笑声四起。这些人打量着谢氏阿碧和她⾝边的青年,一个个面带讥笑目露轻蔑。
谢氏阿碧那是一等一的,比普通公主还要尊贵的天之骄女,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她涨红着脸,眼泪直在眶中转动,net更是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可怜几次开口,声音都被喧嚣淹没了。
终于,她在气得哭出声时,旁边的青年帮她拉下了车帘,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散开,散开”的哟喝声中,众护卫筹拥着那马车急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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