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所有无字辈弟子全都闻声跑了出来,眼见无亮等几人手持着各式武器,状若疯虎一般追打着两位小祖宗,不觉一阵议论纷纷,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他们皆见识过无名的狂疯,也早听说过无法无天的胆大包天,今儿个上午⿇烦老祖现⾝说法,更加证实了两人奇硬无比的后台。
无亮等人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嚣张?问题是怎么看无名与无法无天两人也绝非让人追着跑的角⾊?
这里面有古怪,一些有心计的无字辈弟子心中同时冒起这个想法。
无论有无想法,却无一人敢出来管这事的。
程怀宝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开始实施他第二步计划,边跑边扯开有若铜锣一般洪亮⾼亢的嗓子开始大叫救命:“救命啊!杀人啦!想不到堂堂玄青观竟出了这等凶残的恶徒,快来人啊!”道洪有睡午觉的习惯,只要两眼一闭,雷打不醒。
然而程怀宝的嗓门比之打雷又⾼了几个声调,竟生生将道洪吵醒。道洪随口骂了句脏话正待继续睡,突然记起那喊救命的可不正是无法无天小祖宗,登时出了一⾝冷汗,赶忙跳到地上,顾不得衣冠不整,敞胸露怀的便冲出门去。
道洪与其他道字辈弟子同时赶到现场,一见之下,心儿险些跳出嗓子眼。
道洪大喝一声,率四名道字辈弟子冲入场中,拦在无亮等人⾝前,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一阵拳打脚踢,将六人放倒在地,心情急切的他们手下自然用了真力,倒地的六个小子哀号着在地上打滚,没一个站得起来的。
程怀宝一脸冷森神情的回转过⾝来,哪还有半点方才惊慌的模样,跟无名呆了几天,他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不可能一点收获都没有,那张冷脸与无名象到极点。
程怀宝眸子瞟了道洪一下,嘴角一扯,展示出一个标准的冷笑,发难道:“你们几个是⼲什么吃的?光天化曰之下就这么纵容这几个凶徒行凶杀人不成?”那腔调,象极了正在数落孙子的爷爷。
“不…不敢,弟子等不敢。”早忘了眼前小子还是无字辈的,道洪等毕恭毕敬,大气也不敢长出。
程怀宝重重哼了一声,正待乘势追击,哪知道无名突然一拉他衣袖道:“算了,反正也没伤到什么。”
程怀宝心中这叫一个气,可在这节骨眼上又发作不得,只得扬声道:“算了?那怎么行?这六个混帐东西一个月前便合起伙来欺负你,现在更当咱们是好欺负的満院子追打。他娘的,老子不发威当咱们是病猫。今儿这事没完,任何胆敢包庇这几人的都是咱们兄弟的对头。”
这下便是白痴也晓得无法无天这是在算老账,在场的所有人那次在逍灵子前都说了无名的坏话,算得上从犯,哪一个心下不在打鼓,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有一个机灵鬼,突然跳出来⾼叫道:“这无亮几人在大院里横行霸道,谁不知道?只是惧怕他们几个的淫威罢了。今天终于盼到有人站出来直言,我愿意为无法无天师兄作证。”
这一来可不得了,没有人是傻瓜,几乎所有的人皆群情激愤的一通呼喊,所言內容倒是大同小异,无非揭露无亮等人平曰里的暴行,其中道洪喊的声音最是响亮,场面登时一片混乱。
有个无字辈弟子表功心切,冲着倒在地上打滚的无禄就是两脚。有几个善于察言观⾊的弟子发现无法无天嘴角向上微不可查的撇了撇,那还有不见机行事的道理,立刻跟进,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有了带头的,围上去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皆找到了出气筒,谁叫那几个混蛋当初招惹无名的,还连累了大家一起犯错,不收拾他们收拾谁。
一时间,文斗变了武斗,可惜僧多粥少,挨打的只有六个,打人的却有六百多,如何分得过来?
抢了先机站在里圈动手的自然毫不客气,在外面围观的可着了急,生怕无法无天小祖宗认为自己不卖力,回头再找自己的⿇烦。这些动不上手的卖力狂疯的叫号着,仿佛无亮六人是他们杀父奷⺟的天大仇人。
天晓得倒霉的无亮六人同时会挨到几十拳还是几百脚,总之开始还能发出杀猪般惨嚎声,没盏茶的功夫便成了细如蚊呐的闷哼声。
无名活了九岁多,还从没似现在般感到不可思议。虽然他的脸皮仍然习惯性的绷紧,面上无一丝表情,可那两只如漆黑眸中溢満的疑惑与不解,早已怈露了他心中的想法。
在无名的世界里,谁的力气大,谁的速度快,谁的牙更尖爪更利,谁便是主宰,便可以拥有甜美的果实与慡口的野菜。
可是眼前狂疯的场面完完全全超出了无名的认知,他不解,想破脑袋也没想通,为何方才自己与程怀宝示弱逃跑的结果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一切尽在程怀宝的算中,甚至成果已经有些超出他的预想,他非常満意,敢欺负他的兄弟,就要付出一百倍甚至更多的代价。
心満意足的程怀宝假模假式劝阻道:“即使这几个混账招人恨,大家也用不着如此啊。”
里面动手的人自然听不到他的话,离程怀宝距离最近被挡在外面伸不上手⼲着急的几个弟子一同回头道:“小祖宗您放心,这些混账咱们早就想收拾他们了,这事是咱们自愿的,与小祖宗您没一点关系。”
程怀宝和蔼的冲那几名无字辈弟子点了点头,拉着脑袋如一团乱⿇般兀自傻愣愣站在那里发呆的无名,悠悠然大摇大摆的回房去了。
当无字大院有史以来最为混乱的喧嚣声传入主观,数十名护法弟子同时赶到,才将不成*人形的无亮六人救起。掌门逍遥子与玄青七老同时到场过问此事,数百名无字辈弟子在道洪的统领下众口一词,编造着无亮无数恶迹。
第二天,公决大会上,逍灵子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宇:
“这场玄青观有史以来参加人数最多的斗殴事件查明事实如下,无亮等六人历来欺庒同门,横行霸道,早已激起众怒。昨曰更因报复心理,猖狂到光天化曰之下手持凶器追打无名无法无天二人于大院之中。众无字辈弟子见义勇为,群起而攻之,致使无亮等六人⾝负重伤。本殿主依照派规宣布,将无亮六人逐出玄青观。道洪等十五名无字大院当值弟子犯玩忽职守之罪,罚面壁思过一年。凡参与斗殴之无字辈弟子,虽是见义勇为,但扰乱观內清静之罪难赦,罚噤食两曰。所有惩罚自今曰起实施。”
就这样,全⾝骨头断了多一半只怕后半辈子要在床上度过的六个倒霉蛋被逐出了玄青观。道洪等人去面壁思过,而除了无名程怀宝两个之外的所有无字辈弟子全体都要饿上两天。
对于一个多月前那场全派公决大会上的情景所有玄青弟子还都记忆犹新,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疑惑,怎么才一个月的时间,却好像有天地倒转的感觉。
有人会说这件事破绽如此众多,难道逍灵子是个傻瓜,竟然看不出来。其实他也是不得不如此,所谓法不责众,他怕万一深究下去,只怕除了令他头痛万分的无名与无法无天外,所有无字辈弟子都要被驱逐出派。如此一来,玄青派在江湖之上岂不是威信扫地,成为他人笑谈。
不得已之下也只得丢车保帅,不过他心中对无亮等人倒没丝毫愧疚。他虽与无名接触不多,凭他的老辣眼光早已看清无名的本质,绝非主动惹事之人,自然晓得了当初打架事件时自己被人蒙蔽,冤枉了无名,这次公决也不过是弥补当初对无名的不公惩罚罢了。
玄青弟子们皆称那混乱一天为“锄奷曰”而“锄奷曰”这一称谓就这样轰轰烈烈的载入了玄青史册,到了后世更发展成为玄青观一个庆典曰,以纪念当年众玄青无字辈弟子见义勇为除暴安良的英勇事迹。无亮他们六个倒霉蛋从此被钉在了聇辱柱的最底层,永世不得翻⾝。
事情结束了吗?没有,两位主角在他们的房间里上演了不为人知的后续故事。
回到那混乱一天,被程怀宝拉扯着回到房中的无名坐在椅上半晌后终于回过神来,张口就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间短短时间內建立起来的默契可不是说笑,程怀宝轻易听懂了无名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脸得意坏笑的反问道:“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厉害?”
无名边想边答道:“力量…还有速度…还有爪子…还有牙齿…还有…”
程怀宝又觉得头在痛,看无名还没停口的意思,赶忙打断道:“错!完全错误!真正厉害的是这里…”说着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道:“人的脑袋才是最厉害的。”
无名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程怀宝这句话,半晌才猛一拍腿大道:“我明白了!”
程怀宝道:“你明白什么了?”
没有任何先兆,无名狠狠的一头撞在程怀宝的肚子上,可怜的程怀宝毫无防备之下当场口吐白沫的躺倒在地,昏迷前的最后一丝神志对着老天破口大骂,骂老天的无情玩弄。
当程怀宝好不容易苏醒过来时,竟见到无名不但没一丝愧疚之情,反而嘴角上翘,很明显在笑。程怀宝悲哀的想到:“这块木头脑袋一定认为他明白了一个天大道理,所以才这么开心。”
他还能说什么,连抱怨都不知该如何抱怨。
就在这时,无名突然“咦”了一声,又将眉头皱了起来。
程怀宝被吓了一跳,疑惑道:“怎么了?”
无名摸了摸脑袋不确定道:“好像有点不对?”
程怀宝心中再次升起希望,希望这兄弟脑袋不是实心的木头,抱着这丝希望,程怀宝诱导道:“哪里不对?”
无名再次没有任何先兆的一拳打向程怀宝。有了前车之鉴,程怀宝自然留了几分小心,可惜他闪避的动作远远慢于无名挥拳的速度。结果自然是再次中招,在无名重重一拳的帮助下,又昏死了过去。这回昏过去前,他没有骂老天,哀大莫过于心死,他对无名的脑袋彻底绝望了,脑海中狂疯呐喊着:“木头,实心木头,实心大木头,实心大木头疙瘩…”终于神识中归于一片漆黑。
而无名全没当回事,望着自己的拳头喃喃道:“谁说脑袋是最厉害的,虽然比肚皮硬,却怎比得上拳头?”如此琢磨了半天,无名终于得出结论,他一本正经的对着昏迷在地的程怀宝道:“兄弟你错了,脑袋绝对不是最厉害的。”
再次苏醒过来的程怀宝终于爆发了,他再也忍不住了,怒火在他胸中翻滚灼烧,烧红了他的双眼,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劈开无名的木头疙瘩脑袋,或者掐死他也行。
无名困惑不已的看着程怀宝,毫不知晓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多么严重的伤害了他,纳闷道:“你好象在生气?谁惹到你了?我帮你教训他。”
程怀宝无语问苍天的仰天长叹一声,对着无名那两只清澈透底的黑眸,他心中的火气怎么也发不出来,反而似放气一般噗的一声散了个无影无踪。
程怀宝自小便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他就不信凭他程怀宝精明绝顶的头脑,竟会教不懂无名知晓人的头脑才是世间最厉害的东西。
倔驴脾气上来了,程怀宝打醒十二分精力,耐着性子道:“若你遇到一个比你厉害得多的敌人,你会怎样?”
无名虽不知程怀宝为何问出这么个毫无关系的问题,仍因为他恢复正常而开心不已,想了想答道:“跟他打,打到打不动为止。”
程怀宝噤不住噗嗤一笑,头摇晃脑道:“这是最愚蠢的回答,与送死何异?”
在程怀宝面前,无名越来越像个正常的少年,他搔了搔头,也觉得程怀宝所言有理,虚心问道:“那应该怎么做?似方才一样逃吗?”
程怀宝摇晃着手指头道:“此为中策。还是让我告诉你吧,你可以一脸无害的模样令敌人轻视你,然后看准机会从背后下手,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当然对付敌人的方法有很多,不用非得自己动手,就像方才那六头蠢猪一般,咱们没动一根手指头,不就被解决了?”
无名若有所悟的点点头,然后便不说话了,独自一人盘腿坐在床上,苦苦思索程怀宝的这番话。
被无名打怕了,程怀宝生怕这家伙又想起什么来再给自己一下,趁着无名思索的功夫,远远的躲到屋子角落。
无名思索了很长的时间,终于悟到其中的道理,奋兴的跳起来才发现程怀宝缩在屋角。完全不晓得他是在躲避自己的无名一个纵⾝跳到程怀宝面前,一把抓住他的两条手臂。
程怀宝被吓了一跳,以为无名要对他动手了,噤不住双手抱头大叫道:“别…别打我!”
无名登时忘了要与程怀宝说的话,转而奇怪道:“你是我兄弟,我怎会打你?”
程怀宝心中哭道:“你打我还少啊。”嘴上却明智的选择了绕开这个令他伤心的话题:“没…没什么。对了,你想到什么了?”
无名有些得意的奋兴道:“我小的时候力气没有猴子们大,打架时非常吃亏,可后来我挥舞着树枝跟它们打,就省力许多。这应该就是你所说的策略了吧?”
“…”程怀宝无语,这傻兄弟用了那么长时间想出的竟是三岁小孩子都懂的事情,还似有什么重大发现一般奋兴。不过往好的方面想虽然幼稚,但好歹他总算想对了方向,还是别打击了他的积极性的好。想罢程怀宝道:“对,这个就是…策略,兄弟你真聪明。”说完这话,脸皮其厚的程怀宝也噤不住觉得⾁⿇难当。
“这样可不行,看来以后要对无名这家伙进行严格的计谋教育,不然以后他迟早要吃大亏!”程怀宝心中做下如此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