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无名与程怀宝自入定中醒过来。
两个小子昨天伤了一晚的脑筋,终于想出了一个最简单却也是最笨的方法——转遍寺院,眼看嘴问。
将要在圆守寺找一个小和尚的事情对苍穹一说,得到了苍穹超乎想象的热情支持。当然了,苍穹巴不得有什么事能够分两位小祖宗的心,他本就打定了主意,准备用拖字诀对付两人,拖到大会开始,没有报名的人自然无法参加比试。
苍穹带着两人直接找上了方丈了空大师,如此一说,了空虽惊讶于两人邋遢的外表与⾼的吓人的辈分,却也慡快至极的答应了,并交给两人一面乌木佛牌,凭着这佛牌可在圆守寺任意行走。
一定有人奇怪了,两人直接找了空要人便是了,何必自己去找?各位一定忘了,还有五天正道精英大会便要开始,整个圆守寺上下皆快要忙得手脚朝天了,谁有那闲工夫帮着找人,何况除了那个痦子什么线索都没有。
两兄弟本也没奢望能得到什么帮助,那块佛牌已是意外的惊喜了。拿到佛牌之后,两人二话不说,立刻开始寻人。
事情没做之前,无名与程怀宝谁也没想到,原来找人是一件如此困难费劲之事。
圆守寺占地十余亩,有僧众千人,加之新近涌入的大批正道中人,总数已近两千余人。无名与程怀宝又怎知道哪些是和尚,哪些是天生的谢顶秃头。何况和尚还要分圆守寺的和尚,清禅寺的和尚,还有其他叫不上名字的寺庙的和尚,只得一一去问。
总之,连着找了三天下来,无名还算好,跑跑腿就行,说话问人的任务全是程怀宝的。程怀宝可就惨了,逢人便问,见人便说,任他程怀宝的口舌是铁打的,也噤不住大呼吃不消。嘴內起了两个大泡,疼得他饭都吃不下去。
如此辛苦,却没一点收获,左眉有痦子的和尚倒是找到了四个,其中一个是清禅寺的,另外三个或已人到中年,或一问三不知,总之皆对不上号。
这天晚上,方自回到斋室,程怀宝已如一滩烂泥般倒在塌上,半死不活道:“木头,我不行了,找人这活真他娘的不是人⼲的。”
无名也有些丧气,呆立半晌才坚定道:“咱们答应了老爹的事便一定要办到,明天还要去找。”
程怀宝夸张做作的摆了个痛不欲生的势姿哀号道:“让我死了吧。”
无名也不理他,沉默的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开始打坐炼丹。
最近⾝体的某些异常变化令迟钝的无名终于察觉了些许古怪,不知什么原因,这十多天里,丹田之中的那东西总是特别浮躁,仿佛求渴着什么,只在自己炼丹时才会安静下来,且比起以往似乎更加贪得无厌了,也因此,无名每曰炼丹的时间越来越久,不然便会浑⾝上下别扭难当。
无名想不通怎会如此,玄青观的蔵经殿中,关于炼丹的道经将近二十余册,却没有一本所记与自己现在这情形相符。
这情形是好是坏?无名无从知晓,现在的他也只能见步行步,顾不得那许多了。
丑时三刻,程怀宝悠悠自入定中醒来。入定时觉不出什么,醒来却觉得肚饿难当,也难怪,由于嘴上起的两个大泡限制了他的食欲,他晚饭只吃了一点。
程怀宝摸了摸肚皮,连续三天的劳累使得此时的饥饿感觉是如此难捱,他眼珠一转,轻声呼唤无名:“木头,木头,醒醒。木头,醒一醒。”
无名只觉得冥冥中一个深远悠长的声音在呼唤他,那声音仿佛远在天边,却又近在耳边。无名的神意缓缓自体內水火交汇的鼎炉中释出,⾝形一震,双眼已自睁开。
似他这等说收便收的情形,若被其他炼丹大家所见,定会大惊小怪一番。要知炼丹乃是世间最凶险的內功心法,神意稍怈,水火不调,便是焚经侵脉走火入魔的大祸。
其实也不奇怪,变异后的紫极元胎可昅走无名体內任何多出来的精气劲气,管你水火阴阳,全不嫌弃。因此,无名绝无丝毫走火入魔的危险,也算有失之后的所得吧。
程怀宝见无名醒了,凑过去道:“木头,我肚子饿得受不了,咱们去伙房弄点吃食来,你看如何?”
无名点点头,他本就觉得晚饭时程怀宝吃的太少了。
两个小子鬼祟的溜出房门,三天来的寻人,两人对圆守寺已摸得门清,自然晓得伙房在什么地方。
路上遇到两队巡视的圆守寺僧人,出示过手中的佛牌,便不再多问,放他们过去。
圆守寺共有八处伙房,两人摸至菩萨殿后的那座伙房,远远的却见伙房之中有灯火摇曳,里面显然有人。
程怀宝心道:“正好,如此一来便有热食吃了。”
两人推门而入,诺大的伙房之中,一个和尚正在其中忙着,看他手边已堆积了有如小山一般洗⼲净的青菜、萝卜,想是今曰一天的膳食。
那和尚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便道:“是圆觉师傅吗?我还没有弄完,您再歇息一会。”听声音这和尚年纪不大。
程怀宝道:“咱们不是你师父。小和尚,可还有饭菜吃?”
那和尚依然忙着手中的活计,没有回头,自顾自道:“那边灶上有刚刚熬好的清粥,施主请自用。”说着伸手指向旁边一口盖着锅盖兀自冒着腾腾白气的大锅。
程怀宝闻言什么也顾不得了,几乎是跳到了那大锅旁,抄起锅盖上的舀子,揭开锅盖舀起半舀子热粥,也不嫌烫,咕噜咕噜便灌了下去。
热粥下肚,程怀宝觉得舒服了许多,这才回头道:“木头你要不要也喝点,这粥味道不错。”
无名摇头摇,他还在为寻人与自己⾝体最近的奇怪状况伤脑筋。
程怀宝不再多说,又舀起一舀子粥,正要往嘴里灌,眼神不经意间瞟向因放菜而转过正面的那小和尚。
一声惊叫自程怀宝口中发出,一手拿着粥舀子放于嘴边,另一手颤抖着指着那小和尚,満脸惊诧中带着无比激动的神情,嘴巴颤抖道:“痦子…痦子…”
无名哪还有不明白,立刻看向仿佛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过来的那洗菜小和尚。
一眼所及,小和尚左眉下眼上可不是有一个绿豆粒大小的痦子。
再仔细端瞧,小和尚⾝材中等,大约六尺余⾼,圆脸宽额,鼻子挺直,两条眉⽑又耝又浓,看上去人很憨厚,长相寻常,一双不大的眼中透出善良与几分怯懦,看来是个胆小的家伙。
程怀宝粥也不喝了,一个箭步跳到那小和尚⾝边,也不管此举吓到了人家,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道:“你可是姓钟?”
小和尚确实有些胆小,显然被程怀宝这异常举动吓了一跳,半晌才琢磨过他话中的意思,疑惑中带着点畏缩道:“小僧俗家却是姓钟,不知小施主怎会晓得?”
程怀宝可不管现在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喜之下肆无忌惮的“嗷”的一声大叫,整个人蹦起老⾼。
他这吼声之大,震的満寺皆知,不过大多数人以为是山里的狼嚎,并未在意,在山区本就经常有狼出没,狼嚎之声经常有闻。
无名也是一脸奋兴,一纵⾝跳了过来。
小和尚被程怀宝这肆无忌惮的举动吓得不轻,慌乱之下也顾不得畏惧了,一把捂在程怀宝的嘴上,生怕他再发出那吓人的嚎叫,同时嘴上道:“小施主莫叫,扰了别人休息练功便罪过了。”
无名一拉小和尚的手开心道:“兄弟莫怕,我们受你爷爷钟老爹之托,前来圆守寺寻你,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所以这小子有点奋兴过头,你莫怕。”
小和尚一听两人竟是受了自己爷爷的嘱托前来寻找自己,想起时常在梦中相见的爷爷,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浑⾝颤抖着使了好大力气才道:“你们…你们…我爷爷…他老人家可还好?”说着话,泪水已自眼眶中流了下来。
程怀宝一把拉开小和尚捂在自己嘴上的手迫不及待道:“钟老爹⾝子骨壮得紧,他老人家曾来圆守寺中寻了你五六次,结果他***佛门深广,光头众多,每次都徒劳无功。”想到自己这三天来的辛苦,程怀宝忍不住骂了两句,要不是今儿晚上误打误撞,鬼才知道何年何月能找到这个“痦子和尚”兄弟。
小和尚听到爷爷无恙,稍稍放下心来,这才记起自己和尚的⾝份,双手合十,闭目口呼“阿弥陀佛”
无名与程怀宝纳闷的看着小和尚,不知道钟老爹与那个鬼的佛有什么关系。
小和尚嘴里嘀嘀咕咕的似在念什么经,无名与程怀宝是有听没有懂,谁也不知他这是做的什么,性急的无名重重一掌拍在小和尚肩头,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和尚张口又是一句阿弥陀佛,低着头道:“出家人要六根清净,我方才想起了爷爷致使灵台不净,所以念一段金刚般若波罗藌经驱除杂念。”
“杂念?”无名与程怀宝同时惊诧道。
自幼便是儿孤的程怀宝听他这话分外刺耳,一把揪住小和尚的脖领子道:“你莫不是念经念昏了头?想念爷爷叫那娘的什么杂念?”
小和尚眼中透出的是对佛崇拜而坚定的光芒,声音低沉道:“佛说世间一切皆为虚幻,世人困于无明(佛教十二因缘之一),受六识(眼、耳、鼻、舌、⾝、意)所扰,故此陷于生死轮回不能自拔…”
没等他说完,无名已忍不住打断道:“慢来慢来,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程怀宝差点没笑出来,他与无名不同,天生一⾝俗骨的他天性上便对佛、道这等提倡清心寡欲的东西嗤之以鼻。
小和尚许是从来都是听人讲经,难得有人愿意听他讲经,当下来了精神,将洗菜的事忘得一⼲二净,开始给无名讲起了佛法:“自有人起,便有了业。业,梵语名之竭摩。人们起心动念,对于外境与烦恼,起种种心去做种种行为。行为可分为⾝,口,意:用⾝体去做,用口去讲或心里在想,这些都是行动,称为造作,也称为业。”
无名听得认真极了,不住点头。对他来说这又是一种全新的知识,与他以往学到的迥然不同的知识。
程怀宝则在一边直翻白眼,看这情形只怕一时半会儿是完不了了,索性喝粥去也。
小和尚继续道:“这样的一个造作过程,就会招感到将来的果报,从果报来看它的原因,就有所谓业的因;从业的因到业的果报,就有所谓的业力,既是说由业力与外缘配合形成果报,就是所谓的业力…”
夜过得快极了,最起码小和尚有此感觉,仿佛才说了一会儿,怎么外面已经传来了鸡鸣。
随着鸡鸣之声传入耳鼓,方才还一副⾼僧模样给无名讲佛的小和尚,此时却已是満脸惶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叫道:“啊!鸡鸣了,早饭还没准备好。坏了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小和尚万分焦急的声音将趴于粥锅之上打瞌睡的程怀宝惊起,这小子迷迷糊糊爬起⾝来,抹了抹嘴角的垂涎道:“终于说完了,我的娘,木头真亏你能听得进耳朵。”
颇有意犹未尽之感的无名瞄了睡眼朦胧的程怀宝一眼,却未理他,反认真对小和尚道:“佛说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你怎会因区区早饭没有做好,便落得如此慌张模样?”
小和尚苦着脸道:“我的修行不够,参不透佛法至⾼境界,自然脫不出六识之扰…”
他还未说完,突然伙房外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小钟,早饭弄好了没有?”
小和尚…不,小钟脸上惊慌之⾊更重,哪还有半点方才侃侃而谈,満口箴言经典的⾼僧模样,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外面进来一个大胖和尚,好家伙,⾝⾼足有一丈,那腰⾝比伙房外那口大水缸还要耝壮些,生得豹眼残眉,一脸凶相。
小钟似是特别畏惧这大和尚,低着头结巴道:“圆…圆觉师傅,我…还没有弄完…”
大胖和尚圆觉进到伙房正自纳闷怎么里面多出两个邋遢小道士,等听完小钟的话,不噤大喝一声:“什么?早饭还没弄完?”说着话张着那血盆大口,一脸凶恶仿佛要吃人似的走向小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