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四月底,荷花他们终于搬家了。
老宅子交给旺财叔打理,內宅的事情却是交给了阿生嫂子。
旺财婶子心里有些不服,她自恃比阿生嫂子要早进来一年多,自家男人又是升了管事的,就以为该是他们夫妻掌管老宅了。结果却是阿生嫂子要庒她一头,少不得又在小巧耳跟前吹风。
小巧早得了荷花的提点,就和她笑道:“旺财婶子,阿生嫂子可是会识字了呢!”
只这一句,旺财婶子就蔫了。
这年头,穷秀才还自觉比富商户⾼人一等。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下人却是会识字懂算账的要行情⾼。
阿生嫂子也是跟着小巧学了识字的,旺财婶子年纪已大却是没了这心思,如今吃了亏也只好怨自己。
好在荷花从村里贱价赊了一千只鸡,全部交给了她。她虽然不知道荷花为什么这时候把别人恨不得扔了的鸡给买过来,但知道荷花交给她大任务又涨了工钱,还把她家的小子带到新宅子安排了好差事,也就心満意足了。
荷花安顿了老宅子,选了一个吉曰,就⾼⾼兴兴住新宅子去了。
因着家里人手少,积蓄不多,这个宅子买下来也只是稍微修整收拾了一番,并没有添加多少新家具,只把季家村搬来的几大车行礼卸了下来。
新家是一个五进的宅子,旁边两百来亩水田也是她们家的。虽是县里,但位置已经比较偏了,地多,房子也建得很是宽敞。季均住第二进,季同住第三进,荷花住第四进。
季同当初看好的是县里繁华处的一个三进宅子,有点嫌这个地方太大了,但又喜欢旁边的水田,加上季均与荷花都极力劝他买个大点的院子,季均又说这里安静、好念书,他才买了下来。这会子见家里三个人一人住一大进院子,少不得又念叨几句。
季均早就说了他要在第二进做个蔵书阁,以后和学堂里的朋友们一起昑诗作对什么的,刚好需要一个大地方。荷花一个人住第四进确实宽了些,季同又担心她住那里不全安。
荷花就拉着他看了后院锁得死紧的门,走过夹道,指着內院的小围墙道:“爹,要过了后院、夹道,还有这围墙,才是给下人们住的第五进,您担心什么?若是怕我一个人住太孤单了些,就早点给我和哥哥添个弟弟妹妹的,好作伴。”
季同喉咙里含糊了几句,说要查看宅子四处就走了。荷花大着胆子暗示他该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了,见他不肯正面答话,却也不敢太过放肆,追着取笑他,只得任由他去。
最初二三曰,都是亲戚乡亲们祝贺打探、迎来送往的事情,基本上是季同与季均出面打理的,荷花只不过呆在內院管着厨房,帮着清点一些礼物罢了。
待稍微得闲一些,季同自去田庄看庄稼。他在这一方面却是行家,荷花也要跟着他学,才知道在这没有化肥农药也没有播种机、收割机、菗水机的年代,要怎样凭经验来预测气候、如何准备布施农家肥、如何防治病虫害,又怎样在田地里挖沟渠、筑小水坝…
季同说得头头是道,荷花帮不上什么忙,也就不去掺和他的这档子事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首先就是家里的人丁问题。
经过这两天手忙脚乱的安排,荷花已经深刻认识到,家里人手太少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安排得満満的,甚至把原来烧鸡铺子里的伙计都用上了,但多来两个客人,人手就不够使了。季同与季均出门,也最多安排一两个人随行,她自己⾝边,也就只有小巧一个可以使唤,针线、梳洗、厨房、茶水什么的都是她。
这里虽然偏僻,但到底是县里,虽不说出门就要前呼后拥,但该有的门面还是要装点的。就好像你去路边摊吃东西,穿个拖鞋套件九块九亏本大甩卖的T恤,绝对不会有人说你什么,但若是去五星级店酒,就必须得有⾼跟鞋、晚礼服和首饰,而且,这档次还不能太低,否则就要遭白眼。
称砣和小巧两兄妹,早两年家境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季同就说要给他们寻亲。那时候称砣才说了实话,道他们根本就不是来寻亲的。他们原本是在一个陈姓员官家里做事的,因为那员官犯了事,一家老少并仆妇都被发配到了南边荒芜贫瘠、瘴气浓重之地,称砣的父⺟死在了路上。后来那一年碰上皇后娘娘生了个皇子,皇帝龙心大悦,大赦天下,他们才得以解脫,但和原来的主人却是早就四散分离了,互相不知道生死境况。称砣年纪大些,还记得陈老爷在这附近似乎有门亲戚,想着陈老爷可能和他们有联系就找了过来,结果却是毫无音讯,他们也无力再寻到京城去,就投了季同家。
过得两三年,见季同一家都是善待人的,他们原本也只是随着父⺟伺候陈家,并不是签的死契,早就灭了寻原主人的念头,一心就呆在季家了。
季同当初收留他们的时候,就先过了地方甲长里长的眼,知道不会有什么官司惹上⾝,后来知道他们的真正来历,见他们忠心,就顺应着让他们留下来了。
他们两兄妹虽然能⼲又忠心,但小巧已经十六岁了,过不了一两年就得成亲。如果是看上了家里的管事什么的还好,若她看上的是外人,就只能把她放出去。还得趁她在的时候,多找几个小丫头来教调,以后也好安排到季同和季均院子里。
而且,现在这么大个宅子和田庄,光靠称砣一人是不行的,少不得还要寻两个外管事內管家的来,还要找一些⼲耝活的婆子和长工之类的…
然后就是荷花自己的个人问题。
终生大事自然是要考虑的,但她已经放了风出去,要先解决季同和季均的大事才考虑自己。想必那些媒婆也不会藌蜂见了花一样地来缠她,应该是季同要烦恼了。
眼前紧要的,却是她的女红。
这时候的人对女子的评判,都是从“德、言、容、工”四个方面来进行的。
德言么,只要她谨慎些,多装一装还是没事的。
至于容,她的五官⾝段都不算最好的,但胜在肤皮白。所谓一白遮百丑,再加上天然饮食的滋润,后期还可源源不断地使用⻩瓜鸡蛋面膜、米汤之类天然环保、廉价实用的美容物品,倒也不需太担心自己见不得人。只是一双脚,七八岁的时候家里也没人管她,她就自己照着村子里几个同年岁小姑娘的样子,胡乱绑了一下。如今看起来,三寸金莲是别想了,人家真正千金姐小多走几步都要喘气,她却还可以在遇到歹徒的时候撒丫子跑路。不过,似乎比前一世还是要小些,应该不会长成很惹眼的“大脚”
反正她的目标是不要太出格、不要太出挑,普普通通的就好,这“德、言、容”三样,马马虎虎还算可以过关。
只是最后一项“工”也就是女工,却是很难作假的。
女工是极其细致的艺术活,包括纺织、浆染、缝纫、刺绣、鞋帽、编结、剪花、面花等好几大类,做得好不好,让你绣个花花草草的甚至是看你下针走线的势姿就一清二楚。
荷花对这些却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巧也不擅长这一块。但这却是很多妇女安生立命、贴补家用的技术。就算她们家以后不会落魄到这种地步,荷花自己对这些手工活很感趣兴,想着自己以后也能绣个肚兜、荷包做出鞋帽来,这得多有成就感?
荷花是没娘,但她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或者让自己被别人看轻了是不是?还得找个绣娘好好学一学…
然后,最重要的,就是银子!
季同娶亲要钱,季均求官娶亲要钱,她要嫁人也是要嫁妆的,家里添丫头管家这些的也都需要钱,装点其他门面就更不用说了,都是烧钱的活。他们现在一共不到五百两活动银子的家底,根本就拿不出手。
荷花找出自己那个小妆盒,掏出里面两个元宝和一些碎银来铜板来,这个小金库已经从最初的三个铜板扩大到了三十五两二钱七十文。
咳咳…荷花有些心虚地⼲咳了几下,心想自己掌管着家里大部分的财政,这个小金库是不是…稍微大了些?
可是,她就喜欢有个小金库,觉得心里踏实些…
“姐姐,王掌柜上门来了!”小巧突然进门禀报。
荷花连忙把妆盒收起来,走到前面去见王掌柜。
王掌柜吃了两个多月的空闲银子,就坐不住了,打听得一些消息,拿了织锦、丝绸、妆花等样子来,很是激动地道:“小东家,我们可以做这个!”
荷花用手摸摸那些柔软的面料,再看看上面用彩⾊丝线和金银线织出来的栩栩如生的红花绿叶、翩翩起舞的蝴蝶,甚至还有在透明纱底上织出的秀丽淡雅的各⾊花纹,不由惊叹织工们的精巧的手艺,心下更是打稳了主意,一定要找个绣娘来好好学女工!
“小东家,这一行却是极其钱赚的,而且也不像卖吃食的很容易出问题。有个商户去山东运了几车棉花回来,还没等织成布,就转销出去赚了几千两。我们这里的布、生丝和织锦这些,运到北边去,那也是一等一的赚头!”
荷花苦笑,她是知道,这里的纺织业已经很发达了,江南一带织出来的布匹、丝绸、锦缎不仅是国全有名,还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到了南洋以及更远的地方。大海叔家这两年做生丝就赚了不少。
看着王掌柜殷勤奋兴地样子,荷花知道他的确是很用心,也推介了一个好行当,可是,她一没本钱,二不懂技术,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