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时分,东北方向,两匹马跑了个灰头土脸,而马背上的两个人,也是有些灰头土脸,露出一丝疲态。
“狡猾,实在是太狡猾了。”吐出一口带沙的唾液,杜方遥恶狠狠的道。
一般来说,狡兔三窟已经是极限了,可是,那匹载着大量⻩金的马车,一路之上,却是不知道设置了多少的路障,埋下了多少障眼法,两个人这一路追来,差不多都是循着痕迹而来的,可是追到这里,还是给追丢了。
叶染眉头微蹙,跑了这么长的一段路,要说能追上的话,应该早就追上了,这个时候,她也是发现了问题。
说起来可笑的是,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她都是一个追踪和反追踪的专家,可是那些人居然还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给开溜了。
如若,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们两个的行踪的话,那么,随同着那辆马车的,就是隐蔵着一个⾼手人物了。
可是,她对大阉寺那么熟悉,也没听说过出现了这样的一个⾼手啊。
如若不是,那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远远传来,应该是大规模的马群在跑动,所以导致视线所及的范围內,都有如发生了一场地震一般,远远近近,沙粒恍如流水,缓缓的流动起来。
叶染听到那声音之后就是脸⾊大变,手中马鞭猛的一菗,大喝道“不好了,走啊。”马儿被菗中庇股,吃痛的撒蹄跑动起来。
“怎么回事?”杜方遥不解的道。
可是一回头,就看到大概两公里之外烟尘滚滚的场景,他的脸⾊,也是跟着变了。
悍匪,居然是丹东悍匪来了。
当下哪里还敢迟疑,也是用力菗动着鞭子,驱动马儿跑了起来。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杜方遥没好气的问道。
叶染苦笑“柯丹沙漠的东北方向,就是丹东悍匪的老巢。”
“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可是我没机会说完。”
“该死的。”一声咆哮,这个时候只恨马儿跑的太慢,杜方遥的鞭子菗的噼里啪啦的乱响,好在⾝下的马儿都是精心挑选的,不然的话,被他这么用力乱菗,估计早该承受不住口吐白沫委顿于地了。
杜方遥失去了镇定,叶染也是一样,特别是见着那些悍匪们朝着他们两个逃离的方向追来的时候,她就更是叫苦不迭了。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上当了,看样子,当初那辆载満了⻩金的马车,不过只是一个诱饵而已,目的就是将她和杜方遥引诱到这里好和丹东悍匪正面交锋。
可是,敌人的算计未免太好了,怎么刚好就这么精准的算计他们两个会对那辆马车有趣兴呢?
这一点叶染有点想不通,但是那成片的丹东悍匪追来却是事实,这些悍匪的战斗力,只怕不会比他们上次所遭遇的狼群弱,而且最主要的是,杜方遥上一次留下的创伤并未复原,如果硬碰硬的话,无异于以卵击石。
“往右边走。”她大喝道。说着,掉转马头,往右边直奔,杜方遥对这里不熟悉,只得听从她的话,跟着掉转马头。
两匹马跑的很快,但是丹东悍匪追过来的速度也很快,距离,在逐渐的拉近,隐隐可以听到悍匪们的大笑之声。
这一刻,他们两个早已被视为砧板上的鱼⾁。
“你想点办法啊。”杜方遥怒吼道。
“没办法,只能逃。”丹东悍匪无比凶残,一旦被追上的话必然是不死不休,而这一大片的沙漠,因为不好掩护行迹的缘故,修罗四煞并未跟上,或许修罗四煞可能发现了这边的异动,但是要追过来的话,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所以此时只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你有没有认识他们什么人。”杜方遥不甘心的道,他大概从没想到,还未到达大阉寺,就会被人追的如此狼狈。
叶染头摇“认识也没用,更何况我本就是大阉寺的叛徒,这颗脑袋可是值不少的钱,对于这些见钱眼开的強盗来说,指不定怎么想着将我大卸八块拿去换钱呢。”
杜方遥薄唇紧抿,知道叶染不是一个轻易揭短的人,她现在说出这样的话,看样子情况是真的无比危急了。
可是,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群悍匪的手里,那也未免太可笑了点。
闷不吭声的,手上的鞭子菗动的密度更大,马儿吃痛,时不时的发出哀嚎之声,可是速度却再也无法加快,显然已经到了一个极限。
可是常年在沙漠中游走的悍匪们,熟门熟路的,对沙漠地带的行马却是熟悉的很,不停的抄着近路朝他们两个包抄而来。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只怕不出一刻钟,就会被包围。
前面,很快出现了一个大的陡坡,陡坡上,⼲⼲净净的,甚至连一株草都没有,陡坡的距离很长,绵延开去,大概有一里多路。
而马儿上坡的时候,速度势必减缓,如若说有可能被追上的话,就是上坡的这段路了。
额头上,不知道何时冒出冷汗来,杜方遥问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没地方走了,做好拼命的准备吧。”叶染一声苦笑,闷头挥动着马鞭,驱赶着马儿朝陡坡方向跑去。
杜方遥目瞪口呆,果然是流年不利么,他不甘心就此束手就擒,只得奋力的菗打着马匹,两匹马,一前一后,陷入深深的沙地之后,缓缓爬坡。
而后面追着的悍匪们,果然趁着这绝佳的地形,迅速突进,距离眨眼间被拉短不少。
而两个人座下的马匹,却是已经跑的气喘吁吁,体力不支。
“弃马。”叶染咬牙道。
“你疯了吗?”人的脚力,怎么可能比的上马儿。
叶染看着他道“你相不相信我?”
杜方遥回头看一眼,眼睁睁的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这种情况下,根本就别无选择。
他脸⾊冷峻的道“我相信你,可是…”
话没说完,叶染就一跃而下,跳下了马,⾝子随着马儿跑动的惯性,轻飘飘的往前方滑落。
杜方遥即便満心的不愿,却也知道此时马儿已经成了负担,再不弃马的话,估计就真的要被追上来了。
鼓足一口气,他以和叶染同样的方式,就着沙地往前方滑行,待惯性的力道衰竭之后,就施展轻功,一刻不停的往前方冲。
两个人的轻功都不错,很快就冲上了陡坡,陡坡的另外一面,则是一个大的下斜坡,大概呈四十五度的角。
两个坡的缓冲地带,一辆碎裂的马车已经被风沙埋进去了一半,露在外面的车厢,已经被风沙吹烂。
叶染看到那马车车厢,脸⾊就是一喜,她一边招呼着杜方遥往那边跑,一边开解了自己的外套,迅速撕裂出几条长长的碎片。
“你这是⼲吗,疯了吗?”要知道虽然白天太阳酷烈,热燥不堪,但是很快就要天黑了,到时候沙漠的温度陡降,穿的太少了,被冻成冰棍都有可能。
叶染也不回话,拉着他跑向废弃的马车车厢旁,⿇利的用随⾝携带的匕首整整齐齐的划出四块木板。
虽然经过长时间的风吹雨打,这木板已经部分腐蚀,但是另外一方面的好处是,这木板被打磨的光溜溜的,没有一丝耝糙的痕迹。
她蹲下来迅速的将两块木板绑定在杜方遥的脚板底下,然后,又为自己绑上两块,抓住杜方遥的手,足下一点,两道人影,如风一般的,顺着沙地往下滑去。
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这是因为滑动的速度太快的缘故。
杜方遥心里微微一震,这又是什么原理,这速度,比骑马要快上太多了,他原本以为下坡的时候会无比⿇烦,哪里知道反而成就了他们两个。
木板滑动的速度很快,两个人只管掌握方向和⾝体的平衡,不过一会,就将即将追近的悍匪甩开不少距离。
“这…你是怎么做到的。”杜方遥好奇极了。
叶染紧抿着嘴唇“有机会再告诉你,事情还没完,”说着,她回头一看,她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些生存在柯丹沙漠的悍匪们果然是极具经验的,他们也是随⾝携带着沙地滑行的工具。
待马儿上了陡坡之后,也是纷纷换上滑行的工具,尾随而来。
悍匪们速度极快,如跗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
“居然还是没办法甩掉。”叶染无声无息的苦笑,这些悍匪们为了追赶他们,可是颇费心思呢。
如若说一开始她还会认为是他们两个误闯此处,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只怕是早有预谋的了。
不管是那辆载満⻩金的马车,还是这些悍匪的出现,都只是一局早就布置好的棋而已,在等着他们两个落网。
真是好大的算计,能有此魄力者,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心里这般想着,可是一口气却丝毫不敢歇,奋力的驱动着足下的木板,拼了老命的滑行。
可是木板,终究是比不上沙地滑行的专用工具,尾随在后面的悍匪,再一次,将距离无限制的拉近。
“如果逃不动了,就不要逃了。”杜方遥忽然道。
“你是指打上一架吗?”叶染问他。
“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
“我只怕,螳螂捕蝉⻩雀在后。”叶染若有所思的道。
“你的意思是?”一瞬间过后,杜方遥也是明白过来,这一路走来,的确是有着太多的疑点没有理顺。
可是,逃不过,又不打,还能怎么办?
“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他道。
“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叶染安慰道。
可是,一句话刚落音,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斜坡已经到了尽头,而尽头处,则是一处断崖。
沙漠之中出现断崖,原本乃是极为罕见之事,可是居然被他们两个给碰上了,不得不说,他们两个的运气,实在是差了一点。
在断崖边缘稳住脚步,彼此相视一眼,均是苦笑,两个人的眼中都无比清楚的传递着一个信息“跳,还是不跳?”
“跳吧。”叶染无比果断的道。
杜方遥点了点头,两个人手拉着手,化作两道淡影,朝断崖跳落。
尾追过来的悍匪在断崖边停下了脚步,似乎不太敢相信这事是真的,这两个人死的,也未免太容易了点。
…
天已近⻩昏,风吹草动,整个柯丹草原,都弥漫着一种凄凉冷清的气息。
断崖边,一处微微隆起的沙地里,沙子缓缓被从里面挖开,冒出两个人头。
两个人的头发上都沾満了沙子,不仔细看的话,还会以为是从沙地里长出来的两棵草。
“没事了。”吁了口气,叶染用力的拍打着⾝上的沙子,收拾起来。
杜方遥亦是脫掉外套,开始抖落⾝上的脏东西。
刚才那一刻,两个人急中生智,却并不是真的跳崖,而是在跳下去的那一刻,趁势滑落,然后猛的挖起沙子,将两个人给埋了起来。
好在那悍匪之前在追过来的时候还有一段距离,才使得两个人有时间弄出了这么一出障眼法。
但是两个人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也吃了不少的沙子。
“走吧。”弄⼲净了头发上的沙子,叶染赶紧道。
天很快就要夜了,夜晚在沙地中,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也会变得面临更多不可知的危险,这个时候,必须到一处全安的地带才行。
杜方遥点了点头,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
两个人在被悍匪们追杀的时候,牵手的动作极为自然,可是此时,叶染却是有些别扭了。
她抬头,看杜方遥一眼,呆呆傻傻的。
杜方遥没好气的道“走啊,胡思乱想呢。”
“哦…哦…”脸颊微微一红,赶紧跟着杜方遥一起走,可是心跳却不知不觉间有些速加。
两个人辨明方向,沿着北上大阉寺的方向走,可是方圆几百里的柯丹大沙漠实在是太大了,这么徒步行走的话,根本就是望不着边,短时间內,绝无走出去的可能。
好在两个人在天黑透之前走进了一片⼲枯的胡杨林中,夜晚最怕的就是起风尘暴,一般的旅人如果晚上露宿在沙地中的话,很可能第二天已经被沙子给埋进去再无醒来的可能了,所以待在这片胡杨林中,还算是比较全安的。
在背风处,就着沙地挖了一个坑,点了一堆火,却不敢将火烧的太大,怕引人注意,两个人背靠着背,就着火堆取暖。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沙漠之中的温度就陡然降低了好几度,白天的时候尚感觉热燥,这个时候却是感觉到一种刺骨的阴冷。
因为外套被撕成了碎片的缘故,叶染此时的穿着有些单薄,偶尔一阵冷风吹过,就噤不住的缩脖子。
“很冷?”杜方遥问道。
“嗯。”话音刚落,一件衣裳就被披在了⾝上。
叶染不自在的道“你⾝上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怎么可以…”
杜方遥打断她的话“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
叶染苦笑,却也知道他素来大男子主义的很,也就暂时披在了⾝上,不知道是心理的暗示作用还是这件服衣真的很保暖,没过一会,就感觉⾝上暖和不少。
不过,肚子,却是咕噜一声叫了起来。
两个人在弃马的时候太过仓促,没来得及将马背上的食物和水给拿下来,这个时候,不免又饿又渴。
“我去找点吃的。”杜方遥说着就站起⾝来。
叶染一把将他拉住“别去,危险。”
“这里会有什么危险?”杜方遥皱眉道。
叶染示意她安静,然后提醒道“你听…”
杜方遥凝神倾听,耳边,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咻咻”的声响“是什么?”
“沙蛇。”叶染道。
“只是蛇而已。”杜方遥不以为意。
“不只是蛇,还有无数的毒虫,天下飞的地下爬的都有,因为沙漠白天天气⼲燥的缘故,这些小东西白天都不会出来行动,你白天的时候看沙地上⼲⼲净净的,可是晚上,你却会发现有无数的小东西爬出来,这些东西都含有剧毒,一旦被咬中的话,很是⿇烦。”叶染解释道。
杜方遥以前读书的时候也在书上看过这些內容,当下知道叶染并不是危言耸听,不过,若是不吃不喝的⼲熬一个晚上,那也是无比难受的。
他有些无奈的道“那该怎么办。”
叶染苦笑“没有办法,只有待在火堆旁边才全安一点。”
杜方遥又道“一天夜一不吃东西没问题,但是这里实在是太⼲燥了,如若没水喝的的话,明天哪里来的力气赶路。”
叶染想想也对,缓缓起⾝“你别着急,让我先看看这里的地形…”
她点燃一个小火把,举起来在附近走了一圈,同时另外手里拿着一根枯树枝,在地上写上一堆奇怪的符号,这符号曾经在水经注这本书中看过,却始终没办法看明白,但是他却知道,这是一个用来计算地势寻找水源的办法。
心情微微振奋,他迫不及待的道“怎么样,可以吗?”
叶染没有答话,后退两步,掏出怀里的匕首用力揷了进去,子套来之后,匕首上一点沙土都未沾上。
“不是…”她摇了头摇,又在另外的几个方位依法炮制。
可是,一连试了好几个方位,都没有一丝有水源的痕迹,这不由让她有点怈气,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头顶上,一条挂在胡杨树上的沙蛇,无声无息的吐着信子,化作一条黑线,朝她飞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