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要跑,叶染的速度却是更快,人影一闪,就拦在了她的面前。
细细打量一眼,眼中的震惊之⾊愈浓,她一把抓住小乞丐的手臂,无比吃惊的道“杜兰息,果真是你。”
小乞丐深深的埋下头,用力摇晃着“不是不是。”
“我不会看错的,就是你。”叶染无比确定的道。
小乞丐的声音瞬间变得有点哽咽“对不起,你认错了,我不认识什么杜兰息。”
悲呛而凄凉的声音,让叶染也是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之感。
到底要经历过什么事情,才会致使她变成这样子,连自己都不敢认了呢?
她和杜兰息本无多少交情,但是这样的事情,不被她遇见也就算了,既然遇到了,又怎么能置之不顾。
不管杜兰息的挣扎,拖着就走,杜兰息对着她又踹又咬,叶染都轻而易举的避开,噗通一声,杜兰息却是直直跪下,朝她磕头道“我求求你,你就放了我吧,我真的不认识什么杜兰息,真的不认识…”眼泪,沿着她布満灰尘的脸颊,簌簌往下落。
叶染没想到杜兰息会下跪求她,赶紧将她拉起来,可是杜兰息却是固执的很,死命的跪着,无论如何都拉不动。
到最后,叶染一声低叹,缓缓松手放开了她。
而被放开之后,杜兰息眼神一阵闪躲,确定叶染不会再度抓着她的时候,撒腿就跑。
叶染僵硬在原地,想追上去,但是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或许,是她太冲动了,有些事情,应该好好想想才对。
这杜兰息既然从北斗王朝逃到了开天城,却没有直接去寻找杜方遥,而是流落街头,沦为一个乞丐,她定然是有着自己难以言说的苦衷的,她刚才所做的事情,倒是有些強人所难了。
只是,这些事情,难道杜方遥都是不知道的吗?
杜方遥,又到底在想什么呢?
杜兰息一路跑了好远,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她靠在一棵老树后面,脸部表情说不出的难看和悲戚。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她最狼狈的时候遇到她。
她也有她的骄傲,可是,到如今,她在她的面前,还有半点骄傲可言吗?
伸出手背,恶狠狠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踽踽独行,想要回去自己的小窝独舔伤口。
而她的⾝后不远处,一道明⻩⾊的人影一直都目视着她,直至她消失不见,最终,浅不可闻的一声轻叹。
年轻人⾝后,一个中年太监恭敬的道“皇上,需要我们做点什么吗?”
年轻人摇了头摇“不必。”
中年太监心下疑虑,却也知道年轻人说一不二,说出来的话,从不更改,只是,却是对那个瘦弱的小乞丐留了心。
年轻人缓缓转⾝,翘首,朝杜兰息之前来的路上看去,这一眼看过去,自是什么都不看不到,不过心里,还是微微有点感触。
他喃喃自语道“我等了你四个月,你可终于回来了吗?”
…
叶染这个晚上借住在城郊的一家客栈,自从杜方遥登基以来,各个方面都控制的很严格,只怕是他有心的话,这开天城內无论任何事情,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当然叶染心里清楚,杜兰息的事情,杜方遥也是知道的,可是,令她难以理解的是,杜方遥居然就这么袖手旁观,不管不问?
许是长远的奔波劳累,忽然停下脚步有些不太习惯的缘故,这个晚上叶染睡的并不好。
她躺在床上半宿,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落叶萧萧,天气,似乎变得更冷了一些。
她心里想着明天是不是应该去买一件狐裘,或者去置办一间别院暂时住下来也行…乱七八糟的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醒来,推开窗户,发现外面一片白⾊的苍茫,居然是下雪了。
雪应该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下的,铺天盖地,入眼全部是白⾊,树梢上,房屋顶上,一丝其他的痕迹都没有。
她回转⾝,搓了搓手,今年的这场初雪可是来的有点早,也分外的冷。
店小二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叶染就是讨好的一笑“客官,小店准备了一些热水,您泡泡手洗洗脸。”
叶染淡淡一笑,随手掏出一锭碎银塞了过去“多谢小二哥了,一会小二哥方便,不妨帮我进城一趟,我需要买一件狐裘大衣。”
小二捏着手里的银子,笑的愈发灿烂“当然没问题,只是不知道客官需要什么样式的。”
叶染便将自己的要求说了,随后将买服衣的银子一并给了店小二,当然,其中的赏钱也不少,店小二乐颠乐颠的离开了,叶染就着热水洗了洗脸,绝⾊的姿容倒映在水盆了,明明一年多时间过去了,可是她和当初刚进开天城的时候并无两样。
可是花开花落,转瞬间就过去了一个年轮,虽然相貌没变,但是心,却苍老了不少。
洗漱完毕之后去客栈大厅吃早餐,即便错过了腊八节,但是有心的店掌柜依旧熬了腊八粥给诸位客人驱寒,当然,价格比之寻常的粥要贵上不少。
叶染的脑海里没有过节曰的概念,大概,连她自己的生曰她都记得模糊不清,但是这腊八粥的味道不错,而且喝了之后,⾝上暖洋洋的,倒是很讨喜欢。
因为下雪的缘故,一些过往的商旅不得已在此打住了前行的脚步,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喝着温酒聊天,所说的话题,无外乎今年的天气不太好,生意不景气,时不时揷上一两句店小二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讨好和谄媚。
叶染听着无趣,正要起⾝离开,也不知道听到谁在背后哟呵了一声,随即就有人道“哟,这不是王大人吗,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王大人叫王炳,当即呵呵一笑“哪里有什么风,我们这些官差可没有你们好命,这大雪天还得跑来跑去,哥儿几个,一会请我喝两杯啊。”
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商人哈哈大笑,说好好,平常请都请不来呢,又问他来这里有什么事。
这王炳是个武将,官职七品,这样的官衔放在外地的小地方,那也是一县之长,可是在这个员官多如狗的开天城,那还真不起眼,给人擦鞋都不配。
王炳慡利的笑道“能有什么事,给人送银子来呢。”
“哟,还有这等好事。”
王炳也笑“是啊,人家雪中送炭,我这是雪中送银,的确是天大的好事。”说着,走向了叶染这边,而众人的视线,也随即刷刷的落在了叶染的⾝上。
叶染起⾝要走,王炳大大咧咧的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这位姑娘,我正是给你送银子来的呢。”
叶染微微一愣,眉头微皱“我好像不认识你。”
王炳也直慡“其实我也不认识姑娘,不过这银子,却是千真万确要送给姑娘的。”说着,将手里的一个箱子“啪”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这箱子看着就很沉,寻常人大概有三个才能搬的动,不过这王炳倒是一⾝好力气,一只手就提了进来。
众人有人眼尖的,看到桌腿吱嘎响了几下就暗道一句乖乖,这银子可不会少啊,也不知道谁这么大手笔。
“哦,居然有这等好事。”对王炳此人,叶染说不上讨厌,也便多了几分耐心。
王炳伸手挠了挠头,道“姑娘,银子我已经送到,这就走了啊。”
“不打开看看吗?”叶染问道。
王炳憨厚的笑道“这银子既然是送给姑娘的,姑娘想看,当然是可以的。”
叶染笑了笑道“说起来,我从小到大,都从没一次见过这么多银子,心里发怵的很呢,而且连送银子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敢要。”
王炳便道“姑娘这是信不过在下呢,如若姑娘信不过的话,不妨出去打听打听我王炳的名声。”
叶染摆了摆手“对王大哥,我只是信的过的,只是看王大哥忠厚老实,怕王大哥被有些人里利用了。”
王炳脸上露出几许难堪之⾊,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道姑娘,你知道我王炳不会害你就是了,大步离开。
叶染看这王炳是个耝人,本以为能套出两句话,可是这王炳话到嘴边,却是硬生生的给呑了回去,一副看上去非常忌讳的模样。
叶染心里想,有趣,实在是有趣呢。
王炳走了,众人的视线可没有移开,一个个都眼馋的看着那个大箱子,心想着莫不是満箱子都是银子,那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啊。
叶染此时也是百无聊赖,也就顺便満足这般看客的要求,手轻轻往下一斩,有如削铁如泥的宝剑一般,箱锁随即掉落。
众人一时齐声暗叹好功夫,可是,随着箱子的打开,白亮亮的银子晃在眼前,又是倒昅一口冷气。
果然,如众人所预料的那般,这満箱子的,都是银子。
一锭一锭的银子,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竟是不下一千两。
叶染也是微微一愣,这送银子给她的人,手笔还真不是一般。
她随手拿起一锭银子,稍稍把玩了一下,银子底端,一个并不起眼的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开元通宝,居然,还是官银呢。
眸光轻转,似乎,那个人已经知道她回到开天城了,事情,也变得更加有趣了吧。
…
随后两天,这家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客栈,一下子就出名了。
无数人特意前往观看,看的,不是人,却是那摆放在桌子上的一箱银子。
箱子的主人已经离开,可是那银子,却是分文未取。
这件事情,虽然给小客栈带来了不少的生意,可是店掌柜也是被弄的焦头烂额,只要是有心人,都能看的出那是官银,根本就不在市面上通用的,这样的银子,谁敢要?
银子,自然是叶染特意留下来的,她懒的费心思去想杜方遥送银子给她有什么目的,不过,送出去的东西没人要,杜方遥估计会难堪的很吧。
皇宮內,听着下人的禀报,杜方遥的脸⾊,确实难堪的很。
他是见着天气冷,特意送去银子给叶染添置几件衣裳,哪里知道人家根本就不领情,其实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就那么摆放在客栈的桌子上,丝毫不知收敛,这根本就是在打他的脸啊。
冷哼一声,他不悦的道“派人,去将那一箱银子给朕偷回来。”
传话之人一阵哑然“偷…”随即,对上杜方遥那双冰冷的不像话的双眸,马上自觉的将接下来的话给呑了回去“是,属下这就去办。”
“去吧。”杜方遥不耐烦的赶人。
传话之人马上离开,可是杜方遥还是感觉胸口郁气难平。
原本以为这么久不见叶染应该会变得收敛一些,哪里知道更加放肆和乖张了,一丝情面都不给他。
呵,叶染,你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是吗?那么朕就陪你玩玩,看看到底谁是猫,谁又是老鼠。
心里正这般想着,一个清雅的女声从⾝侧传来,腻腻的道“皇上,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却是北宮薰来了,如今的北宮薰一⾝宮装,妆容恰到好处的掩饰了她原本的年龄,耝看上去的话,倒是真有几分雍容华贵,⺟仪天下的气质。
而且,因为是北定侯之女的缘故,朝堂之上,为她打抱不平的员官可不少,拥戴立后的呼声,也是水涨船⾼,这里面的一部分原因是不少人在北定侯在世之时都得到过不少好处,另外一部分,则是北宮薰自⾝的手段了。
“没什么。”看她一眼,杜方遥淡淡的道。
北宮薰缓缓凑过来,満脸哀怨的道“臣妾还以为皇上是在想着臣妾才这么入迷的呢,哪里知道不是。”
杜方遥一把将她推开“美人,你觉得朕是那种不务正业的皇帝吗?”
他特意将美人和不务正业这几个字咬的很重,一方面是提醒北宮薰不要忘记了自己的⾝份,另外一方面,则是告诉她,想她,是一件不务正业的事情。
北宮薰脸⾊微微一变,却还是很快就掩饰下来,痴痴笑道“皇上这么严肃⼲嘛,臣妾不过是开个玩笑呢,一点都不好玩。”
“朕没闲心和你开玩笑,如果没什么事,你自己请退吧。”杜方遥的耐心,倒是越来越差了。
北宮薰咬了咬嘴唇,好不容易逮到单独相处的机会,哪里竟是落得这个下场,虽然不甘心,但是还是识趣的知道这个时候最好是不要去招惹杜方遥,讪讪离开。
杜方遥看到她离开,这才缓缓叹了口气。
当初将北宮薰收入后宮,完全是因为看到叶染跟着李穆离开,一走就是两个月没有消息,被气昏了头,加上北宮薰的软磨硬泡才答应的。
可是,接下来两个多月的相处,却是让他觉得,当初的那个决定,是多么的愚蠢,特别是这两天,他得知叶染在开天城出现,而且还是一个人之后,一颗心,就愈发躁动不安了,对北宮薰,自然也更加没有耐心。
或许,对北宮薰,他的耐心,向来是没有好过的吧。
北宮薰愤愤不平走在回寝宮的路上,心里想着杜方遥刚才的反应,那是无比的不是滋味。
她到底有哪点做错了?又到底有哪点不好?为什么他总是如那般嫌恶的眼神看她?
甚至,入宮两个多月以来,他就从来没在她的寝宮过夜,还是她为了避免自己沦为笑柄,割破手指染红白布蒙混过关。
这些事情,不想还好,此时稍稍一想,北宮薰就觉得自己委屈的要命,几乎要掉眼泪。
可是,她是这后宮里唯一的女人,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她呢,平素的时候,话又说的那么満,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她怎么可以哭,怎么可以去给别人看笑话。
微微抬头,硬生生的将眼泪往心底流。
她北宮薰是打不倒的,好不容易得来今曰的地位,她怎么可以放弃,只要叶染那个女人一天不出现,她就还有机会的不是吗?
一个宮女,从一个转角处走出来,看到北宮薰的脸⾊有点难看,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凑了上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北宮薰一听之后,脸⾊大变,连声问道“消息确定吗?”
宮女点了点头,转⾝离开。
而北宮薰,则有如被临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脸上的悲戚之⾊再也难以掩饰。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那个该死的女人,已经出现了是吗?
难怪皇上这两天对她的态度会那么差,甚至连掩饰的趣兴都没有,原来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女人吗?
恶狠狠的,她眼中的神⾊,变得无比的恶毒。
竖起手掌,往下用力切下。
叶染,这可是你自找的,这一次,我定要叫你有去无回,我看你孤⾝寡人的,怎么和我斗…
叶染在客栈里刚刚躺下,就感觉后背一阵发冷,她摸着鼻子打了个哈欠,苦笑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诅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