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养病将近三年,镇东侯夫人叶氏鲜少在人前露面过,再加上镇东侯远镇奴儿⼲都司,这么多年和京城朝臣勋贵并没才太多往来,所以见过她的人极少,再加上光华庵的尼姑们因为庵主**的严正少才见过权贵,此时此刻面对这位低头下车的镇东侯夫人,有的错愕莫名,有的措手不及,但更多的是打量端详的目光。
和那些崇尚奢华的贵妇们不同,值此隆冬时节,叶氏并没有服用贵人们最喜爱的轻裘,而是一⾝火红的大袄,在这冬天的肃杀气氛中便显出了一种别样的鲜亮来。她的⾝量也不像别的同年人那般福,而是略显清瘦,面⾊亦是颇为苍白,但眼神却极其明亮。
这会儿扫了一眼那几个迎上前来的尼姑,她便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
“突然而来,想必叨扰了诸位。…”
“夫人哪里的话。…”主管戒律的明方笑得才些不自然,在叶氏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下,扛不住的她索性低下了头去“只是庵主因为住在临近的一位老寡妇⾝患重病,于是前去问诊了,夫人这来得突然。咱们不得不怠慢了…
“**大师性情⾼洁,又是一片慈悲心肠,我不过是一个病痛时方来求神拜佛的俗人,若是真的劳动了她,我心里倒是要过意不去了。”叶氏微微一笑,却没有理会一旁那个妈妈伸过来要搀扶她的手,而是就这么稳稳向前走了几步“昨夜偶得神人托梦,说是要想病消,就得寻一座真正敬佛礼法的清净之拖来参拜参拜,幸好曾经听⾝边人提过这拖方,所以我就贸然来了…
明方闻言更是莫名惊诧。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眼神和叶氏那移过来的目光只是一碰,她就只觉得心里虚,不但刚刚打点好的两句话全都忘了,而且那突然生出的隐约念头更是让她心里直打鼓。竟是一时间呆在了那儿。直到觉察到⾝边才人经过”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却现叶氏已经走到了自己⾝边,此时正停了下来看她。
“夫人…”
“对了,我听说阳宁侯府的五姐小如今正在庵堂清修,不知参拜之后我可否见上一见?…”
此话一出,明方的脸⾊顿时更白了。她劲使呑了一口唾沫,好半晌才強笑道:“夫人要见人。原本贫尼不敢拦阻。只是庵主素来严正,此前阳宁侯府的五公子亲自来探望,尚且被挡在门外,若是知道夫人见了她,只怕…”
“那怎么相同?五公子虽是至亲,但毕竟是男子,进出庵堂如何方便?。。叶氏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方,见其瞠目结舌。她方才淡淡地说“也罢,我也不为难你。只不过是我觉得这位五姐小未免太过可怜,所以想见一见安慰安慰罢了。”
见叶氏说完这话就再不纠缠”带着一位妈妈就径直往前殿走去。明方终于是松了一口大气,按着胸口站在那里老半晌没能挪窝。直到⾝边空dangdang的一个人都没了,她也来不及理会叶氏那一番参拜究竟是何光景。拔腿就往后院冲去。穿过几道侧门到了后院门口,她正要进去,突然又站住了,探头探脑地叫了两声五姐小,见没人回答,这才蹑手蹑脚入內。可人还没站稳,一旁那棵已经掉光了叶子的大树旁边突然闪出了一个人。
“啊!。,明方给吓了一大跳,看清是陈汐,她这才赶紧换成了満脸笑容。”这大冷天的”五姐小怎么还在外头?…”
“大冷天里。花圃既然能去得,难道在屋外站上一会,就能冻坏了?…”陈汐用冷冽的目光盯着明方,见其畏缩地侧过头去,这才冷沿地说道“况且”说动庵主让我照管花圃,说是借此让我散散心的,难道不是你?…”
陈汐自从进了光华庵之后,平时很少和其他人有多少交流,明方虽然偶尔能与其说上几句话,可也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这会儿正面领教那沿冽词锋,她只觉得脑袋突然一炸,那种笑容可掬的模样顿时怎么也维持不住了。好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五姐小…五姐小这是从好…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陈汐盯着这个満脸惶恐的尼姑,一字一句拖说道“我还没有蠢笨到遭了那样的暗算,还不知道事情的缘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如今哪怕再⾝不由己。也不是你这个小卒子能轻易布摆的!。。
“你…。。
见陈汐说完这番话便转⾝拂袖而去,明方只觉得头皮⿇,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风地里站了老半天,直到浑⾝冷脚僵,她才勉強回过神,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待到了前殿,她劲使拍了拍完全僵硬了的脸部肌⾁,这才故作轻松地跨了进去。可一进门。映入眼帘的除了那镇东侯夫人以及随从众人,还有脸⾊冷冰冰的庵主**。
“庵…庵主回来了?…”
**瞥了明方一眼,这才斥道:“虽说光华庵少有那些夫人姐小前来,但镇东侯夫人何等⾝份,我不在,你总应该在旁边陪着,把香客扔在前殿自己跑得不知道踪鼻,这算什么道理?…”不等明方出言辩解,她就又开口说道“夫人说,想在府里请个人说几天经。我离不开。你就跟着夫人去侯府吧…
“啊?…”
这要是平常,向来嫌弃庵中清苦的明方必定求之不得,可此时此刻听到这样一个突然消息,她却只觉脑际一片空白。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到一个徒儿轻轻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夫人抬爱,贫儿…贫尼本不该拒绝,可贫尼于经文上头…”
“这些没意思的谦词就不用说了。就是我”也不及你对经文精熟。。”**竟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断了明方的话,继而扭头对镇东侯夫人合十行礼道“夫人想请人说经,足可证心诚,但那么多香火钱却万万不可。光华庵上下就这些人。支出有限,后头还有几亩薄田。再加上周遭百姓敬佛之心也颇为恳切,夫人这片好意只能心领了。”
明方这才看见,一旁的几案上摆着一个条盘”上头虽用红绸盖着,可仍然能看出下头的元宝轮廊,少说也有五百两。这一瞬间,她顿时移不开眼睛了,待听得**竟婉拒这些香火钱,她只觉得一股恼意直冲脑际,差点要打断**这番话。
镇东侯夫人叶氏见**満脸肃然,并没有丝毫作伪的意思。思付片刻就笑道:“既如此,是考我虑不周。只是今天既是来参拜敬佛,总不能空手而来,我便捐百斤香油吧,庵主切勿再推辞了,否则我以后哪敢再来?…”
**这才面⾊稍雾,当下合十行礼称谢,又吩咐人去给明方收拾行装。如此一来。眼看没了转圜余拖,明方只好随着镇东侯府这一行人出门,甚至临走之际都来不及对徒儿多吩咐几句话”一路上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渐渐竟被那颠簸的马车给颠晕了。等到糊里糊涂被人拽下马车的时候,她抬头一瞧,这才现面前的竟然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侯府,而是一座低矮的小院。而四周站着几个満脸横⾁的汉子,一看便让人心生惊惧。
“过…,这是哪儿?。。
刚刚拉她下来的叶妈妈不屑地撇了撇嘴,这才皮笑⾁不笑地说道:“我倒是忘了,大师还是头一次来这地方。这是从前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如今锦衣卫是没了”可这拖方还在。。”
“什…什么?。。此时此刻,明方简直觉得脑袋被雷劈了,结结巴巴好一阵子,她才惊惶拖往后退去“你们,你们带贫尼到这儿来”想⼲什么?…”
“你说想⼲什么?…”叶妈妈沿沿一笑,继而朝左右努了努嘴道“还不把这个尼姑拿下了好生拷问?…”
眼见那几个大汉嘿嘿笑着围了过来,明方拔腿就往外跑,可没跑上两步就被一下子扭住了胳膊,那嚷嚷声也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一团破布给全都塞住了。眼见那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她挣扎了没两下,就脑袋一歪,竟是完全吓晕了过去。
一旁扭着明方的婆子试了试她的鼻息,这才扭头问道:“妈妈,人似乎是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叶妈妈有些不能置信。上前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这才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有那贼心没那贼胆,这么不经吓!你们把人塞到那边屋子里去,关上两三天,清清静静饿上两三天,看她招是不招!真是没见识的东西”说是锦衣卫,她还真信了!…”
那婆子答应一声,便把人拖进了一旁的小屋,剩余的大汉们哄笑一声,也就各自散了。等到房门落锁,那婆子少不得亲自看守在了门口,而刚刚话的叶妈妈则是快步出了门,转过一道角门,两边赫然是⾼⾼的夹道,竟真的是在镇东侯府中。
及至回到了正房,她挑帘子进了东屋向叶氏一五一十回了话。便垂手站在了一边。好一会儿,她方才听到炕上的女主人开了。。
“严加看管,放出风声去,只说是我喜爱她讲经,所以打算留上她一段时曰,看看别人会不会想法子把她弄出去。再派个人去对大郎说,都出了二郎那档子事,他就别再指望报喜不报忧,家里这些事自有我照管。另外,我写封信,你送去镜园吧。好歹是她娘家的事,虽说那个进了后门的人是谁没探查出来,总不是什么好人。她正是⾝怀六甲的当口,我却劳烦她帮那个最难帮的忙,如今这也说不上是不是人情,先还上一部分再说…
叶妈妈连声答应,可临退下去之前,却又停住了脚步,复转⾝上前,紧挨叶氏低声问道:“夫人“有一句话按理我不该说,不论此前的事成或不成,世子爷的年呃…。“我知道…叶氏苦笑一声,随即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他父亲打仗正是节骨眼上的时候,所以哪怕杨家老太太从前给我的那些名单上才好几个合适的,上头没话,我也只能就这么拖延着。原是想着晚几年也好,否则一对娃娃夫妻,让人操心的地方太多了。可谁会想到…。唉,都是我的错”若真的没法子,也就是天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