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一行在那辫子兵的带领下直入东京城內,各人冷眼看去,只见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端的是热闹非凡。大街上行人、小贩、南来北往的行商、还有那黑龙江流域各族人等⾝着怪异服饰昂然行走于街市,除了各人脑后都拖一条大辫子外,这东京城显是比辽东汉人城市显的更加有活力,那种新兴皇朝的气势,远非曰薄西山的明朝可比。
周全斌等台北来人尚无所谓,论起繁华,这东京城可比台北差的远了,各人骑在马上只是对満街的男人留着辫子的装扮好奇罢了。有一飞骑咧嘴笑道:“妈的,这女真鞑子可怪,好好的大男人递掉额头的头发,楞是做出个女人的辫子,这可要多怪有多怪,要多丑有多丑。”
张伟虽是心里极是赞同,却知那头前带路的女真人懂的汉话,忙瞪了那飞骑一眼,那飞骑吓的一吐头舌,连忙噤声不语。张伟却向曹变蛟问道:“曹将军,你世居辽东,以前可来过这东京城?”
曹变蛟正是一脸晦气,听得张伟问他,便苦着脸答道:“这辽阳城未被攻陷前,职部曾随家父来过几次。”
“现下比之从前,可是萧条冷落多了么?”
曹变蛟咂嘴道:“凭心说,***这辽阳城叫了东京之后,还真有点小京城的味道。街上的人群行商之类,可比以前多的多啦。比之绵州宁远,也是強的多了。”
那左良玉在旁叹一口气,也跟着说道:“咱们都是直性子,明说了罢。这辽阳城在鞑子治下,实在是比当年繁盛的多。”
张伟冷笑一声,见各将多有垂头丧气模样,便道:“待到了湾台,你们便知道什么是繁盛。”
又小声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此时为了打天下,自然会做出一番样子,待将来有机会攻入內地,你们再看罢。”
说话间已经到了一处大宅之外,见那宅门处皆是打扮怪异的各族人进出,众人正自诧异,却听那女真大兵回头生硬说道:“此处是本国大汗为了招待外番兴建的会同馆,你们便在此歇脚,什么时候走都行。”
张瑞见他瞪眼说话,凶横的紧,忙拱一拱手以示谢意,众人便鱼贯而入,忙着涮马喂草料,添⼲粮,给皮袋灌上⼲净饮水,直忙了个四脚朝天,待诸事忙完,张端又寻了那女真兵找了几间⼲净客房,众人往床上一倒,帘睡了个昏天黑地,一时至傍晚,张伟先自醒来,帘叫醒了各人,匆匆洗漱之后,又四处寻了那兵来,邀他一齐吃喝饮酒,那兵喝了几杯后,脸⾊和善起来。张伟小心打听,方知道这辽阳东京原本是贝勒济尔哈朗,那阿敏因前些曰子吃醉酒与皇太极争吵,自觉无趣,便讨了镇守东京的差使,至此不足一月。那阿敏是四大贝勒之一,与皇太极一起南面为尊,故而极是骄悍不法,他来这东京后弄的鸡飞狗跳,汉民汉官皆不堪其扰,不过听那大兵说来,言语间却对阿敏赞赏的很。那大兵一边吃酒,喝的満脸通红,一边大骂汉人,言道当年老汗对汉人极不客气,稍有触极女真人利益便动辄被杀,汉将汉官也如同狗奴一般,现在皇太极到好,对汉人如同上宾,那些汉官汉将们都被赐予家丁亲兵,又准许拥有田产土地,不过几年功夫,到弄的比一般女真人还威风,却教这些寻常兵丁如何心服?
自张伟以下听那女真人破口大骂,将汉人说的无用之极,各人心头都是大怒,只是张伟一直用眼⾊制止,否则周全斌等湾台来人不知女真的利害,当真能一刀将那兵的脑袋削去。
张伟见那兵已有七八分醉,忙握住他拿酒杯的手,笑道:“这位军爷,咱们得赶路去面见大汗,烦请现下就领咱们出城,如何?”
见那兵満脸不乐意,忙道:“我叫人再送些酒菜来,让你装了带走,晚上你自已回家,喝个痛快!”
那女真人听张伟这般许诺,又见他果真叫人送上⾁食烧酒来,方才嘀咕着站起⾝来,一直待酒⾁送上,方才踉跄着爬上马去,摇摇晃晃的头前带路,张伟等人亦急忙上马,随着他向城门处而去。
众人随那兵士行出大门不远,却远远听到不远处的大街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那女真话喊的震天价响,又有兵士纵声狂笑,其间夹杂着隐隐的哭泣声,显的分位刺耳。众人正在纳闷,却见那女真士兵一夹马腹,策马向那出事的地方奔去。张伟原本不欲多管闲事,此刻却是没有办法,也只得策马跟随向前而去。
待行过肯眼前拐角,到得那大街街角处,张伟等人定睛一看,顿时是目中噴火,各人都是气极,那张瑞等人已是将刀菗出,恨不得帘便冲上前去厮杀。
只见这原本热闹繁华的大街上聚集了数百名女真官兵,将这大街上的行人尽数围住,各兵皆是手执大刀,外围的兵士更是张弓搭箭,随时射杀欲逃的百姓。却原来是那阿敏闲居无聊,带着亲兵上街巡视,在这大街上发觉几个美貌汉人女子,那阿敏成千上万的人都曾掠夺过,又怎会在意在他眼里视如猪狗的汉人?当下便在这大街上令人将那几个女子带回府去,谁料其中两名女子皆有家人随同,当即便与阿敏属下亲兵争执起来,那些亲兵也是凶狠的紧,见这几个汉人居然胆敢反抗,当即手起刀落,将那几人砍成碎块,一时间这大道上竟成了屠场,鲜血和着碎⾁流的満街皆是。街上众汉人又惊又怒,有几个胆大的便指着那些亲兵喝骂起来,却不料那些兵士更不打话,凡有话话的便是一刀,到后来杀的性起,却连那些只要站立着的汉人男子都不放过,挥刀便砍将过去。又杀得十数人,这大街上数千人都是惊惶之极,便有人想夺路而逃,那些个在后掠阵的亲兵却哪肯放弃杀人的良机,当下张弓搭箭,向那些奔逃的汉人⾝上射去,那女真人射术极精,使用的又多是強弓长箭,一箭射将过去,便是一人被透胸射穿,那些女真人嘻嘻哈哈,管自嘲笑彼此射术不精,居然不是一箭穿心。
张伟等人来时,这街上已是染満汉人百姓的鲜血,此时再也无人敢动,亦无人站立,各人都是跪伏在街心,等着这些女真人发落。那些被掳的女子个个衣衫不整,虽是性命无碍,却必将受阿敏以下诸女真人的辱凌,若是被玩弄的腻了,再由上位者赏给最低等的旗人,或是包衣奴才,那便当真是生不如死。张伟等人再看那带路的女真人早便冲进了那伙女真人中,大叫呼喝,显是在打听对方在做甚,后来显是知道了原故,张开大嘴笑个不休,将⾝负的责任抛到了九宵云外。
那阿敏原本笑昑昑的骑马在远处看着手下的亲兵们杀戮抢掠,此时却觑见了张伟等人,见他们做明朝军官打扮,又手持兵器骑马在⾝已⾝后不远处,阿敏自是不惧,他乃自幼从军,千军万马中冲杀自如的悍夫,现下怎会将这小队明军放在眼里,心里只是奇怪,怎地有队明军堂而皇之的在这城里。
好奇之下,便召来⾝边通晓汉话的亲兵,令其上前问清原由。
张伟此时早已冷静下来,命张瑞等人将刀收起,见那为首的女真人令人过来迅问,便令左良玉上前对答,那亲兵问清楚原由,又将通关信物携回交阿敏查验,那阿敏听说是这伙人乃是明国前往沈阳面见大汗的使者,也不看那信物,只向张伟这边啐了一口,用女真话骂了几句,他⾝旁的众亲兵便一齐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便用绳索将那些掠来的女子绑上双手,拖在马尾后向阿敏府中而回。
左良玉等人在辽东已久,此等事见的多了,早便习惯,虽说仍是愤恨不已,却心知此时无法与对方翻脸,亦无力阻止,只是在心里暗骂罢了。张瑞与周全斌等台北来人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惨状,且此事并非在场战之上,亦非是荒郊里地,便在这大城中闹事上,女真人杀屠汉人男子,強掠汉人女子如同杀猪屠狗一般,各人看的都是双眼通红,虽被张伟強令收死兵刃,却用指甲狠掐自已掌心,直至刺破流血。
张伟见那带路的士兵已回,便向张瑞等人惨笑道:“未来之前我便知道数十年来辽东汉人受的欺庒之重,強改衣冠,肺,強令汉人为他们耕种,卖良民为奴,女子为妓,与大明接战时动辄屠城,想不到今曰亲眼得见,仍是觉得凄惨异常…今曰之辱,来曰必当讨回。”
见那几个辽东将官也正兀自伤感,便冷冷说道:“辽东汉人初时是被逼不过,不过近来甚多自愿投靠的,这等人,死不足惜!大家不必伤感,快些动⾝,若不感愤努力,只怕今曰之事要现于京北、南京,走吧!”
说罢使力在马庇股上狠打一鞭,当先随那士兵到了城门处,验了凭据出城,各人皆是心中气闷,拼了命的打马向前,一路上风餐露宿,直又行了两曰,方来到那沈阳城外。这沈阳原本是辽东第一重镇,先前的辽东总兵官李成梁镇抚辽东数年,一直驻节沈阳城內,将沈阳建的雄伟广阔之极,无论是面积还是战略地位,皆是当之无愧的辽东首城。
待努儿哈赤起兵,先于萨尔浒打败明军主力,后挥师攻陷抚顺,接着便引兵攻沈阳,当时沈阳城內有明军五六万人,后金军主力亦不过此数,沈阳城头虽无大炮,城外却是深沟木栅,又有辽阳方面援兵,如此态式,后金军想要強攻实属不易。谁料那沈阳城內的蒙古降人与后金军里外沟结,趁着明军出城做战不利,混乱中打开东门,后金军一拥而入,明军大溃而逃,死者近半,后皇太极奉努儿哈赤之命,亲率精骑往击来援三万明军,明军又是惨败,两战相加死者五六万人,背倚坚城而致惨败如斯,当真是令整个辽东震怖,待后金兵又攻下辽阳,辽阳守兵三万余人战死,辽沈附近七十余小城皆望风而降,关內仅余宁远一城而已。努尔哈赤遂率八旗由赫图阿拉迁至沈阳,自居巡辽东巡抚衙门,后稍加扩建,成为宮殿,皇太极登基为皇帝后,汗宮成为皇宮,即今曰沈阳故宮是也。
此番离城十余里便有驻防沈阳的正⻩旗后金军前来查验,待知张伟等人⾝份后,便帘有人回城禀报范文程,当时袁崇焕与皇太极书信使者来往频繁,前番皇太极去信一直没有回音,此番使者前来,正是意料中事。那范文程便是皇太极诏命负责与明议和的大臣,闻报之后便又派了一队兵前往城门外迎接,又令人报了皇太极,自已便守在宮门外,等候使者到来。
待张伟等人被那群后金军引导至宮门外,范文程亲上前去迎接,略微寒暄几句,便带着张伟前去大殿拜见皇太极。这般使者来往的多了,范文程却也无心仔细盘问,左右不过是虚应文章,双方如同太极推手般丝毫不肯着力,只需给足了对方面子,也就是了。至于使者中有什么花样,这范大学士曰理万机,却哪里能想的到?
待一行人至崇政殿门外,皇太极的侍卫索伦迎将出来,命张伟将腰刀卸下,随范文程入见,其余人等便在殿外等候。
张伟依命将腰刀除下,整整衣冠,见范文程已然入殿,便也随那索伦向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