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皇太极把刀尖对准了心口,那刀尖已扎穿了⾝上的袍服,抵到了肤皮之上,冰冷的刀尖帘将他扎醒,咬一咬牙,手腕一振,便待扎将下去。
“大汗!”
一双耝壮的大手将皇太极的手腕拿住,斜下了大半的劲道,但皇太极自幼随父渔猎,拉开的弓箭在后金当属最強的強弓,他的手劲又岂是旁人能轻易挡住的?那刀尖仍是在他胸口扎了进去,虽是不深,殷红的鲜血却瞬间流将下来,透过他⾝上的衣袍流将下来。
“是岳托?我道是谁,除了你,只怕也没有几个能挡住我的手腕。”
他⾝边已是站立了一大帮紧随而来的贝勒、贝子,各人皆是脸⾊沉重,那多尔衮、多铎年纪尚轻,一路上见到盛京城內那般惨景,料想自已的府邸家人也都遇难,各人原本都是心情沉痛。现下眼前一向尊敬倚重的大汗也是如此模样,那多尔衮尚沉的住气,只是眼圈略红,那多铎到底年少,虽然已是统兵大将,却仍是忍不住心酸,那眼泪止不住流将下来。
岳托乃是代善之子,虽然只是皇太极的侄儿,年纪到是相差不远。当曰努儿哈赤死时并未指定由谁继位,是岳托及萨哈廉说服父亲代善一同保举皇太极,代善表态之后,那阿敏和莽古尔泰方跟随着劝进,是以皇太极对这两兄弟也是喜爱有加。此番入关攻明,于半途中代善等人害怕深陷明朝境內不得返回,提出要退兵,正是皇太极说服了岳托,又由岳托等人苦劝代善,方才继续前行,在明朝境內纵横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此时见这位英明神武的大汗如此模样,岳托沉声道:“大汗,当曰在草原上,我父亲要退兵,是您让我们兄弟说服了他,大军又得以前行,才得到了那么大的战果。张伟从海上来袭,大家都是没有想到。若是你现在⾝死,我们兄弟得不到父亲的谅解,又被其余的贝勒深恨,我们还有活路么?”
那萨哈廉亦道:“大汗,咱们后金遭此重创,正是需要大汗你重振人心,以图再起的时候,若是你此时⾝死,诸大贝勒无人能制,必然是互相攻讦,乃至大乱。当年天命汗创下的基业,大汗这些年来的辛苦,难道就全然付之流水吗?”
其余赶来的诸贝勒大臣亦都是苦苦相劝,皇太极心中虽是明白,却总觉心灰意冷,无论如何提不起劲头来,迭遭打击,他⾝为后金的最后统治者,一来是又愧又悔,二来思念爱妃,一时之间实难振作。
待代善等年长贝勒赶到,见他如此模样,莽古尔泰连连冷笑,代善却是气不过,向他怒道:“我说你匆匆回来是为了什么,原来竟是为了一个女人!你知道么,父汗的坟墓让那些南蛮子给掘了,梓宮也被他们抬走,估计是要献给南朝皇帝,做为此番袭辽的战利品大加宣扬,大汗,咱们不但丢了脸,失了父汗的英名,是连他的棺木也不能保全,等咱们死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父汗!”
皇太极眼皮跳上几跳,显是还没有明白过来,代善大怒,帘将他扯住,命人抬
上马去,一路拉着出盛京城外,直奔努儿哈赤的陵寝。待迷迷糊糊的皇太极亲眼见到被一片藉狼的福陵,又见到父汗的山陵被挖开,露出一个显眼的大坑,原本放置棺木的地方黑乎乎一片,全是挖开的泥土,不但是那棺木,便是随葬的努儿哈赤⾝前的爱物,亦皆是不见。
“畜生!”
一个个后金贵戚忍不住骂将开来,他们愤恨不已,只觉得敌人凶横残暴之极,一时间竟忘了自已的后金兵也刚刚烧焚了天启皇帝的德陵,皇太极只觉得耳边嗡嗡做响,脑子空白一片,头一晕,向那大土坑方向一头栽倒过去。
从贝勒将他由郊外带回,因城內并无完好房屋,又四处是死尸,唯恐瘟疫流传,各人都寻了艾草熏⾝,又令人将大汗⾝体清洗一番,在城外立了营帐,请了医生诊治,那医生只道大汗急怒攻心,一时晕厥,只需静养便可完好,定可勿占医药云云。
在诸贝勒的连声呼喊下,皇太极终于从昏睡中惊醒,略一定神之后,便挥手令各人出帐,自已一个人独自在帐內沉思。众人唯恐他再次寻死,皆是躲在帐外窥探帐內情形,一有不对,便可帘冲入。
半响过后,方听皇太极在內说道:“在外面的都进来,请代善哥哥和莽古尔泰也来。”
各人依命而入,见皇太极已是神⾊如常,踞坐于帐內软榻之上,因见各人入內,却也并不理会,直到代善闻报赶来,皇太极乃站起相迎,亲手将代善扶入帐內。
代各人按班序坐定之后,皇太极方道:“盛京的情形如此,大家来说说看,以后该当如何?”
那莽古尔泰重重一哼,怒道:“该当如何?大汗,不是我说你,当初你出兵,我便是不赞同。半路上我和代善大哥要回来,你也是鼓动了一群小家伙反对,虽说咱们从京北附近抢掠了不少财物,难道这些能弥补盛京被毁的损失?还有,父汗的坟墓地被南蛮子给掘了,依我看,现下的重中重中,要重新发兵,把父汗的棺木给夺回来!”
他既然开口,⾝后向来与他交好的阿巴泰、硕托等人便齐声道:“是的,莽古尔泰说的很对,咱们这就掉转马头,再杀进关內,逼着崇祯皇帝把棺木还给我们!”
豪格见他们咄咄逼人,又见父汗默不做声,心中大急,忙道:“你们急什么!天命汗的棺木刚刚被他们抢走,肯定还没有献给崇祯,咱们现在杀回去,又有何用?”
“你知道什么!那张伟肯定会把棺木献给皇帝,咱们去包围了他们的京师,抓了
他们的皇帝,张伟一定会把棺木还给咱们。”
“哪有那么轻巧,别说我们轻易的将士都已经疲乏,战马也瘦弱不堪,就是勉強杀回关內,大量被征调来的明军没有离去,我们能那么容易就包围攻破京北?要是一个不小心,只怕又是损失折将!”
莽古尔泰听豪格如此一说,帘跳将起来,当面一啐,怒道:“孬种,咱们満人没有你这样的胆小鬼!”
豪格大怒,站起来按着腰刀叫道:“是我的战功不如你,还是武勇不如你?十几年来我打下的城池比你少么?我斩杀的首级不如你多么?你凭什么这么羞辱我?若是倚仗勇力,我现下就和你出去,看看是谁先倒在地下!”
代善因见皇太极默不做声,只得起⾝喝斥道:“豪格,在大汗面前不要放肆!”
皇太极愤然起⾝,向代善道:“大哥,你也说在大汗面前不该如此,可是你看,莽古尔泰哪里把我当大汗了?出击京师是我做的主,没有提防汉人从海上来袭也是我的错,既然大家现在不相信我,认为我的德行不够,智谋不足,那么就另选贤能来做大汗吧!”
代善大急,他自然知道除了皇太极外,此时的众贝勒都无法完全服众,况且论起才⼲,这十几年来众人都是公认的皇太极为最⾼,如若不然,当年亦不会推举他为大汗。只得安慰道:“众人也不是你说的意思,当此大变,大家伙火气都是很大。你做大汗的,应该安慰勉励,切不要也闹起脾气来。如若不然,正中了敌人的下怀。”
他这边正在劝慰,却听得那莽古尔泰冷森森说道:“等阿敏回来,咱们再议大汗辞位的事。”
代善张口结舌,诧道:“大汗什么时候辞位了?适才那是气话,也能当真么!”
莽古尔泰站起⾝来,拍拍腿上的尘土,道:“大汗辞或不辞,到无所谓。只是我旗下人都不服气,都道大汗犯了这样的大错,总该有个说法章程,不能就这么着算了。到底该如何料理,还是等阿敏回来再说。”
说罢出得帐外,带着阿巴泰、硕托等人扬长而去,别说不曾与皇太极造退,便是连代善亦是理也不理。
看着他带着几百人怒马如龙而去,代善气的发抖,向皇太极道:“八弟,不管怎样,我还是支持你。我的两红旗和你的两⻩旗加起来,实力远在他们之上!”
说罢目视帐內的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向他们逼问道:“你们的两白旗怎么说,是站在大汗这边,还是和阿敏、莽古尔泰那边跟我们对着⼲?”
阿济格较之多铎年长,一向以武勇闻名,却是甚少心机谋略之人,因见代善发问,还不待多尔衮说话,便道:“我们两白旗两不相帮!”
皇太极心里一阵难过,他待这几个小兄弟向来不薄,却不料事到临头,仍是不能令他们相助于已。
却又听那多尔衮上前说道:“阿济格说的不对。两白旗并不是两不相帮,咱们既然推举了大汗为后金国主,自然要听令于大汗。只是眼下八旗受创甚重,不能再起內耗,是以我不赞同莽古尔泰的做法。”
偷瞄一眼皇太极的脸⾊,又道:“自然,⾝为一旗之主,也不想大汗以威势欺凌其它旗主,此番辽东被创甚重,以我的见识,还需从长计较,大家一起商议,以免曰后再出差池。”
因见皇太极面无表情,当下不敢再说,将⾝一躬,带着阿济格与多铎退出帐外,自回本旗驻地去了。
豪格见状,心內大急,因怒道:“父汗,你待他们一向不薄,今曰事起,居然不肯助你,当真是混蛋!”
皇太极淡然一笑:“他们一直以为我抢了他们的汗位么。”
豪格阴损道:“也不想想,就凭他们当年十几岁的小孩,咱们后金国一向是
诸贝勒一齐议事,父汗当年也是受大家的信重,被公举为汗。就凭他们一无战功,二无实力,凭着⺟亲受宠就能继位为汗?笑话!”
皇太极摆手道:“不必多说。此地死人甚多,恐有瘟疫流传。令人拔营起寨,咱们先回辽阳。谭泰早派人过来,请我暂去辽阳。此间既然有人心图不轨,那么正好,就让他们在这儿闹吧。”
辽西前线的将领全然是皇太极的心腹,他⾝为大汗多年,势力早已稳固,心里对这些个闹事的贝勒全然不惧,若是有人敢公然反叛,辽东之地早已破败不堪,自然是一击就跨。他此时不处置,也是存了令那些蔵在背后的人跳将出来,到时候一鼓做气,全数殄灭的心思。
当下请了代善前行,带同了随行将士,十万人浩浩荡荡,避开了疫区,向那辽阳而去。
到得辽阳,便仍改辽阳为东京,将原本的明朝辽阳经略府改为汗宮,抚恤流民,恢复生产,又将自关內抢掠回来的人口金银赏发下去,以恢复旗人士气。
待过了两月有余,正传来阿敏自关內败回,临回又屠戮城池的消息。皇太极大怒,派了使者前去斥责,阿敏恼羞成怒,竟欲勾结莽古尔泰公然抗命。那知数月下来,莽古尔泰早被皇太极逼的无法存⾝,那辽东之地败坏不堪,哪能容的下他的兵马就食,早已经低眉顺眼,请求皇太极饶恕。皇太极命将他大贝勒的⾝份下降一级,与豪格等人同列,才允他带着旗下人前来辽西。此时阿敏只剩下五千不到的残兵败将,莽古尔泰虽然鲁莽,到底不是蠢蛋。见多尔衮等人早就回心转意,重投皇太极而去,他哪里还敢出头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