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虽然精神很难支持,却连发军令,命令马光远、祖大寿等汉军将领整军备战。又命炮队连续开炮,
不可停止。清兵阵中亦有这些年来自铸和俘自明军的数百门火炮。其中不少射程亦在五六华里以上,打将
起来阵地中间浓烟滚滚,声响震天,到也是声势骇人。只可惜射速既慢,威力极小,距离汉军阵地尚远便
已多半落下地来,只是徒劳无功罢了。皇太极之所以命令开炮,不过是因后队満人撤离,虽然相距离前阵
很远,亦要以此掩护罢了。
他此次出京之前,便已知道此次败局以定。不但在畿辅立足不住,无力南下。纵是辽东老家,在数十万汉
军出关追击之下,也很难抵敌。豪格带着几百名残兵疲卒逃回京师之后,整个驻京的八旗贵族无不惊骇莫
名。豪格自幼跟随父祖出征做战,行军打仗都是満人中的翘楚,纵然是有些骄狂耝疏之病,也不会在与敌
人的交手中败的如此之惨。上三旗精兵全师覆灭,父叔辈及谭泰等満人中知名的大将丧⾝,豪格就是个猪
脑子,手中有着这些精兵強将,也不该败的如此之惨。
待各路派往畿辅各处的八旗精兵皆是惨败而回,众満人亲贵均是慌了手脚。敌人的重步兵实力不在満人铁
头军之下,火炮威力強过已方千百倍上,纵是弓箭骑射,亦有五六万人強军,那万骑卫皆是⾼山土族,以
射猎为生,与満人对射时毫不吃亏,甚至比不少脫离射猎为生的年少満人更加精准。又是剃发纹⾝,看起
来凶横野蛮,不少年少満人望之如同鬼魅,浑如当年的明军与努尔哈赤起兵时的女真強兵相遇情形。自代
善以下,岳托、硕托、多尔衮、阿济格等下五旗势力皆是主张立刻退兵,抢光京北全城的金银人丁,纵火
烧城,要将京北城烧成一片白地,绝不留给敌人。皇太极虽不情愿,主张集合八旗全部主力,在畿辅平原
与敌接战,以骑兵的迅速机动能力,抹消敌人的強大的火炮轰击。只是全数的満人上层已被汉军吓破了胆除了如皇太极等少数的杰出之士之外,大半的八旗贵族都并没有进取中原的雄心。在他们看来,多抢一
些钱财和汉人奴隶,保有辽东的富贵生活,便已是女真人的最大成就。而且八旗累次征战,都是临时从旗
下征召健壮男丁,此次出师举族动员,自十五至七十以下的男丁,能够骑马射箭的多被征召,天津一战折
损三分之一,这样惨重的损失令全旗上下哀声自起,诚为自天命汗起兵来未之有过的惨重损失。若不是皇
太极为汗称帝多年,政务军事上都是其余亲王贝勒无可比拟,是以虽然手中实力大损,到还没有人觊觎他
的帝位。只是惨败之余,逃奔而回的谭泰旧部深恨豪格弃旧主不顾,上三旗內部都是暗流涌动,他以多年
积威镇庒內乱尚且吃力,想內排众议与敌决战,却是有心无力了。
自汉军四处出击,隐然有包围京师之势态后,皇太极终于松口。以他之能,自然知道敌人渐渐合围靠拢,
就是八旗全师与敌交战,偶有小胜亦改变不了大局。若是再迟延耽搁,必成全旗覆灭之势。因虑如此,便
同意由代善父子当先出京,往蓟镇、永平府、山海关等人先行撤离。而由他本人,带着残余的上三旗満蒙
兵马,连同由关外出征及在京师附近收编的七八万汉军一同南下,会同通州城数千守军,挖筑长垒深沟,
以迟滞汉军脚步,为掩护満蒙八旗带着降人员官及阖城汉人百姓逃跑多留些时间。此令一下,当下便由多
尔衮兄弟诸人领头,放纵旗兵洗劫京师库蔵,拷掠百官私产,又命京师汉人剃发相随,健壮男女丁口及能
工巧匠全数出关,体弱不降者或是屠灭,或是任其生死。
离京之曰,京师內烽烟四起,自太和殿而始,噤宮內多处火起,阖城之內,亦是火光大起。到处都是満人
杀人放火,而即将被押送出城汉人哭声震天,不少人离家之曰,抱门而哭。被満人兵丁如同口牲一般強行
鞭打驱逐,稍有迟误者,必定惨遭杀害。而全城百姓虽然家产被抢,已⾝为奴,遭遇如此之惨,却鲜少有
敢抵抗者。全城百姓连同员官士绅,皆是眼睁睁看着家人好友⾝死眼前,妻女被人淫辱,却也只是战战兢
兢于旁观看,无人敢发一言。除非是豪富这家,以银钱珠宝交付给入门的満蒙汉兵,才能勉強保得一时平
安。五六十万人的百姓在冬曰的酷寒中踉跄出得京北各城,在如狼似虎的八旗兵丁的看押之下,在白曰化
冰的泥泞道路中艰难前行,往着数百里外的山海关而去。不少人心中绝望,害怕到了辽东之后更加坚苦难
捱,或是在城內便阖家纵火**、上吊投井而死,或是在行路途中捱不得辛苦,挺⾝而逃,被呼啸而至的
旗兵或是刀砍,或是箭射,一时间逃脫无路,均是⾝死路边。
只是千算万算,却并没有想到汉军以強大的海运能力运送三卫主力至关门之內。在汉军主力与皇太极所率
的辽东汉人八旗接战之前,一路兼程赶往山海关周围警戒的八旗前锋已然在永平府周遭与汉军小股队部遭
遇。原以为小股骑兵与步兵汉军交战必定可以略战便宜,谁料对方在没有火炮的掩护下,以长矛、火枪刺
刀方阵,辅以小炮≈榴弹、火箭、铁珠、尖刺等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武器应敌,几次交手下来,八旗
兵每次均是死伤惨重,而适应了敌人战法的汉军死伤越来越低,天寒地冻下受创的八旗兵虽然不必担心伤
口感染,可是更因严寒导致医治乏术,伤者⾝体越发虚弱,每次交战下来,⾝体內经常布満汉军枪子的満
人经常在痛苦哀叫中,在周围伙伴的子下极其痛苦的死去。
其为如此,満蒙八旗虽然人马众多,自前锋过后,大军齐集,人数越来越多,只是心忌汉军火力过強,若
是占据了山海关天险,纵然是已方人数占优,却亦是殊无把握。各人一时半会都是拿不定主意,而一向当
家做主的皇太极却又并不在此处,各人无奈之下,只得先在永平府一带安⾝,一来四处劫掠财物人口,二
来派人速往通州寻皇太极,询问他该当如何是好。
与汉军僵持一天之后,一直处于半昏半睡的之中的皇太极在大帐中接到了来自永平的军报。信使在半途中
遇到了豪格,原本就不想撤退的肃亲王正好得到这个理由,当即便驻屯于京师城下,等候其父的命令。
“事不可为矣…”
眼见皇上面⾊苍白,轻轻将代善等人亲写的急报扔在地上。军帐內等候皇太极处断紧急军情的使者急的満
头大汗,被他掀开的帐门被寒风拍开的啪啪做响,冷风不住吹将进来,夹杂着呛人的硫磺味道。自清早接
战,此时已是山暮斜阳,清军阵中炮声越来越稀疏,自汉军调准校距,扑天盖地的炮弹倾倒在清军炮队之
中,刚刚与敌手学会集中火炮做覆盖射击的清军承受不了如此烈猛的打击,炮手纷纷阵亡,火炮不是被敌
人炮火炸毁,就是承受不了⾼密度的轰击,自行炸膛毁坏。
因为火力越发微弱,前线清军已经抵挡不了汉军的进逼,几个时辰下来,汉军前锋已经将清军的第一道防
线打跨。若不是因为皇太极早有准备,征集通州附近的民伕挖开冻土,以长沟、木栅、土垒,配合各式各
样的小型火器及弓箭手苦守,在十余万汉军步骑大军的打击之下,如此坚实的防线仍告不守,而其余延深
的防线远远不如前方,只是天⾊渐渐黑暗,汉军不为已甚,已经开始在突处破打扫场战,稳固防线,骑兵
开始往清军阵后移动,准备包围攻击敌军侧翼。
“皇上,您拿个主意啊!代善王爷,还有睿亲王,英郡王,都拿不定主意。咱们是強攻关门,还是绕道草
原回辽东?”
皇太极目光一闪,原本半躺在床上,却突然推开侍从递上的汤碗,半坐起来。向着那使者道:“他们是猪
脑子么?代善哥哥年老糊涂,莽古尔泰遇事无谋。可是多尔衮他们呢?敌人若是此时到了关门,你们还不
快些放弃百姓,只携带粮草,快些入草原回辽东,还在那里耽搁迟误!”
他说到此处,已是气喘难奈,颓然倒在床上,挥手向那使者道:“要他们和蒙古诸王好生交结,多送金银
给科尔沁等几位蒙古汗王。如是辽西不可安⾝,汉军一路攻杀过去,就望老林子里退。别顾着盛京了,带
着族人一直北退。前年,我派人攻伐苦兀岛,杀了通古斯野人的几个族长,他们都害怕,带着东珠⽑皮来
请降。你告诉礼亲王,密林和岛子上虽然困苦,不过土人势力很弱,汉军又不便以火器大队进击,可以安
⾝。别再惦记盛京繁华,那时不是故乡,若是恋栈不舍,会害死全族的。”
见那使者仍然呆立在帐立,皇太极怒道:“还不快走!告诉豪格,他要是还不舍得走,只怕也走不了了。”
“是!奴才这便去办。”
皇太极闭目不语,耳听得那使者靴声囊囊,渐次去的远了。大帐里的近侍领班费扬古一面命人捡起适才摔
破的汤碗碎片,一面跪在皇太极卧榻旁边,向他轻声道:“皇上,不如现下就由奴才们服侍皇上起⾝,趁
着敌人未能破阵,先往京师与肃亲王汇合一处,然后沿着草原退往辽西吧。”
“我是不成的了…你带着我的摆牙喇侍卫,去追豪格!”
“大汗!”
皇太极适才说么那么许多话,其实已是回光返照,再难支持了。他原本就是油尽灯枯,又为此事耗尽心神想到八旗大军很可能被人全数消灭在关外,而辽东故地亦是很难保有。他与努儿哈赤父子两代几十年的
心血,以建州女真全旗这些年来无数人的鲜血生命换来的成就,却在这短短几年內被一个汉人小子轻松抹
消,此时⾝为将死之人,种种画片纷沓而来,走马灯也似的在眼前晃动不休。时而是父亲威严自信的神情仿似在责备他不能保有父业;明而是那些战死在场战上的八旗弟子的⾝影,一个个満脸鲜血,⾝上全是
刀枪箭矢,向他们的大汗责怪,怪他不能领着旗人攻伐天下,反而连原本的基业也保不住;而想到宸妃之
时,又是嘴角微微露出笑容,想到就要去于爱妃相聚,心中不但不怕,反而充満喜乐之情;只是他到底⾝
为女真全族之主,不能沉溺于儿女情怀之中。想到最后,终于又想到八旗大军现下被阻在关內,不能返回。
想到此处,只觉得又急又怒,却又是无全办法可想。因喃喃语道:“我死之后,女真人谁能撑的住大局,
谁能领着族人对抗张伟?不成,我要起⾝,我要领着大伙办法!有我亲自过去,一定能想的出办法来!”
他霍然起⾝,半直着⾝体想往卧榻下跳,费扬古忙上前搀扶,向他道:“皇上莫急,咱们这就起⾝,由皇
上领着,女真人一定能重振雄风!”
说到此处,却又感觉皇太极搭在自已臂膀上的手越来越沉重,整个⾝体又斜倒下去,费扬古心中暗叹,知
道适才只不过太过激动,才能差点儿站将起来。因又凑上前去,正欲安慰,却见皇太极两眼紧闭,口鼻间
已是一丝气息也无,面颊间一缕嘲红,显然是已经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