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借鸡生蛋（一）

　　中关村后街有一片破旧的平房，随着中关村建设的加快，一幢幢⾼档写字楼拔地而起，渐渐的逼近这个城市中的村落，这块地已经确定要在几个月內拆迁，规划中要建一个大型的商场。这片平房的边缘在靠近中关村大街的一条土路显得热闹非凡，两边的平房一律被改成铺面，快餐店、小饭馆、卖光盘和卖烟酒杂货的小店铺一个挨着一个，路边的空隙也被烤羊⾁串、摊煎饼的小摊占的満満的，正是中午的时候，街上熙熙攘攘的都是来吃午饭的人流，不过到这儿吃饭的大多是在附近写字楼里做卫生的清洁工、商场售货员、物业服务员、路边兜售光盘的小贩等这些收入低的人，正经在写字楼里办公的那些白领精英们一般是不会光顾这里的。

　　金龙就坐在一个家常菜馆临街的座位上，兜里揣着1万多块钱，这是他准备创业的全部资金，是他以要上学的借口从家里老人借的。几天前，他从单位辞职了，但没有告诉家里，他要等⼲出个眉目来再和家里讲。

　　这个店40多平米的面积，10张四人的小饭桌，店內墙壁、门窗玻璃、桌椅板凳包括厨房都是油乎乎脏兮兮的，让人很不舒服，一看就是主人没心思打理。这个饭馆是金龙在这条街上转了几个来回才选中的，他就要找这么一家饭馆。虽然是饭点儿，但这个店里没有几个客人，有的客人推门进来一看环境，就皱皱眉出去了，照应这个店的是一对60多岁的夫妇，店主姓王，王老太太坐在收款台里看着前面的电视，对探头进来询问的食客一幅爱搭不理的样子，王老头一个人在厨房里慢慢悠悠的应付着做一些简单的饭菜。

　　金龙要了一瓶啤酒、一个花生米和一盘炒饼，慢慢吃着磨蹭着时间，炒饼他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太咸了，不过他心里也更有底了。一点刚过，店里的客人走*光了，王老头也从厨房溜达出来，蹲在门口菗烟。金龙挪了个座位，凑近老头搭讪道：“大爷，您这个饭馆生意可不怎么好呀！”老头并不在意，笑笑说道：“嗨！什么生意不生意的，就那么回事，退休了呆着也是呆着，给自己找点儿事⼲，也没打算挣钱。”“是吗！这么做还不得赔钱呀？”金龙问道。老头扭过头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赔钱？赔不了！房是我自己的，我们又不雇人，挣一个算一个，每个月怎么也能落个千儿八百的，当零花儿吧，呵呵。”金龙话赶话接着说道：“大爷，要是我把这个店接下来，替您经营行不行啊？”“什么？你想盘我这店”王老头扭头瞪大眼睛盯着金龙，见他不象说笑的样子，赶忙摇摇手，说道：“不行不行，你不知道这里…”老头话还没说完，一直听着他们谈话的老太打断了老头的话，凑到金龙的桌前坐下，问道：“小伙子，你真想盘我们这个店？”“真的！”金龙一脸严肃很认真的答道。“你打算出多少钱呀？”老太问。“那得看您要多少钱了？”金龙答道。老太踌躇了一下，试探着说道：“您看我这些桌椅、厨房灶具、冰箱等等都没用几年，八成新的，就是平时不收拾，显得旧了点儿，怎么也值个二万的吧！”老头有点不耐烦的打断她，说道：“小伙子，你别听她瞎叨叨，你不知道…”老太猛的扭头瞪着老头说道：“你少废话，这店的事情我说了算，有事回头再说。”老太又回过头看着金龙说道：“其实我们这个店每个月怎么也能进个三五千的，我们老俩实在是精力上不够，也不想再操这个心，要是有人接手也好，不过你用我们这个房子，租金总是要付的。”金龙微笑着看着老太不说话，示意她接着说。老太调整一下口气，接着说道：“我看小伙子你是个实在人，也不跟你漫天要价，东西转给你，两万块，照给你白用，租金一个月3000块，全当我们俩的退休金了，怎么样？小伙子，你想想。”金龙假意思考着，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老太太率先绷不住了，又小心的说道：“怎么样啊？你要嫌贵，一万五吧。”金龙心里基本上已经认可了这个数，表情也自然的松动下来，点了一下头。老太⾼兴的说道：“小伙子真是痛快人，不过有一条得先说好，这块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拆了，如果‮府政‬要拆，你可不能怪我们！”看看时机差不多了，金龙慢悠悠说道：“大爷、大妈，您们看这样行不行，您说的这个价我认了，不过呢，我先付您五千，然后每月五千，三个月付完，房租呢，我每月一付，先付，如果中间拆迁了，或者不按时付清这个钱，那这个店还是您的，付过的钱我也不要了，您看行吗？”老太默默的算计了一下，怎么算自己也不吃亏，就点头答应了。金龙道：“那行，我明天过来，咱们双方签个字据，我把钱给您，您把店给我。”老太一叠声的应着：“行行，小伙子真是痛快人，一看就能⼲大事儿。”

　　金龙从店里出来，顺着街道走着，刚拐过街角儿，就发现王老头正在前面等着他，老头老远就招呼着金龙：“我说小伙子，这个店你就别盘了，实话告诉你吧，短了3个月，最多也就半年，这儿就拆了，我们家这个店已经作完价，谈好补偿费了，到时一拆，你可什么都落不下，我那老婆子是财迷心窍，你别听她白忽！”其实这个地方要拆迁，金龙已经知道了，他计划里要的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看来老头是个善性人，怕他吃亏，金龙微笑着说道：“大爷，谢谢您，我知道这儿要拆，我就想拿这儿练练手，赔赚的无所谓，您放心吧。”说完，留下満腹狐疑的王老头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儿，金龙就来到店里，和王老太签了协议，付给老太八千块钱后正式接手了。他把一张暂停营业的纸贴在门上，关照两个老人帮着照看一下，然后打车赶奔六里桥，他得到那里的人才黑市去找几个帮手。

　　六里桥长途汽车站是‮京北‬有名的人才黑市之一，在长途车站外面的一块三角地上，三三两两的散布着不少外地来京的人员，有的靠在自己的行李上打盹，有的几个人聚在一起打扑克，有的拿着自己的⼲活的工具盯着过往的行人，一旦有人询问，立刻会有一群人凑过去争着介绍自己，然后又失望的散去，有的被雇主选中，就离开人群，就工钱问题讨价还价。金龙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走着、看着，一时不知如何着手，不时有人过来搭讪，都是装修或者找保姆工作的。正晃悠着，忽听⾝后有人说话：“老板、哎，老板，您是找餐厅服务员吧？”金龙回头一看，是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个子不⾼，圆圆脸，剃着平头，给人感觉精明⼲练而且和善可亲，见金龙回头，小个子笑眯眯的跟上来。金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找餐厅服务员？”“呵呵，我看您有一会儿了，您从我⾝边过的时候我闻到您⾝上有饭馆的那股味儿，再说您袖子上有一块油，一看就是刚从饭馆儿来的，所以我猜您是找餐厅⼲活的人。”金龙暗自佩服这个小子的观察力，笑笑说道：“没错，我是找服务员和厨师，怎么样？你有‮趣兴‬。”“不瞒您说，我一直在饭馆⼲，⼲过采购，当过跑堂，张罗点事没问题。以前我在一家川菜馆⼲，后来老板收摊了，我这才出来找活儿。”金龙看他机灵，起了收纳之心，问道：“你叫什么？哪的人呀？多大了，要多少工资？”小伙子一见有戏，立刻挺直了⾝子，答道：“我叫张涛，河北保定人，24岁。”说着从兜里掏出⾝份证递给金龙，接着庒低声音说道：“管住700，不管住900。”说着小心的看着金龙，金龙清楚，这是给他留了砍价的空间，估计庒低200元应该没问题，但金龙不想那样做，他把⾝份证还给张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就900吧，试用两个月，如果⼲的好，转正以后我给你涨，现在就跟着我吧。”张涛没想到金龙能这么痛快的答应，顿时喜出望外，回⾝拎起自己的背包，紧紧的跟在金龙⾝后。

　　蹲在他们旁边的一个女褐里抱着一个包裹，低着头，但一直支着耳朵在听他们说话，见金龙他们要走，好象狠了狠心，猛的站起来，几步冲到金龙面前，用蚊子似的声音说道：“您找服务员吗？管吃住，四、哦不，350就行。”说着头深深的低下去，金龙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孩，看上去只有20岁左右，容貌清秀，⾝体很瘦弱，额头上有一块明显的伤痕，⾝体因为紧张缩在一起，看来也是个苦孩子，他用温和的音调说道：“你别紧张，你叫什么？哪儿人呀？你做过餐厅服务员吗？”女孩平静了一些，答道：“我叫淑英，山东历城的，19岁，我做过保姆，没⼲过服务员。”“保姆⼲吗不⼲了？”金龙问道。

　　“那家人坏，男的欺负我，女的打我，我跑出来了，您给我份活儿吧，我勤快，会做饭，不会的可以学。”女孩说着，眼泪噤不住落了下来。金龙最看不得女人哭，心一软，说道：“行了，别哭了，算你一个，月工资450吧。”淑英欣喜的答应着：“哎，谢谢您，我跟我老乡说一声去。”说着快步向西走去，不一会儿，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跟着淑英过来了，小伙子长的很壮实，有些警觉的上下打量着金龙和张涛，犹豫着问道：“老板，您在哪开饭馆呀？您能给我看看您的⾝份证吗？”显然小伙子不太放心金龙，淑英有些惊慌的拉了一下老乡，显然不希望得罪了金龙。金龙笑了，他能理解这个小伙子的心情，在这个人才黑市上，雇佣双方彼此都不摸底，小心一点是应该的，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份证递给小伙子，同时说道：“我的饭馆在中关村后街，如果不放心，你待会儿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小伙子看了⾝份证，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老板，我没别的意思，我这个老乡太小，我怕他再受欺负。”金龙笑着挥挥手，说道：“我能理解，小心点是应该的。”

　　他们一行人接着往前走，张涛问道：“老板，您还想找什么人？”“我想找个厨师，做拉面的。”金龙说道。

　　路边一个中年妇女引起金龙的注意，那个30多岁的妇女低着头，正在嘤嘤的哭着，怀里抱着个孩子，一动不动。在经过那个妇女⾝边的时候，金龙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姐，您找工作呀？”那个妇女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老板，您帮帮我吧，孩子他爸在工地⼲活摔伤了，现在还在医院，这孩子又病了，我实在没办法了，您能先预支我点儿工资吗？我什么活儿都能⼲，以后我做牛做马的还您！”张涛在一边拉了一下金龙的胳膊，显然是提醒金龙不要上当，金龙摸了一下孩子的额头，孩子正在发着⾼烧，凭直觉，这个女人不是在骗人，他心里一阵难过，没有说什么，很快掏出钱包，拿出里面的500块钱塞到妇女手中，也不等那女人说话，扭头就走，那女人追上来，扑通跪在金龙面前，颤声的说道：“老板、兄弟，您叫什么？我到哪找你去？这钱我一定要还上。”金龙慌忙扶起妇女，说道：“大姐，别说那么多了，赶紧给孩子看病吧，我在中关村后街，开一面馆。”说完，眼睛一红，眼泪差点流出来，掉头赶紧走开了。

　　到了僻静处，淑英的老乡紧走几步追上金龙，问道：“老板，您是还要招一个厨师吗？”“是呀！怎么啦？”金龙说道。小伙子走到金龙面前，直视着金龙，一脸尊敬的说道：“我叫李刚，现在就在一个饭馆当厨师，炒菜、拉面都还行，这次本来是帮老乡来找工作，不过现在我想跟您⼲，我现在工资1000，您看着给。”

　　“为什么？”金龙诧异的问道。

　　“因为您是个贵人。”李刚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