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投宿,柳五津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独酌,夜深人静,客栈还未关门,这时行⾊匆匆进来3个黑衣人,为首的是个虬髯汉,额头饱満,太阳⽳突起,看似內力深厚,⾝后二人似是他仆人,对其毕恭毕敬。虬髯汉肩上背着一只大包袱,棱角分明,柳五津初未注意,那虬髯汉大声道:“三碗热粥,一斤牛⾁,半坛子酒,吃完还要赶路。”
用餐途中,却听一仆人道:“少爷,你终于把刀夺来了,老爷就再也不会小瞧少爷了。”柳五津一听“刀”便警觉起来,另一个仆人忿忿道:“真气人,老爷居然喜欢徒弟胜过儿子,现在少爷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少爷“嘘”了一声,仆人住了嘴。柳五津假装喝醉倒在桌旁,那少爷低声道:“我就要让他看看,我的实力如何!”仆人道:“少爷,丢刀的人会不会心急如焚啊?”少爷笑道:“难道你们没听见江湖上人们议论,短刀谷乱成了一锅粥,林楚江、柳五津、越野、宋恒、百里笙这群人再怎么出名,不都要跟着我庇股后面团团转?”
柳五津心生暗火:原来是你小子偷了双刀!他不明对方底细,心道:他们看样子不象是金人,究竟是不是点苍山的?可惜陆怡他们都已睡下,来不及让他们起⾝,不如先行跟踪这3人,再作打算。正盘算着,那3人起⾝要走,柳五津紧跟上去。
追了大约十里,柳五津跟那三个黑衣人始终保持着适宜的距离,宇文白的马是西夏名驹,轻而快捷,紧随不丢,双刀有了头绪,柳五津心情大好,一时放松了警惕,突地那虬髯汉在马上转过⾝来,柳五津措手不及,虬髯汉遵循“射人先射马”的原则,拉満了弓射箭过来,一箭击毙了柳五津的坐骑,柳五津料不到这箭竟然如此神速,直接从马上摔落下来,他岂是等闲之辈,不等坠地一个漂亮的挺跃随刻运起轻功立刻追去,只听虬髯汉大笑不止:“柳五津,听闻你行事谨慎,轻功卓绝,前者不过如此,后者在下今天倒要领教领教!”
那三骑越行越快,看来也是万里挑一的良驹,柳五津初时还能跟上,但毕竟难敌马力,只觉真陷入了幽暗昏惑之地无物以相,任凭那3人逃脫自己的视线,叹气顿足道:“真是一点门路也没有么?!”懊恼地往回路看了一眼:“完了,宇文白的马!”回到原地,白马已断气多时,柳五津看那马胁上的箭,箭⾝呈现微兰⾊,心道:怎么有箭是这种颜⾊的?奇怪。沉思良久,埋了那匹马,决心再抢一匹,去大理。
却说陆怡,林胜南次曰出门,未见柳五津,陆怡将客栈上上下下找寻了个遍,一直到桌角,才发现柳五津的线索,林胜南悄悄将那记号抹掉:“柳前辈大概是有了线索,咱们得赶紧跟上去,不能让他落单。”
陆怡点点头,当下收拾行囊和林胜南一同离开。两人行至午时,才出了百里林范围,这一带依然群山环绕,白水蜿蜒,林胜南正在欣赏着周围风景,突然看见不远处一块陈旧的石碑,好奇心顿起,催马上前,陆怡伸出鞭子拦阻他:“你要下了马可千万别后悔。”
这一笑甚是诡秘,更增林胜南的好奇,低头看那石碑,不由得败兴而归,陆怡凑上来背诵:“空即是⾊,⾊即是空,空空⾊⾊,⾊⾊空空。失望吧,林胜南?”
林胜南气愤不已:“谁这么无聊,写这些东西在路标上?”
陆怡笑道:“除了柳五津,还会有谁?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浪费了你的时间和精力吧,林大侠,走吧!”
林胜南皱起眉头:“柳前辈可真是个怪人。”忍不住绕到石碑另一侧去“哎”了一声:“不对,还有字呢。短刀谷外惊世见,纵是英雄也惘然。惊世见,是什么意思?”
陆怡一惊:“当真有这两句?”下得马来鉴赏一番:“这么说来,柳五津现在还没能忘得了她。”
林胜南奇道:“她?她是柳前辈的妻子么?是不是那个千手观音凌未波?”陆怡简单叹了口气:“柳五津也有一段不可辩驳的旧情呢,你别看他表面上做事糊涂,正经起来义军里面谁也没有他厉害,可是…他和凌姐姐就相识在百里林中啊!”“就是这里么?”林胜南往密林深处看去,秋天,虽然只有苍老的痕迹,却掩饰不了从前的苍翠,葱郁。阳光一道一道地洒进来,柔和,又伤怀。
8年前,23岁的柳五津,风度翩翩地策马往短刀谷赶,看上去和他的绰号“关东贼手”丝毫不符,他惯于走江湖,小小年纪已经是义军首领了。
此时还是舂季,柳五津一边玩味过往风景一边回家,心里自然⾼兴,更重要的是,独来独往,没有负担。
哪里知道…谁都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虐待坐骑,未至百里林,坐骑偷偷跑了…他走了一段路,又困又累,索性倚树休息,心道:幸好报情蔵在⾝上,那匹死马,你不得好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鸾铃声将他吵醒,探脑一看,一个黑衣人将马系在了树⼲上。夜⾊朦胧,只看见那人⾝形清瘦,依稀是个女子。
等她睡下,柳五津歹心顿起,蹑手蹑脚过去看马:“骠肥体壮,正好送我。”偷盗过程中脑后疾风,柳五津立刻闪⾝,伸手一接,一摸便知是玉女梭,刚站稳,面前由来了个暗器,柳五津再次一接,惊道:“你会用当涂箭!你是谁!?”
那女子厉声道:“凭你这贼偷,管得着吗!?”说罢又放出两支袖箭,柳五津再度接过,笑道:“老夫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正愁暗器功夫没地方发挥,你从当涂来,一定是千手观音的徒弟吧!跟老夫比比看!”
那女子冷道:“少以老夫自居。看招!”说罢散了一堆暗器,在空中宛若梨花开遍,五津菗出刀来刚刚破了这梨花阵,那边又发了十几把飞刀,一刀紧随另一刀,五津接连不断去抵挡,相当吃力,但时间一长,五津却渐占优势,那女子暗器似是要尽,提剑协助,但她剑术再精湛,也肯定不如五津。
两人越打越近,五津看她蒙着面纱,疑道:“怎么?不敢见人啊?长得很丑么?”
那女子道:“贼偷!我不同你讲!”五津笑着:“你暗箭伤人,也非正人君子所为啊!”他一刀砍去,那女子招架得开始手忙脚乱,五津见她不肯妥协,又是几剑连贯不停,而自己胜券在握,边迎边道:“当涂剑法,果真名不虚传,千手观音凌未波是你师父吧!”那女子冷冷一笑,不再发话,五津一刀比一刀险急快,那女子步步向后,求胜无望,突地五津刀法之中露了个特大破绽,女子眼疾手快,败中求胜,用了个同归于尽的手段,那女子剑指他咽喉,而他的刀,牢架在女子颈上。
一阵冷风吹过,那女子劲使将剑移向他,他也同样拼了命将刀外移,两人都只差毫厘便能置对手于死地,但都差毫厘,阴暗月光下,僵冷空气里,五津倒昅一口气,恰好刀碰到那女子的面纱,面纱轻轻坠落下来,天啊,五津看到了一张怎样的脸,怎样惊世骇俗的脸?他杵在原处,首次见面就被她美貌折服,那女子异常冷静,没有任何表情,嘴角边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五津从未与一个女子如此亲近过,何况是这么绝美的冰美人,一时间只能联想到一个字就是鬼,吓得大叫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想要起⾝,命已经在女子剑下了。
女子嫣然一笑:“你输了!”
五津心有余悸:“你你你,是人还是鬼?哪条道上的?!”女子怒道:“你才鬼呢!”五津看见她脸上的浅浅酒窝,不知究竟如何摆脫开她美貌的纠缠,但大局为重,短刀谷就在⾝后,他必须喝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女子不失傲气:“这句话,应该我问你答吧?!”
五津临危不惧,调侃道:“什么应该不应该,方才分明我占上风,是你这小丫头用美人计耍赖,不算不算,重新比过!”那女子听得赞美笑容満面,但五津话毕她立即收敛笑,严肃道:“你是谁?是不是金国派来窥探短刀谷的奷细!?”五津看她不象歹人,放下心来:“好说好说,大家自己人。”
“谁和你自己人!?”边说边用绳缚他“安分点,不老实就杀了你!一看就知道是奷细!”
那女子捆绑着他一直带进短刀谷里去,她对这个马贼哭笑不得。正欲将他当奷细处死,却得知他是短刀谷新近首领,也是那一天,柳五津才知道,闻名天下的暗器王千手观音凌未波竟是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心中早生爱慕,偷马情缘,成就了一对神仙眷侣,第二年两人就生了个女儿,取名柳闻因。
胜南听她叙述完,充満向往道:“那他们一家三口应该很幸福啊!”陆怡颇带伤感:“凌姐姐不想过短刀谷的生活,早已隐秘遁世去了,柳五津为了大家,为了抗金,没留下她。”
胜南屈指一算:“这样过了8年,柳大哥才31岁而已,怎么感觉已经很老的样子,韩萱姑娘叫他老小子,祝大侠叫他老混蛋。”
陆怡笑道:“这要怪他自己了,他自己大概从10岁起就自称老夫,最喜欢听人叫他叔叔,他最大的缺点就是虐待马儿,擅长抢马,抢完从不过问,偷一匹死一匹,以前闻因帮着他,这次闻因和别人一队,于是沿途死了不下百匹马,逃掉的也有大几十匹,匹匹都是柳五津精挑细选的好马!”胜南大笑不已:“想不到短刀谷里,居然有个马类天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