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易五十出头,微胖,他左眼夹着一个放大镜,正在专心修一块怀表。
忽然,门一响,有人进来了。
李达易立刻抬起头来。
看清来人,他微微楞了一下,然后立刻起⾝,迎了上去,热情地道:“夫人,要修表吗?”
客人是燕子,她看见李达易,也楞了一下。她认识李达易,而且不仅认识,还很熟。
认识也得照规矩来,燕子把一块金壳怀表递给了李达易,道:“老板,您看我这块怀表还能修好吗?”
接过怀表,李达易让道:“夫人,您请坐。”
燕子在桌子旁坐下,李达易也回到座位上坐下,然后把表盖打开。
表不走了,时间定在了两点十八分三十四秒。
这次接头,没有暗语,只有这块表和相应的动作。动作既包括燕子拿表递表,也包括李达易接表。
只有双方都对了,才会有下一步的接触。
“老李,我要见省委导领。”燕子轻声说道。
“急不急?”李达易问道。
“急。”燕子道:“这件事需要省委导领集体讨论。”
“你先坐会儿。”说着,李达易起⾝,推开旁边的一个门走了进去。
门內是卧室,李达易进来后,把轻轻门带上,锁好,然后走到南墙边,打开了一道暗门。
暗门通向地下室。
地下室不是空的,在一张八仙桌旁坐着四个人,他们在商议什么,见李达易下来,他们都不说话了。
坐在南面的一个四十来岁、像教书先生的一个中年人问道:“老李,怎么了?”
李达易低声道:“王记书,燕子同志来了。”顿了顿,跟着又道:“燕子同志说有件事要省委导领集体决定。”
王道林是**河北省委记书,他看了一眼另外三人,然后道:“老李,请燕子同志过来。”
李达易点了点头,然后转⾝出了地下室。
燕子一个人下来的。
她在北平天津呆过一年多,认识王道林,但另外三人不认识。
打过招呼,王道林给燕子介绍那三人,他们分别是军委记书李贺才、工委记书蒋权和农委记书王玉珍。
落座之后,李贺才道:“燕子同志,我们正着急找你呢。”
燕子笑了笑,她清楚李贺才为什么急着找她,是为了鸡鸣山,具体的说是为了梁桂英。
离开鸡鸣山之前,韩立洪对李志道等人特意交代过,鸡鸣山如何发展必须听他的,而在目前,韩立洪的主张是鸡鸣山必须低调。
按照韩立洪的这个主张,不仅在反围剿其间,要以躲蔵为主,能躲就躲,能不打就不打,即便能打也要尽量小打。
在围剿解除之后,就更要低调,千万不能把国民府政惹急了。
对韩立洪的这个主张,燕子非常赞成,也全力支持。
她之所以是这个态度,不仅仅是认为现在就大力扩展根据地的时机不对,更主要的还是为了韩立洪。
鸡鸣山成立的这个红⾊苏维埃,一开始,她只以为是韩立洪为了转移视线而建立的,但后来,她感觉韩立洪似乎并不介意鸡鸣山变成真正的红⾊苏维埃根据地。
这个发现让她非常⾼兴。
她对韩立洪的认识极为清醒,知道把韩立洪争取过来有多大的意义,所以,绝不能触怒韩立洪。
因为,李志道等人要想不按照韩立洪的要求做,那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取梁桂英而代之。
而以梁桂英的脾气,结果只有火并一途。
如此一来,不管谁胜谁败,都会触怒韩立洪,而一旦梁桂英有个什么骚,那以韩立洪的能力,剿灭鸡鸣山不是什么难事儿。
这个局面是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所以,她也跟李志道、白剑等人深谈过,把成破厉害讲的非常清楚。
现在,全党左倾盲动的思想非常严重,她此前被调回海上就是因为反对左倾盲动而回去接受审查。
如果不是事出紧急,非她不可,她还不可能回到河北。
河北一直不能建立起一个⾰命根据地,这是河北省委上下的一块大心病,所以,一听到鸡鸣山建立了红⾊苏维埃,不管多困难,多危险,他们都会千方百计与之取得联系。
现在,听李贺才的话,他们一定是联系上了。省委的主张必定是要命令李志道轰轰烈烈,大⼲快上,而李志道知道轻重,一定不同意,而这就必然要把她推出来。
燕子道:“对不起,我一直不方便跟你们联系。”
李贺才道:“燕子同志,你们在鸡鸣山⼲的很好,同志们打的机智勇敢,取得了很大的成绩。”
李贺才这话得分开听,在鸡鸣山建立⾰命根据地很好,但不听省委的指示不好。
燕子道:“李记书,鸡鸣山的情况特殊,还要特殊对待。”
李贺才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都是党导领的队伍,有什么特殊的?”
燕子平静地道:“李记书,鸡鸣山现在还不是党导领的队伍。”
王道林道:“鸡鸣山的同志跟我们汇报了一些,但不是很清楚。”
不是不清楚,而是无法相信,燕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然后道:“梁桂忧土匪头子,天不怕地不怕,她只听墨鱼一个人的。”
墨鱼指的是韩立洪,韩立洪的真名只有白剑清楚,李志道都不晓得。
李贺才刚要说话,燕子知道李贺才要说什么,她不愿意听,就跟着道:“墨鱼的力量很大,如果鸡鸣山一旦有什么意外,他要消灭那里的⾰命武装很容易。”
眉头又皱了起来,李贺才问道:“五万白军都没用,那个墨鱼可能么?”
燕子严肃地道:“白军没用,是因为找不到他们,但墨鱼可以,而且墨鱼的队伍战斗力要远远⾼于白军。”
王道林道:“燕子同志,央中已经发来了指示,要你务必把墨鱼争取过来,发展壮大⾰命力量。”
摇了头摇,燕子道:“这是不可能的。”
王道林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问道:“为什么?”
这个真不好说,沉昑了一下,燕子道:“王记书,这么说吧,墨鱼就好像是一个独霸一方的军阀,他讨厌国民党,同情我们,也愿意帮助我们,但不代表就会加入我们。”
李贺才道:“燕子同志,央中指示让你回去,但因为这里需要你,所以省委请求央中暂时停止对你的调动。”
很明显,李贺才的意思是,燕子要是没用,那就回海上好了。
燕子道:“我不能回去。”
李贺才问道:“为什么?”
燕子道:“当初为了要营救被捕的那些同志,墨鱼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我一辈子跟着他,我同意了。”
四个人都吃惊地看着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