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剑明脸上略显激动,颤声道:“家祖正是大师的师兄。”
玄通一呆,旋即又惊又喜,上下打量了一眼方剑明,似乎想从对方⾝上找到“师兄”当年的英姿丰采,终于,他也噤不住有些激动的道:“啊,这数十年来,师兄没有来看过我,我也不知道师兄避居何处,想不到方少侠竟是师兄的后人。我…我师兄他还好吗?”
方剑明脸⾊一黯,道:“他老人家已仙逝多年。”
玄通有些难过,叹道:“师兄一向是闲云野鹤,行踪不定,他自从与你祖⺟成婚之后,我就鲜少见过他,以他的武功修为,活到一百五十上下并非难事,万没料到…唉,对了,令尊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面上露出一丝疑惑。
方剑明观颜查⾊,当即明白,忙道:“晚辈是从⺟姓,家父不是武林中人。”他没有把父亲的事说出,一来,此事说来话长,二来,他也不想让自己再限于悲痛之中。
玄通“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这时,醉道人嚷了起来,道:“方…明儿,原来你是美和尚的后人,哈哈,这下可好了,老道与你祖父论交,叫你一声‘明儿’并不过分吧。”
方剑明朝醉道人和西门先生拜了一拜,道:“明儿并非故意隐瞒,还望两老恕罪。”
西门先生拉起他,道:“这不怪你。”顿了一顿,话中有话的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令祖,但他的大名我早已如雷贯耳,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非池中之物,令祖当年有武林第一美男子之称,你继承了他的风采,今后行事务必谨慎,以免…咳…我说的你定当明白。”
方剑明听了,不觉出了一⾝冷汗,想起众女对他的厚爱以及自己那捉摸不定的感情,忍不住惭愧起来。俗话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方剑明虽非英雄好汉,但也不是寻常之辈,当此之际,外有瓦剌犯侵家园,內有血手门作乱武林,⾝为男儿,焉能把精力和心思放在私情之上?一念至止,对西门先生道:“西门师父,你老的话,明儿定会铭记于心。”
醉道人“哈哈”一笑,道:“西门,你几时成了老和尚,变得这么爱说禅语啦。”
西门先生瞪了他一眼,醉道人见他貌甚凝重,不敢调侃下去,大口大口的喝酒。
此时,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于东海和孔伯端脸⾊一直显得有些焦急,尤其是于东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方剑明看在眼里,问道:“于大人、孔大人,你们两位有何心事?”
孔伯端苦笑道:“少侠,我们两个早已不是什么大人了。”
醉道人鼻孔里轻轻的“哼”了一声,道:“老道真替你们两个感到不值,你们在朝廷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昏庸的小皇帝听信谗言,罢了你们的官,你们一听说他御驾亲征,担心得不得了,马不停蹄的从老家赶过来,这份忠心,确实难得啊。”
这番话把孔伯端说得脸上一红,道:“前辈教训得是。”偷偷的看了于东海一眼,神⾊有些怪异。
于东海忍了一会,突然大声道:“前辈,你有所不知。”
醉道人道:“老道哪里不对?”
于东海将牙一咬,道:“正如前辈所说,我与孔兄确实是被奷臣所害,我们也早已看透了官场中的一切,但是,蒙古人此番前来,势不可挡,肆意践踏我大好河山,⾝为大明弟子,我们又怎能不闻不问?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家国,绝非贪恋权势。”
醉道人“哈哈”一笑,道:“这一路上老道没少数落你们两个,姓孔的一直和老道打哈哈,你呢,却闷不吭声。你早把心底话说出来,老道也不会再三挤兑你们了。”
听了这话,西门先生骂道:“老酒鬼,你的‘伎俩’他们不知,我可清楚得很,自从我们三个与他们两个走在一处之后,他们没少受你的气,要不是敬你,早就走人了,人家要做什么事自然有人家的道理,何用你来操心?为老不尊。”骂完之后,朝于、孔两人抱拳道:“两位,这老酒鬼的脾气一向很臭,老朽代他向你们说声抱歉了。”
于、孔两人忙回礼道:“不敢,不敢。”
把话说开后,大家自然就亲近了一分,西门先生也把他们五人为何会来此的经过说了。原来,他和醉道人以及长眉头陀本来是在甘州抵抗瓦剌别部的,后来,见形势好转,三人向武林百晓生知会了一声,便来支援华天云这边。
三人到了大同,非但见到了华天云,还见到了于、孔两人,两人也是刚到不久。华天云见他们来到,非常⾼兴,把方剑明出去的事告知五人,并请五人前去相助,五人听说后,当天就出了城,往宣府赶来。
五人都是经验老道之辈,虽没有坐骑,但施展轻功,比有坐骑更加方便和快捷,方剑明师徒虽然先走,但很快就被追了上来,沿途,五人也见到了大批死尸,惊怒自然少不了。这也是天凑巧和,来到附近之后,醉道人当先发现有蒙古兵,于是,这才有了先前的一番事故。
西门先生说完之后,指着长眉头陀对方剑明道:“明儿,你和他是见过面的,好叫你得知,他是我的师侄。”
方剑明微微惊讶,道:“这…”西门先生道:“我这一辈子有两个师父,第一个师父传授我易容之术,第二个师父乃世外⾼人,我从他哪里学会了‘天狮功’。这‘天狮功’与我师兄,也就是地榜上的天竺僧的‘波罗龙象功’乃异域两大绝学。此事说来不长,若非遇到长眉师侄,我这一生恐怕也不明白其中的情形,更不会知道我和天竺僧有一个共同的师父。”
长眉头陀双手合十,道:“师叔,师父来中原之前,已经算出自己的命数,所以,他老人家早已把有关的一切告诉了师侄,并叮嘱我一定要为中原武林出力,只是…唉,他老人家没有见过师叔一面,遂成了生平一大憾事。”
西门先生听后,噤不住有些伤感,道:“这是他的遗憾,也未尝不是我的遗憾。”想了一想,道:“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事了,对了,明儿,你来此途中有何异常的发现没有?遇见过蒙古大军吗?”
方剑明摇了头摇,道:“除了看到大量的死尸之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西门先生皱眉沉思道:“也先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难道他当真想以数万骑兵追击数十万明兵吗?”
孔伯端欲言又止,西门先生见了,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孔伯端道:“前辈,你老或许不知道,蒙古骑兵不是一般的強悍。”
西门先生道:“这个我是知道的。”
孔伯端道:“瓦剌虽然只是几万之数,但他们来去如风,令人防不胜防,当年,晚辈曾随太宗北征,见识过蒙古骑兵的厉害。我明官兵虽有数十万之众,但这二十多年来,多不习练,加上王振这奷贼胡乱指挥,双方真要大战起来,胜负实难预料。”
方剑明接口道:“不错,蒙古骑兵的厉害,我也见识过。”
比起孔伯端来,于东海更加焦急,他虽说看透了官场中的一切,但他祖父曾跟随朱元璋打天下,并被封为一方大员,在他小的时候就已经树立了保国卫皇的忠君观念,岂是孔伯端所能比的?是以,当方剑明的话声一落,他立刻从草地上站起来,道:“不行,我得前去打探一下。”
孔伯端脸⾊一变,道:“老于,你武功再⾼,也难以抵挡蒙古大军,倘若遇上敌人,这又如何是好。”
于东海仰天大笑三声,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于东海难道是贪生怕死之人吗?若遇上蒙古大军,就算战死沙场,也不负此生了。”
听了这话,孔伯端不噤有些热血沸腾起来,在朝中,他与于东海关系最好,而且,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在场战上杀敌了,能有此机会,岂能做缩头乌⻳?
“老于,你既然有这等雄心,我又岂能落后,好,我与你一块前去打探。”
醉道人可不赞成,瞪眼道:“你们要去送死,老道不会拦着你们,只怕你们还没有见着小皇帝的面,就毙命于乱军之中了。”
西门先生听了,叹道:“他若在此,我们也不会为此事发愁了。”
众人一怔,醉道人问道:“谁?”
西门先生看了他一眼,道:“你忘了吗?”
醉道人想了一想,猛然一拍脑袋,道:“哎呀,这个老家伙若在这里的话,施展他的本事,定能见到小皇帝。”
“到底是谁啊?”方剑明噤不住问道。
“这个人你也认识的,就是那个一生爱打⿇雀的上官老儿。想当年,我们都还年轻的时候,这老儿常常与蒙古人作对,被视为乱党,后来,他成了张士诚手下的一员大将,论轻功,他不见得比我们⾼明,但他偏偏能在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这份本事除了天赋之外,也是他多年的经验,是别人无法领会得到的。可惜,张士诚不会用人,与蒙古人打了又好,好了又打,他看不惯,最终脫离了张士诚的队伍。”
他口中所说的“上官老儿”自然就是“赌神翻天”上官无错,方剑明与上官无错的关系很好,可以说是忘年之交,但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当年的事迹,难怪宝珠和尚曾称赞过他,原来他还有这番经历。
于东海将鞭子菗了出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让我们两个先去查探一番。”说完,与孔伯端转⾝便走。
西门先生朝醉道人使了一个眼⾊,醉道人本不想理会,但想了一想,起⾝伸了一个懒腰,道:“老道也想去见见小皇帝,如果可能的话,倒要见识一下王振这厮有多大的能耐。”嘴上说着的功夫,步行如风,很快就追上了于、孔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