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确实挺丰盛,而且还管酒,五花⾁切成一公分左~块,粉炖的红扑扑、油汪汪,瞧着就有食欲。这些农村汉子,个个都有量,基本上一人一瓶。胖子见抓住了骗子,一颗心彻底落地,所以也就敝开肚皮,自己灌了一瓶半。
服务员看得直眼晕:劳模的酒量也都是模范啊。
吃饱喝足,大伙提议到街上转转,虽然酒都没少喝,但是毕竟是来参加劳模大会的,也都留着点量,担心喝多了失态。
胖子进城是常事,所以就自个在房间里面躺着休息。人都走了,屋里反倒显得冷冷清清,正适合睡个午觉,而胖子又是一向倡导猪八戒的那句名言“吃饱不挺尸,肚里没板脂”所以就躺在床上呼猪头。
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服务员又领进来一位劳模,这位四十多岁年纪,穿着一件蓝⾊的衬衫,裤线笔挺,脚上一双皮凉鞋,一看就不是从庄稼地里出来的。
胖子呼一下从床上立起上⾝,把那人吓了一激灵,然后仔细打量一下眼前的胖子:光着大脚丫子,一件皱皱巴巴的二大布衫子盖在肚皮上,上⾝穿着一件紧绷绷的小背心,咋瞧咋土气。
“你也是参加劳模大会的?”那人満脸惑地问胖子,语气中充満质疑。
胖子心中有些不快,不过他这个人心大,很快也就不在乎,劲使点点大脑瓜子:“嗯哪,别人都上街了,同志,你坐啊。”
那人皱皱眉,感觉胖子说话实在太土气,一股大碴子的气息扑面而来。于是在跟胖子斜对面的一张床上坐下。
话说胖子在靠山屯住了两年,除了学习到朴素的民风之外,也学会了纯正的一口乡音。虽然胖子也照样可以文绉绉地讲话,不过更多时候,都是操着一口东北口音,感觉这样挺舒坦。
看到那人一脸不屑。胖子也不愿意多搭讪他。重新咣当一声躺倒在床上。继续觉睡。
那人就看胖子睡地床一扇乎。连忙一闭眼睛。真担心散了架。他自己呆着也颇有些无趣。于是就向胖子问道:“胖同志。你是怎么致富地?”
胖子也懒得起来。把胳膊往脑后一架:“俺是撞大运。在山上抓了点梅花鹿。自个养着。你是⼲啥地?”
那人拿出手绢。在脑门上擦了擦:“我家就在县城里住。喜欢养点花草。因为养了一盆君子兰。所以就被评为万元户。其实。这盆花有人给我好几十万。我也没舍得卖呢。”
胖子用另一只手抓脑袋:“那你参加这次劳模会有点屈才。啥时候要组织个十万元户地评选。正好适合您。”
看到这位君子兰万元户脸阴晴不定。胖子心里一动:这位会不会也跟卖蚯蚓地那主一样。也是个骗子呢?
于是立刻翻⾝爬起来:“真不知道养君子兰也能发家致富,君子兰是啥玩意啊?”
“就是一种绿⾊植物,叶片细长如剑,不蔓不枝,跟君子一样正直不屈。”那人看来是真的喜欢君子兰,一提到这个,两眼就烁烁放光。
“能不能卖给俺点君子兰的小苗,这么值钱地玩意,俺也想养。”胖子开始试探,脸上还露出一副财迷相。
那人厌恶地皱皱眉:“此花非君子不可养,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千金不卖!”
胖子一听反倒乐了:看来这位不是骗子,真是个爱花之人,而且有点古代文人的那种假清⾼。
这样一想,再看那人也就觉得不是那么讨厌:“幽兰在空谷,孤芳自赏之。听您谈吐不凡,肯定是博学之士,敢问在何处⾼就?”胖子也忍不住甩了点词。
兰万元户眼睛一亮,重新打量一下胖子,神态间立刻亲近不少:“我是县城⾼中的语文教师岳子文,同志,你真是农民?”
“呵呵,俺确实是农民,不过,我没过门地媳妇是民办教师,不过是教小学的。”胖子知晓了对方的⾝份之后,也就明白,他肯定不是骗子,只不过有些虚荣罢了。
“岳老师,有句话我想跟您说说,这君子兰恐怕不值那么多钱吧,万一有人⾼价买了,最后却一钱不值,那不是坑人吗?”胖子这回真是肺腑之言。
兰万元户微微头摇:“在我的心目中,此花是无价之宝,不过要说起真正地价值,如果用钱来衡量,估计也不会太值钱。
”
“那您刚才还说值十几万!”胖子追问道。
“不得已而为之罢了,有人叫我当这个万元户,我又有什么办法,一个刚刚翻⾝的臭老九!”岳老师的话语中渐渐有些激愤,看得出来,参加这个劳模大会,还真不是他的本意。
话说在六七十年代,特别是文⾰期间,知识分子、尤其以教师为代表,被冠以臭老九
,地位及其低下。
这个名号也颇有些来历,在元朝时期,社会等级森严,第九种人是“儒”也就相当于知识分子。看看它的前后,就可以明白所处地地位:第八种是“娼”第十种是“丐”
粉碎四人帮之后,渐渐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臭老九这个称号才慢慢取消,不过,其影响并未完全消散。
听岳老师感慨,胖子却呵呵一笑:“古代君子之风,难道就是如此行事?”
兰万元户顿时面⾊大变,低头沉思。胖子也就不再管他,布衫子往肚皮上一盖,很快就入进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被人扒拉醒,胖子从床上爬起来,揉揉眼睛,看到那些劳模都回来了,就睡眼朦胧地问了一句:“吃晚饭了咋的?”
一声轻咳传来,胖子这才发现,屋里多了几个人,其中就有那位赵万山县长,剩下几个,估计都是县里地导领。
赵县长一看胖子在这,心里就不大痛快,冷眼扫了他一下,然后说道:“各个公社的劳模都到齐了吧,我代表县委县府政,向大家表示祝贺。”
众人都有些受宠若惊,只有胖子咂咂嘴,然后打了个大哈欠。
赵县长碍于⾝份,当然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于是继续说道:“明天地劳模会,原计划要进行典型发言,但是,今天下午,参加会议的各公社代表一致要求,叫每个劳模都介绍一下致富经验,所以大家就都准备一下。”
大伙一听,立刻就喔喔起来,王老杆说:“俺就会种地,从来也没讲过话啊。”
“不要紧,那就说说你种地地事,下面都是乡镇⼲部和农民代表,说得越实在,大家越愿意听。”赵县长也不是一点水平没有,这话说的挺在理儿。
众位劳模这才稍稍安心,都低头开始琢磨怎么发言。赵县长又鼓励一番,然后就带人走了。
那位君子兰万元户也跟随出去,但是很快,就一脸悻悻地返回来。胖子也明白个大概,一定是这位好大喜功的赵县长,支持岳老师当万元户的。
县导领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又活跃起来,牛老队长笑呵呵地说:“大伙用不用写个发言稿啥的,咱们这位岳老师是⾼中语文老师,写这个是老太太~;鼻涕…手掐把拿。”
“那样敢情好,可是俺不认识几个字,还是算了吧,说啥样算啥样。”王老杆一个劲吧唧嘴,十分遗憾的样子。
倒是那位跑运输的万元户凑到岳老师面前:“老师,您给我写个呗,嘿嘿,免得到台上丢人现眼。”
兰万元户目光有些失神,不过还是点点头:“好吧,你把自己的事情说说,我也好有的放矢。”
大伙听得一愣,运输万元户结结巴巴地说:“老师,这个…这个到台上放庇都不好,放屎好像更不能让吧?”
胖子正喝茶水呢,差点笑噴了:看来叫岳老师给他们写发言稿,好像捏不到一块。
兰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意思是,你把事说出来,我好给你润⾊加工一下。”
“算了,俺还是自个琢磨吧。”一个“有的放矢”就叫运输万元户打了退堂鼓,他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其他人也都各回各屋,都准备去了,只有胖子跟没事人似的,吱吱喝了一壶茶,然后就溜达出去。
太阳已经偏西,外面暑气也渐渐消退。院子里种着几排丁香,基本也都快开败了,不过,香气依旧十分浓郁。另外还有几排木槿,开着⻩⾊的小花,却正是旺季。
胖子没啥事,就在花丛里闲溜达,心里琢磨着,等回到屯子之后,还得继续栽树大业。
忽然,⾝后多了一个人,回头一瞧,正是那位君子兰。
“岳老师也出来溜达啊,您看看这紫丁香,和您的君子兰相比如何?”胖子看似闲聊般问道。
岳老师在一株紫丁香前面驻足,还有几个晚开的花枝,上面星星点点密布着细碎的丁香花。每一朵花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数百朵密布在一起,却组成一个繁盛的花枝。
“一个是孤芳自赏,一个是万紫千红,谁优谁劣,何人能说的清呢?”君子兰万元户口中喃喃,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回答胖子的提问。
胖子嘿嘿几声:“要是我,我宁愿做丁香,起码有那么多伙伴,开得一点也不寂寞,热热闹闹,欣欣向荣。”
一边说,一边在一枝紫丁香上面细看,忽然哎呀一声:“五瓣丁香,运气真好,竟然能找到五瓣丁香,看来俺一定能找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