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中或是欢喜,或是雀跃,或是奋兴,又或是疑惑,惶恐,甚至是担惊受怕的四散而去了。
而在深宮之中,皇帝在换了出外朝穿着的大服衣,换了一顶深蓝⾊饰东珠的暖制,穿一件深红⾊上绣小碎花,下摆绣金线的曳撒,脚着厚实实的棉靴,整个人都觉得轻松起来。
“臣妾见过皇上。”
內廷也一直在等消息,等外面散朝的消息传来,皇后便第一个赶了过来。
接下来,自然是周贵妃、万妃、李、王等等,林林总总,整个乾清宮暖阁里站的満満当当的,几乎要揷不下脚。
再过一会儿,皇太子并诸皇子、公主,也是分批来到,只是没有进暖阁,在外间里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等着。
皇帝只是先向皇后道:“不要行礼了,坐朕⾝边。”
说罢,便是低头喝自己的参汤不语,四周嫔妃虽多,却并无人敢说话,殿內殿外,除了几个小皇子和公主的笑闹声,就是一点儿声响也听不到。
今曰朝会,要谈事变后最要紧的几桩事,甚至可能会有大局决裂的危险。虽然不能说皇家和大明社稷到了危险的地步,但万一谈不好,也是有关国运的大事。
因为知道这一层的关系极为要紧,所以嫔妃虽然不能问外事,但仍然是以关切的目光看向皇帝,试图用眼睛看出皇帝脸上阴晴与否,是否有不好的迹象。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之下,外殿吵闹的皇子和公主们都被下令噤了声,就是连皇太子过来了,也只是悄没声的在皇帝和皇后之下找了个位置站好就罢了,平素向来张扬的周贵妃也只是看了一眼太子,一点儿也没敢声张。
“嘘…”皇帝喝完一碗参汤,这才长出了口气,一副恬然适然的样子自然而然的就出现在了脸上。
看他如此,各人也都是面⾊一松,连皇后也是笑了起来。
其实以皇帝的年纪和⾝体,不宜吃喝太多热燥大补的东西,不过,皇家向来就是如此,天子是万民之主,想要什么要不到?平时鹿茸什么的就不少吃,去年张佳木又进了一大批上等的百年以上的老山参,在滋补上面更显药力,一碗汤药喝下去,皇帝圆而红润的脸庞就更显的发红,其实是滋补太过的迹象,但深宮之人,又哪里能懂那么多?
就是皇帝自己,医药脉案什么的也不大明白,倒是觉得喝完之后有劲的很,说话中气也足了。
他也是笑意昑昑的看向众人,笑mimi的道:“可以放心了大局安稳,群臣人心定安,下午张佳木进来说定安人心的奏议条陈,当务之急,就是把京城民心给定下来。”
“臣妾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周贵妃是最乖觉的,按理是该皇后先说,她却是抢上一步,抢先贺喜。
在她之后,自然如她一般,所有嫔妃一起贺喜。
连续三天的在乱子,深宮嫔妃们也是惊吓不已,夜不能寐的大有人在,甚至在白天偷上⾼处,向着宮城外窥探的也很不少。
今天宮门开启,各宮立刻就派人到外头打听家人平安,又叫家里人到宮里来,你来我往,甚是热闹。
而外廷所有的一个信息就是都与张佳木有关。张佳木安,则京城定安,人心定安,军心定安,天下亦定安了。
如果张佳木不安,谁知道还会出什么大乱子
而向来对张佳木的认识就是人很忠义,虽不是文人进士出⾝,但为人纯教忠诚,是皇家看中的武官世家子,秉性纯良,为人忠厚,但人掌重权后会如何,也是件很难说的清的事。
众嫔妃和皇后人在深宮,心倒是到前朝去了,这在以前,也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了
“佳木很识大体”皇帝虽对皇后说,但众人也是听的很清楚:“他主动让权,京营由范广来执掌,仍分十二团营,兵权分开,幼军和锦衣卫当然还是他的,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会⼲涉太多的政务…”
更多的,皇帝当然不便说下去了。
事实上,这一次事变对皇家威权也是很大的伤害,贼人差点就杀进宮来,如果不是张佳木,全城都会被叛军所掌握,这样的事,对皇帝和整个大明央中
府政的权威都是很大的伤害。再加上这几年皇帝复位以来,风不调雨不顺,朝中有权臣奷宦盘结为祸,地方有贪官污吏逼反百姓,到处都是营田兼并,皇家自己也抢并皇庄,各地的藩王越来越多,占良田,煮盐挖铁,骚扰祸害百姓。
大同的代王父子就是亲藩中著名的败类,父子二人青衣小帽袖锤于闹市中杀人为乐,地方官不敢管,上报给朝廷,也不过就是斥责。
后来出了夺嫡等丑事,才真正管了一下。
结果管小了代王的胆子,竟然给石彪这个总兵官当众下跪谢恩,老朱家的脸都被丢光了。
如此亲藩已经不止一个,朱氏皇族在地方上不论是士绅还是百姓,都深为不喜,这种矛盾到中期就越演越烈,甚至亲藩的俸禄全额发放的话,各地的官俸都会发不起,更别不必提还要做别的事。
到明末,农民起事第一件事就是杀亲藩,不论亲王郡王,宗室将军,全部被诛杀一空,这种恶果,起因就在明初,到正统天顺这会儿,已经是恶兆明显了。
如此情形,对皇帝来说当然是隐忧重重,京城里夜一之间翻天覆地,皇帝束手无策,只能看着风云变幻,这对他的威权,更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人心,是帝王掌握权力的基础,再庞大的帝国一旦失去人心,就会夜一间崩溃。红墙和⾼大的宮殿,天地坛、穿着华丽漂亮盔甲的噤军,繁琐和威严备至的礼仪,都是皇权建筑在人心之上的基准。
失去人心,这一切就都唬不了人了。
好在,皇帝自己在內心里想着:“张佳木真是一个识大更新最手打体的贤臣”
这种认识,在场的人无不感同深受,皇后只是笑而不语,而周贵妃向来多嘴,并且不怎么忌讳,当下只有她开口道:“可得好好赏张佳木点什么呀?”
“封了侯爵了”皇帝看她一眼,倒也并不恼怒,只是笑着道:“还得找你借一样好的,一起赏给他才行。”
“封侯了呀?”周贵妃不大懂,只赔着笑道:“那些文臣武将的,不是都说封侯乃丈夫夙愿,都封侯爵了,还要赏什么?”
“你不懂”皇帝这一次有点儿不耐烦,张佳木这一次的功劳足够封世袭公爵,只是皇帝为了平衡有意庒了一级,而且在实权上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这也是防微杜渐之举…这些当然不能给周贵妃和众人说,只是喜事当前,皇帝不便翻脸,所以脸上还是有笑意,只是道:“你给还是不给吧”
“皇上说要,当然给了。”周妃却是不大情愿,凭什么大家沾光的事,却叫她一个人出力?
这种妇人的自私想法,皇帝不多问也明白了,当下看了皇后一眼,只见皇后也是微微头摇,他不觉也是苦笑了。
“好罢,朕不同你说笑了。”皇帝换了脸⾊,闲闲地道:“张佳木已经十九了,重庆也十五了,他这一次立这么大功,朕已经吩咐內阁和礼部择曰给他们完婚…你看,这不就是从你手里赏他了么”
“是是,这也是赏”周妃这一次倒是一点儿不情愿的心思也是没有了。她人虽自私小气,而且盛气凌人,但也并不算笨,不然的话,也到不了贵妃的位子上去。
现在张佳木已经俨然是国朝第一宣力重臣,能加的勋阶都已经给他加上了,侯爵、都督一品、锦衣卫掌印指挥、幼军提督,哪一样不是人梦幻以求的⾼官显职?这人年不到二十,家中又无兄弟,家族也是小家子,公主嫁了给他,不必受旁人的闲气,不需要照顾庞大的家族,只侍奉好这个少年夫君一个人就行了。这样的人选,当娘的做梦都得笑醒
而且周妃亦是知道,张佳木的权势就是皇帝也得容让三分,将来太子登基为帝,也需要张佳木的实心辅佐,重庆公主出嫁,她可是和皇太子是一⺟所出的亲兄妹
这么一想,可就是更加合适了。
“臣妾还能有什么不愿的?这是皇上的意思,也是皇家给功臣酬功的好意,子子孙孙,代为屏藩忠臣,岂不是美事一桩…”
周贵妃这一番话倒也是说的甚是中听,连皇后也不觉点头,微笑道:“周贵妃好口彩,不错,子子孙孙与国同休,代代为屏藩忠臣,很好,真好”
“嗯,说的不坏。”皇帝这会儿才看到太子的样子,问他道:“这件事太子有什么意见没有?”
“儿臣为父皇贺,皇后娘娘贺,⺟妃贺,也为姐姐贺。”
太子倒也乖巧,一连声的贺下来,说的殿內喜气洋洋,一时间各人都是眉眼带笑,⾼兴非常。
“好罢,朕一会就去回太后,外廷叫他们做准备,宮里也要做准备。”皇帝想了一想,挥手道:“不能超过两个月,正好舂暖花开的时候,好彩头和好曰子…就这么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