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喜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对皇帝、皇后来说,是一件喜上加喜,解决隐忧的好事。对周氏贵妃来说,则是一个叫她锦上添花的大喜事,儿子为皇太子,储位巩固,女儿嫁给国朝第一权臣,荣华富贵,也能帮着弟弟将来巩固权位,是一件真正的大好事。
至于其余的嫔妃,或是嫉妒,或是怀有隐忧,或是真心⾼兴,心态不一,表情却是一致,这样的大喜事面前,却是没有人敢多说什么,也不会说什么。
待传膳时分,皇帝亲自到太后宮中禀报经过,太后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自然而然的就首肯了。
倒是⺟子谈心之时,对张佳木的忠诚和识大体的做法,太后也深为嘉许。
当然,对皇帝封范广为侯,封王增为伯爵的处断,太后更是赞同。
如此一来,过几年后,各方势力重新平衡,彼此相安无事,皇家居中管束调停,则天下太平,一切就相安无事了。
⾼兴之下,皇帝与太后却是一并传膳,就在太后宮中一起用了午膳,照例,皇帝和太后用膳还有乐工伺候,用膳时奏乐助兴。
皇帝和太后就是在细乐声中,慢慢品味酒菜的味道,再商量一些官职人选的调整,和地方权力的分配,等到膳罢撤乐,皇帝虽然面露疲惫之⾊,却也是有一点奋兴。
“糟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拍着腿道:“⺟后,儿子疏忽,竟是把大同给忘了”
适才调整各地总兵,预备把延绥总兵官杨信给调回京营,此人生性精细,多谋而又勇悍,在延绥多年,带兵有方,也有不小的势力,调他回京,可能在制衡上就更有筹码和底气了。
但一想到延绥,则自然而然的想起宣府和大同。这么一想,才知道坏事了。
一时间,皇帝面⾊惨白,跺着脚道:“这可真是糟糕,怎么把这厮给忘了?”
皇帝深恨石彪,甚至远在石亨之上。对石亨,他还有点老伙计的感觉,虽然一直在暗中设计对付这个耝胚,但知道石亨其实不是什么有心机的人,只是跋扈骄纵,势大难制罢了。
要不是有这种情感在,皇帝也不会赐什么金琐给石亨的幼子,更加不会有什么婚姻之约了。按皇帝原本的意思,石亨权势可削,爵位也可降,但倒是不一定非要他的命不可。毕竟石家世代效力,石亨也无过恶,锦衣卫查那么久,并没有查出太多实质性的东西出来,这就明证。
但石彪可不同了,这厮虽然在大同副将任上就很骁勇善战,当年也先入侵时,保卫京城也有石彪的功劳,后来连击保喇,更是立下赫赫战功。
年纪不大已经封侯,石彪在战功上也算是一个狠人猛人,够普通人追一辈子的啦。
但战功虽⾼,人也武勇,却是过失远大于功劳,而且已经到了叫皇帝忍无可忍的地步在京城作恶多端,多行不法,在大同任上,骄纵难制,为副将时就不听总兵号令,为总兵时则一手遮天,大同诸将,不少功臣宿将都被石彪排挤出外,现在用的将领十之**都是他自己的心腹。
在京城他为恶最多是奷杀人家的奴婢丫鬟,在大同,他却是公然抢夺**,抢掠人产,兼并土地,杀良冒功的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而且锦衣卫密报,石彪还出派小股骑兵,四处冒充蒙古人抢掠,大同至宣府、延绥、太原等诸路都经常有这种抢案报上来,事主多半会被杀了灭口,偶尔逃脫性命的,有时候连报案也不报,星夜逃走,自幸捡了条性命已经是大幸,哪里还再敢去和石彪追究对质?
这样的一个人为这么重藩的总兵,简直就是心腹大患,经常叫皇帝半夜梦醒而不能自安。
对付石彪的步子已经开始走,去年已经叫回来一次述职,今年打算再叫他回来,一边叫回述职,一边换他的副将部属,等年底前,就叫这厮老老实实的滚回来,安安稳稳的呆在京里
谁知事变一起,石亨已经伏诛,倒是留了一个手握十三万重兵的石彪在大同,这样一个心狠手辣,行事没有顾忌的恶汉就在卧榻之侧,从大同破紫荆关而入,几天之后就能到京北城下,而京城现在大乱刚止,人心混乱,要是石彪行事果决狠厉,未来如何,还真的是难说的很了。
皇帝这边冷汗都冒出来了,皇太后却是摇了头摇,笑道:“皇帝,你还是不了解你的那个心腹宣力重臣啊”
“怎么?”皇帝擦了擦汗,问道:“娘娘有什么垂示?”
“我还垂示你什么?”皇太后似笑非笑,但眼神中却有一点儿失望。眼前这个皇儿,也不算太昏庸,但总体来说,比他父亲他祖父,他的曾祖父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再想想那位皇太子,比眼前这位更加不如,皇太后心头也不觉颇觉烦厌。大明这才几代,已经是一代不如一代啦,现在都如此,将来又会如何?
“我倒也不必想那么多,那么远”太后在心里嘀咕一句,嘴里却道:“一会儿你就见张佳木了,他必定会提起此事的。”
“是么?”皇帝却有点儿将信将疑。
这几天张佳木对付的可是曹吉祥和石亨这样的庞大势力,稍微有一点儿行差踏错,自己和整个锦衣卫,还有整个宗族都会万劫不复,在皇帝看来,这种时候他还哪有功夫去考虑石彪的事?
要真是这样,这小子的能力也是足堪大用,比以往就更加长进了。
皇帝有此心事,自然就不便久呆,这曰天气晴好,京北城最后的一股寒流突如其来,又迅速离去,仿佛就是为了应和那一场大杀戮一般。此时此刻,天空一片蔚蓝晴好,只有几丝白云在天际悠游飘过,放眼看去,金⾊的宮殿群此起彼伏,巍峨壮观,令人心绪大开,颇有几分壮志凌云之感。
天气晴朗,又是无风,皇帝很快就决定了,就在左顺门召见。
御驾在宮中行走的途中,问了一下,皇帝就知道张佳木已经入宮了。
“蒋安,”皇帝看着⾝边伺候的太监,突然道:“蒋安在不在?”
“奴婢在”
蒋安这几天也是一直在宮中伺候,时值大变,不论如何,太监倒确实是和皇家紧密相联,所以宮中太监都是全副武装,分别上宮城或在各殿宇间轮值警戒,今曰已经恢复正常,并且召开朝会,但太监们仍然没有太过放松,多半还是留在了宮里。
“蒋安…这一次你也是着实立了功了。”皇帝的语气很存温,正是平时和⾝边这些“大伴”们说话闲聊的语气。
“哪里,奴婢不过是份內该为的事,不敢在皇爷面前说立功。”
被天语褒奖,蒋安心中也甚是欢喜,不过,他虽然乐颠颠的,却也是不敢居功的样子,回答也是有板有眼,很象个样子。
“嗯,果然是有进益了。”皇帝越发欢喜的样子,因夸奖道:“张佳木荐你提督东厂,你更是办的好差事。”
“是…”
这一次蒋安不大敢回答了,脸上的表情也甚是尴尬。东厂的职责就是看着锦衣卫,当然,也要看着京城里的“野心家”这一次闹出这么大乱子,东厂的番子却是一点密报没有,直到人家打到宮门口了,东厂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不能不说,这是极为严重的失职了。
要知道,东厂可是和锦衣卫不同,锦衣卫的职权被削弱过,而东厂行事却是没有任何的忌惮,他们以天子家奴的⾝份可以大摇大摆的到大臣家中窥探偷听,被发现了,也绝无任何危险可言。
东厂的番子还可以乔装成各种⾝份,伪装成家奴,厨子等各种⾝份来获取报情。
锦衣卫还要兼顾外地的军情和重要报情,东厂却只管京城。
这样也管不好,自然是严重的渎职
“奴婢有罪,不不,奴婢死罪,死罪”蒋安扑腾一声跪下,叩头如捣蒜般,没几下,就看到额角流血,并且沾了树叶草枝土灰,和着鲜血流了下来,俨然就是一个活鬼。
“嗯,知罪就好,不知道罪,朕就治你的死罪”皇帝早就面⾊森严,其实他心中甚是恼怒,但有两个原因,不能办蒋安。
一则,这一次事变,蒋安助守宮门,助拿乱党,出心出力,悍不畏死的样子也是演了十足,拿他正法,不少人会觉得心寒。
二来,蒋安是张佳木在宮中的盟友,张佳木在宮中原本就是势力浅薄,所以皇帝也不大担心他有这么一个盟友,要是把蒋安也拿了,张佳木在宮中两眼一抹黑,君臣之间凭白添出嫌隙来,也不甚美。
权衡一下,只能在御辇上连连跺脚,骂道:“混账东西,你这厮当真时无能无用,朕养你何用,你自己说?”
“奴婢无用,请皇爷恕罪,恕罪哇。”
蒋安已经吓的魂不附体,一边大哭出声,一边拼命求饶。
“罢了,饶你去了”皇帝冷冰冰地道:“你也算立了功,功过相抵,也还罢了。不过,东厂你不能⼲了,交给牛玉去吧”
“是,奴婢听旨。”蒋安站起来,怯生生的应了,但转眼之间,看向牛玉的眼神却又是怨毒无比。
牛玉可懒得理会他,东厂自成格局,以司礼兼提督东厂,在权位上是⾼⾼上了一步,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