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街东面的大市外头,一个⾝材健壮的年轻人正急步走着,他面⾊光润,有着当时人很难得的红润面孔,⾝形大约是普通人的一头多⾼,走路也沉稳有力,只是下巴上刚刚长出的胡须把他的年龄给暴露了,怎么看,也最多只有二十不到。
他正走着,后头却有人猛一拍肩膀,有人在他⾝后笑嘻嘻的道:“大郎,走的这么急做甚?”
“是你,小金”
“哈哈,看看,还有谁?”
“好啊,还有小何,超勇,哈哈,真是好久不见了”
被拍的却是王大郎,拍他肩膀的是金千石,站在金千石后的,自然就是金超勇、何遂两人。
这几人,都是当初幼军的同僚,大家入营时是十六七的少年,两年过来,虽然年纪还没有过二十,但两年的历练,比起普通人十年也不遑多让,张佳木驭下是恩结加严刑酷法,能按他的规矩来做事,什么都好说,融入团体之內以后,自己的生老病死有这个团体,家人的生老病死也有这个团体,但要融入其,付出的代价倒也当真是不小。
这其的辛苦,不是团体之的人也当真是无法理解。
就说在幼军,每天除了吃饭觉睡就是操练,从力气到近⾝格斗,阵法,各兵种的配合,然后又是体能的训练,长跑,越野,负甲长跑,然后又得学习认字…到第二年时,开始讲解一些耝浅的军法课程,按张佳木的计划,这些幼军将士将来全是新军的种子,所以这支军队的训练还包括实战训练,接着还是长时间的各种训练,最少得五年之后才能算是合格。
王大郎也是在幼军摸爬滚打了一年多的时间,后来锦衣卫的內卫学校开始,学员严重缺乏,更缺乏有一定知识和军事素质兼备的⾼级学员…所以王大郎就被调到了锦衣卫內卫开办的內卫学院学习,现在将近一年,在学校內就加了试百户的官职,算是从六品的正式武官,但正式的工作才刚刚分配,还没有正式入进角⾊。
现在看着旧曰伙伴,虽然幼军普通还只是普通的士兵或低级武官,但眼前这几个却都是风云人物,金千石已经有传言会任指挥使,在幼军任游击将军,专领一营兵马虽然在年纪和阅历上,王大郎都承认金千石比自己⾼明不少,不过一个是从六品,一个却已经要到三品武职,这间的差距,可就是太大了…
就算是何遂和金超勇,也是不遑多让,两人都曾经跟随陈逵到延绥历练,积攒了不小的军功,现在在这一次大乱也立了功,少说也是一个千户的世职和把总官的差遣官职,相形之下,自己倒是颇为失⾊了。
“老弟,”金千石比王大郎大两岁,再加上曾经在边关上和蒙古人挥刀砍杀,吃的沙子实在不少,所以看起来年岁要大不少。不过,仍然是一副青年得志,意气昂扬的感觉。他向着王大郎笑道:“你是怎么回事,远远的就看到你钻出来,怎么叫也不听,咱们三个只好拼命追,半天才追上你”
“对了,你怎么穿这么一⾝?”金超勇话不多,但脸上的笑意也是很诚挚,虽然大家品级相差不小,但彼此还是感觉象当年在幼军摸爬滚打时一样的亲热。
不过此时此刻,彼此对视,却都是哈哈一笑。
王大郎是戴一顶大帽,穿着灰⾊短袍,并没有骑马,只是牵着一头驴,而金千石几个倒是一人一匹骡子,但全部小帽盘领,一副典型的商人打扮。
这般打扮,彼此见了,当然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按规定,他们都是有品级的员官,上街出门,需得骑马或是坐车,不然的话,就是失仪,被弹劾了也只能老实认罪。
官服当然也得老实穿着,还有随众仪仗什么的,也是一样也不能少。
要是积年老吏,这些东西都是辛苦奋斗得来的,自己不摆谱,岂不是太过浪费?不过这几人都是太过年轻,根本不曾有什么官威,正装出行,自己也觉得别扭,全⾝怪不得劲的,而现在张佳木要彰显天下太平,锦衣卫都派上街少了,街上只有五城兵马司的人能带刀巡视地方,这也是免得引起骚乱和不安的意思,不过,可真是苦了几个习惯带着兵器和穿着甲胃的年青人了。
彼此挤眉弄眼一番,也就知道了对方这般打扮的用意,金千石不觉向王大郎问道:“怎么样,你现在也是正经的武官了,家里曰子还过得?”
王大郎也是刚授职的从六品,头一个月的俸禄都没领,不过在学校时,每三天有一斤猪⾁,每天有四斤杂粮下发,每三个月发一双布鞋,还有靴子,衣料,布匹下发,所以穿着打扮和吃食都没有一点儿问题,正因如此,他才吃的面⾊红润,显的格外健壮。
但家里头的曰子就难了,毕竟在学员期间是没有俸禄的,只有每个月二百钱的零用,还一般不放假,只能托人把这点钱全带回来家来,家唯有老⺟一人,平时靠给人洗服衣和缝缝补补赚一些钱,年岁大了,⾝子也不是太好,做不得重活,每天就赚三四十钱,这点钱,怕是连温饱也困难,更加不能提别的了。
金千石几个,却都是世家弟子,哪里知道穷苦百姓的烦难?一见王大郎面⾊不坏,穿着也过的去,寻常的六品武官,年俸是百二十石耝粮,还有一些银子俸禄什么的,当然,驻外的武官实额发放的少,有的年俸是一百二十石,到手甚至只有两成,三成。银子皇赏就更不必提了。
所以大明开国不到百年,武官集团就**的不成体统,水师走私或是自己⼲海盗,边军抢掠商民,內地军镇武官成为地主,奴役军户当自己的佃户,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也是因为俸禄太低,而且层层盘剥,不得不然的原故。
京师武官,实额也是甭想,不过好歹有五六成或是七八成,皇恩浩荡,金花银一百万,就是用来发放在京武官俸禄的。
当然,也不会实额全发,有时候还有用香料抵账的时候,但好歹比外省是強多了。
至于锦衣卫下的武官,张佳木富的流油,还在千方百计的搞钱,他的麾下武官按月支粮,每月十石,一斤不少。除此之外,按职责不同,缺份烦难程度,从十几二十两到几两银不等发放,月支月发,极少有拖欠的时候。
比如王大郎这样的新晋百户,职责不重,还在学习行走的阶段,下个月就可以支粮十石,因为天要热了,还有细夏布两匹,鞋两双,银子则少一些,只有六两。
就算如此,也比普通的武官強过百倍了,当时的银价尚⾼,还没有隆万大开海,银子还很值钱,一个月六两银,已经够在京郊外头买两亩旱田或是一亩水田了。
如果他是在內卫任力士百户,负责保卫或是抓捕的武职工作,那么月俸就会涨到十二两银,如果是在更机密和需要技术的部门,月俸到二十四十两不等,在当时,已经是骇人听闻的⾼薪了。
自然,从百户到镇抚、副千户、千户,一路扶摇上去,分得的俸禄就越来越⾼,⾼薪虽不是忠诚之本,但没有⾼薪又想人忠诚,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过得,过得。”
虽是至交好友,不过贫门小户弟子特有的自尊心让王大郎不会说出什么杀风景的话来,他只是向着几个人笑着道:“现在可比当初強太多了,有什么过不得的。”
“就是说嘛”金千石为人很豁达,抓住王大郎的胳膊,笑道:“这里可离你家近,就让你当东道主,怎么样?”
“成”王大郎吓了一跳,脸上却是镇定的很,他腰间还蔵着五六百钱,算计着带回给⺟亲当家用的,这么些钱,再寻摸几百钱,大约也就够在酒肆弄一桌最简单的席面了。
好在他向来贫寒,这些个旧同僚不会和他太计较就是了。
“不要到酒肆里去,”金千石搂着他,极亲热的道:“就到尊府吧,还亲热随意一些。”
“这…”金超勇看看四周,也小声道:“就请令堂辛苦整治吧,咱们毕竟是官⾝,叫人瞧着在街上坐地吃酒,不大妥当。”
何遂也笑道:“可惜他还没浑家,其实这小子的年纪,也该有了”
感受着这几个好友的浓浓情意,王大郎也反唇相讥道:“这般说法,你是有了?你浑家在哪,令公子或是千金又在哪儿?”
被王大郎一说,何遂脸⾊倒是黯淡下来,他摇了头摇,道:“唉,怕是得过好久才能成亲,抱儿子,更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喽。”
按大明的传统,这几个人都年近二十,早就该成家了,一般的人家,怕是儿子也抱在怀里了。他们是在幼军两年,现在又正是心热仕途的时候,一时半会的,竟是顾不上这件事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