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跑着跑着,觉得不对劲了。直娘贼,老子好象跑错了,迷路了。他抬头四下看看,除了无边无际的芦苇就是蓝天白云,根本不知⾝在何处。
李虎有些慌了,用力嗅了几下,清新的河风没嗅到,倒是嗅到一鼻子烂泥巴味。他急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号角声和战马嘶鸣声,但声音来自背后,果然跑错了方向。李虎调转⾝形,飞步向场战跑去。
距离场战越近,腥血味越浓,随风传来的凄厉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感觉前方就是屠宰场。
李虎大概摸清了方向,再度向河边跑去,跑了几步他又停下了。我应该到场战上去,趁着混乱的时候在附近转转,如果看到有受伤的辽狗,就顺便捡个便宜,把他杀了,也算立了大功。想到铁匠轻蔑的眼神他就有气,我没杀过人就没有资格上场战,哪有这样的道理?难道你在造反之前杀过人?好,就按你说的,我杀个辽狗,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瞧不起我。过去我在山里杀了一条奄奄一息的狼,马上就在部落里轰动了,走到哪人家都恭维我,就连山里的猎户都对我很敬佩,特有面子,现在看来在义军里混也一样,非要杀个人,手上溅点血,否则那些鸟贼们根本看不起你。
李虎转⾝就跑,跑了两步他又停下了。会不会有危险?徐大眼和一帮铁卫都不在⾝边,自己的武技又不怎么样,根本就没好好练过,尤其铁鹰开始训练虎烈铁卫后,疏于管教,自己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部分时间用来玩耍和博赌了,假如自己便宜没捡到,反而便宜了辽狗,那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有,假如我倒霉,被流箭射中,那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李虎犹豫了半天,越想越怕,转⾝又往回跑。算了,把稳一点,还是老老实实在对岸待着吧。
走着走着,他又不甘心了,独孤风轻蔑的眼神总是在他眼前晃动,还有罗青汉,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自己捆了起来,说白了,还不是因为老子没杀过人,⾝上没有腥血味,拿我不当回事吗?如果老子杀人了,两眼一瞪,也象张阎王一样杀气凛例,还有谁敢惹我?对,就是这么回事,狗娘养的老贼们,你们等着,看我杀几个人给你们看看,下次再敢对老子不客气,拿我当摆设,老子就把你们统统杀了。
李虎又回头了,接着又怕了,心里斗争那个激烈啊,就象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狐狸,团团乱转,腾折了好半天,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喝出去了,老子还要在义军里面混,如果总是这样做傀儡,不,还不是傀儡,根本就是一个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混出头?混不出名堂,说话没人听,迟早会被这帮自以为是的老贼们害死,最后被辽狗五马分尸,老爹也找不到,家仇也报不,这辈子白活了。
走,去场战,捡便宜杀人去。李虎鼓足了十二分勇气,扛着大旗,抬腿就跑。唯恐自己走慢了又回头。
快到场战的时候,惨叫声更加剧烈,李虎感觉自己似乎要窒息了,腿两无力,战战兢兢,蹑手蹑脚,生怕被敌人看到了。
一支长箭“咻”的一声射进青纱帐,钉进地面,只剩下一截灰⾊的羽⽑在风中颤抖。
李虎回头看了一眼,脑后一凉,汗⽑倒竖,马上仆倒在地,生怕被流箭射中,等了一会,他才开始匍匐前进,慢慢到了青纱帐边缘,悄悄地探出半个脑袋,只见一张血⾁模糊的脸正冲着他,一颗眼珠子吊在鼻端轻轻摇晃着。
“啊…”李虎从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脸,顿时吓得尖叫出⾝,冷汗“唰”的出来了,忙不迭的地往后缩。
还好那是死人,动都不动。李虎张着大嘴拼命地叫了几嗓子,心里的恐惧得到宣怈后,情绪才稳定下来。他随即换了地方,重新探出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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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战上一片混乱,敌我双方的骑士们往来飞驰,舍命搏杀,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残骸,随处可见丢弃的战旗和武器,杀声、马嘶声、金铁交鸣声、箭啸声、号角声和各种各样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有两匹战马在⾼速奔跑中撞在一起“轰”的一声巨响,地面颤抖,战马惨嘶倒地,一个骑士在空中翻滚了十几下,霎时被十几支长箭洞穿,坠地而死,而另外一个飞出去之后还没等落地,就被一匹飞驰而过的战马撞飞了,等他好不容易落地,恰好有几匹战马呼啸而过,转眼把他踩成一团⾁泥。
有两马相错,马上骑士各自举枪对刺“扑哧…扑哧…”两支长枪同时穿透了对方的⾝体,战马飞驰而过,而马上骑士则各自带着对方的长枪坠落于地。
一人打马而逃,一人纵马狂追。追击者手举长刀,连续劈剁,第一刀剁碎了盾牌,第二刀砍下了手臂,第三刀划空而过,头颅腾空飞起,一腔热血噴射而出。
李虎瞪大眼睛看着,全⾝僵硬,面无人⾊。
这就是场战?杀人如屠狗,太可怕了。想起前些曰子自己在成州先骗金兀术,后骗耶律大石,真是糊涂胆大,无知者无畏。现在叫自己去,自己绝对不敢去,你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去,这太可怕太恐怖了。
李虎把脑袋缩了回去,不敢看了,捡便宜杀人的念头也荡然无存。还是回去吧,赶紧过河,到对岸待着透透气,我现在不要说呼昅了,连喘气都困难。
他正要起⾝沿着原路回去,就听到场战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吹号,吹号…虎烈军,列阵,列阵…”
⺟大虫?李虎又惊又喜,急忙把脑袋又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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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思南⾝穿重铠,头戴兜鍪,手执长枪,正在前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坐下雪骐扬蹄长嘶,⾝上的⽑鬃被鲜血染得斑斑点点,几乎认不出来了。
虎烈军的骑士们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以罗思南中心,左右并列,刀枪前指,一个个神⾊狞狰,两眼噴火,恨不得把敌人生呑活剥了。
“呜呜…”一个骑卒⾼举号角,用尽全⾝的力气吹响了。
雪骐再度⾼扬前蹄,仰颈长嘶。
“虎烈…”罗思南纵声⾼呼,雪骐前蹄落地,庞大的⾝躯腾空而起,呼啸而去“杀上去,把辽狗赶到河里去…”
“虎烈…”将士们同声⾼呼,飞马跟随“杀虏…”惊天动地的吼声象舂雷一般越过场战,越过河面,声震霄汉。
数百骑席卷而去,场战上霎时间风云变⾊。辽军骇然心惊,一个个调转马头,急速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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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昂的吼声剧烈冲击着李虎的心灵,给他以极度震撼,一股勇气蓦然充斥了全⾝,热血霎时间沸腾起来。
我是个男人,是李弘之子,是王者之子,我应该象个勇士一样,带着虎烈军鏖战沙场,可现在呢?现在我竟然象条狗一样躲在芦苇荡里,连个头都不敢伸,还不如一个小女人。
李虎觉得自己太不像个男人了,怪不得人家瞧不起自己,我现在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他太激动了,站起来就想冲出去。
半步,仅仅垮了半步,他又退回来了。
我找死啊?我又不是李弘的儿子,更不是什么王者之子,我冒充什么好汉?激动个什么庇劲?像狗有什么不好?这年头,做狗比做人好多了,最起码,狗有自由啊,想到哪到哪,我呢?我有家回不去,四处逃难,如今更是被一帮凶神恶煞的反贼们绑架了,还硬逼着我做什么反贼头子?我这是什么反贼头子?说白了就是替死鬼,连条狗都不如。
李虎不再犹豫,转⾝向河边跑。他怕迷路,不敢再往深里走,就沿着青纱帐的边缘撒腿狂奔。激烈的厮杀声就在耳边,非常清晰,而死伤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只往耳朵里钻,让人心惊⾁跳。
李虎跑得更快了,心如铁石,充耳不闻,突然,他好象听到了⺟大虫的惊呼声,一颗心霎时悬到了嗓子眼,脚步随即慢了下来,一双耳朵也竖了起来,竭力在噪杂的声音中寻找罗思南的叫声。
听到了,罗思南的声音很惊慌,好象遇到了危险,正在奋力搏杀,接着传来了虎烈军士卒惊慌的叫喊声“罗帅坠马了,快,快上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