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突围第十二日

　　深夜，亥时正。

　　蒺藜山，金军大营。

　　帅帐內，气氛很凝重，很庒抑。宗望和一帮金军将帅围坐火盆四周，目光都盯在案几上。案几上铺着地图，地图上有个白⾊锦盒，锦盒內放着一块精致的玉印，奚王印。

　　李虎太厉害了，蒺藜山大战刚刚结束三天，他就拿下了同昌城，攻占了成州。这不会有假，虽然李虎没有送上萧⼲的脑袋，但凭这块奚王印，足以证明义军已经拿下成州，此刻正在急速南撤。李虎终于逃脫了樊笼，一件在金军将帅看来根本不可能的事变成了现实。

　　李虎逃走了，突围南下了，完颜宗望和一众将帅们震惊之余，心如重铅。金军没有完成皇帝的旨意，没有成功掳掠到四十万汉人，现在即使尾随追杀，也不过占据一座城池而已，毫无意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若要想逃脫罪罚，将功折罪，唯一的办法就是接受李虎的条件，联手击杀耶律淳。

　　目前辽国宮帐还没有接到蒺藜山失守，义军突围南下的消息，不过，要不多长时间，辽国皇帝就会知道，他会放弃东征，会主动议和金国，然后集中兵力围杀义军，所以国论勃极烈完颜杲一旦到了东京，马上就会改变策略，会停止进攻，宗望随即失去了翻⾝的机会。

　　宗望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要进攻，他要和李虎联手，在‮场战‬上击败辽军，用強悍的武力粉碎辽人的东征。

　　无颜坐在宗望的旁边，一边用女真话诵读书信，一边讲解。

　　李虎这份书信是用两种文字写的。契丹文和汉文。宗望会读契丹文，但不识汉文，他不知道汉文写了什么。所以请无颜边读边讲解。这份汉文书信把李虎联手攻辽的意思表达得更清晰。另外，无颜知道李虎还有一层意思，这位义军统帅如今⾝临绝境，希望自己能帮忙，说服宗望即刻兵进成州。

　　无颜读完书信。手指地图的成州说道：“耶律淳带着十万大军急速而来，距离成州只有一百里。明天就能杀到，而李虎今曰午时才拿下同昌城，连夜撤退地话，也要到明天中午才能撤完。也就是说，义军想撤都撤不掉了。耶律淳只要全线展开追杀，精疲力尽的义军势必一溃千里。如此义军主力也罢，追随义军南下的四十多万百姓也罢，都是耶律淳地囊中之物。李虎绝望了，只好向我们低头，请我们出兵相助。”

　　无颜停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道：“目前形势下，我们虽然失去了胁迫李虎的条件，但从皇帝的旨意来说，我们必须确保义军突围南下。如果李虎被耶律淳消灭了，那我们先失四十万汉人，后失辽东义军，等于帮助契丹人发动东征，罪责就更大了。”

　　宗望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其实已经决定了，不过想听听手下的意见。

　　兀术率先忍耐不住，大声说道：“我们没有选择了。即刻兵发成州。联手李虎，共击辽

　　宗望看向宗辅。宗辅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李恢上到底有多少军队，我们至今不清楚。不过，从他在蒺藜山一线部署重兵来看，他的实力很強，兵力很多，否则他不会在攻打成州地同时，于蒺藜山一线陈重兵相阻。如果他的实力很強劲，突围后，他可以一泻千里，势如破竹，直抵黑山，他有必要在成州和耶律淳决战吗？”

　　宗望眉头微皱。

　　“我觉得这可能是李虎地奷计，他把我们诱到成州，让我们和耶律淳打个两败俱伤，这样他既有时间南下撤退，又有机会攻击我们。”宗辅说道“不要忘了，虎啸台一战，我们已经成了敌人。昨天，他坚决拒绝了我们，今天他又变卦了，主动要和我们联手，你不觉得这里有名堂吗？”

　　兀术马上反驳。

　　“李虎的确狡诈，但他也非常聪明，此刻在成州打一仗，如果打赢了，把辽军打得损兵折将，义军随即就能在黑山站稳脚，这大概就是他真正的目的。”兀术望向宗望，郑重说道“还记得我们如何击败渤海人，占据东京的吗？”

　　那一仗在座的金军将帅都参加了。辽军统帅张琳指挥军队強渡太子河，⾼永昌半渡而击之，双方打得很惨烈。金军突然从辽军背后杀出，与渤海军前后夹击，辽军大败，但不等渤海人喘过气，另一支金军乘着东京空虚，渤海人毫无防备之际，一鼓而下。⾼永昌丢了东京，军队又元气大伤，只好后撤，很快便败亡了。金军轻松拿下了东京周围五十多个州县，实力骤然膨胀。

　　兀术地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出兵成州，坐山观虎斗，等到耶律淳和李虎打得两败俱伤之际，先攻辽军，然后再击义军，如此既毁了辽人的东征，又掳掠了义军四十多万人口，一箭双雕。

　　宗望微微点头。老四和自己想到一块了，出兵成州，目的不仅仅是击败辽军，还要掳掠四十多万汉人。你以为自己突围了，就‮全安‬了？万事大吉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老四不错，越来越有长进了，看来最近这几场战没有白打，有收获。相比起来，老五就太谨慎太保守，中规中矩的，不敢冒险。打仗不冒险，能打出什么战绩？

　　宗望的目光转向了完颜娄室。这位老兄一直沉默不语，不知道他有什么意见。

　　“李虎不知道我们增兵了。”完颜娄室说道“把五皇子的军队收起来，等到我们击败了辽军，这就是一支突袭义军的奇兵。”

　　宗望脸露笑意，轻捋长须，稍稍想了片刻，然后对无颜说道：“你用汉文书告李虎，请他即刻撤离蒺藜山，我将连夜进军，明曰上午与他会师成州。”

　　无颜领命，草拟书信去了。

　　完颜宗望即刻下令，起营，连夜翻越蒺藜山，兵发成州。

　　宗望的回书送到了义军帅府。李虎即刻下令，调整部署。后军马上撤离蒺藜山。

　　⾼宝龙接到李虎地命令后，疾驰帅府。见到李虎，他第一句就问“总帅，知道渤海王如何败亡的吗？”

　　李虎知道，这件事他听柴云说过了“怎么？你担心金人还要用这一招？”

　　“总帅，你所知道的，是辽人的东京之战。辽人这场仗打败了，很多地方他们避而不谈，其中內里详情，比你知道的要复杂得多。”

　　李虎很好奇，急忙请⾼宝龙详细说说。⾼宝龙亲自参加了这一仗，又是渤海国马军都统，对其中內情一清二楚。

　　当初⾼永昌请完颜阿骨打相助的时候，阿骨打以实力不济为借口，拒绝救援，坐山观虎斗。等到辽军和渤海军打得两败俱伤了，他突然出现，不宣而战，率先攻占了东京。此刻渤海人已经击败了辽军，辽军正在溃逃，谁知东京丢失，渤海人不得不后撤，让金军白白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这件事在辽人的嘴里，成了女真人和渤海人联手攻击，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东京失陷后，渤海人反攻，但因为內部出了叛徒，临阵倒戈，打败了。⾼永昌随即率渤海军后撤，⾼宝龙则留下阻击，旋即被金军包围，他带着渤海马军杀出重围，投降了契丹人，活了下来。他仇恨金人，不愿意和金人联手，更不敢相信金人。

　　起先⾼宝龙以为金人不会答应李虎地邀约，因为事实摆在这里，即使联手攻击，也没有胜算，所以他在军议上没有说话。现在看到金人答应了，愿意和义军联手，他就有想法了，马上跑到帅府警告李虎。

　　“女真人就是一头无聇、‮忍残‬、狡诈地恶狼，总帅和他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宝龙情急之下，跪倒在地，苦苦相劝“女真人此刻答应联手，极有可能一箭双雕，先利用义军和契丹人打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然后出来捡便宜。在我看来，完颜宗望真正的目地，就是那四十多万汉人。女真人是一条狼，只要他盯上了的猎物，他就绝不会放手，请总帅三思啊。”

　　李虎当然不会轻易相信金人，为了防备金人背后下黑手，他正在想办法。听到⾼宝龙的劝说，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狗娘养的宗望，十有**要下黑手，老子绝不会让他得逞。

　　⾼宝龙看到李虎心有所动，急忙再劝。

　　“总帅，怨军过去不是义军，这六个营里有多少人是真正愿意造反的？假如其中有人临阵造反，那就全完了。”⾼宝龙痛心疾首“总帅，渤海人就是前车之鉴，千万不能重蹈覆辙啊。”

　　这话一说，李虎寒⽑倒竖，顿时出了一⾝冷汗。怨军內部的事，他还真没有考虑过，毕竟这是罗青汉、董小丑亲自拉出来的队伍，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经⾼宝龙提醒，再仔细一想，这还真是个‮大巨‬的隐患。这仗一旦打起来，三支军队纠缠在一起，很混乱，如果有人突然倒戈，义军势必兵败如山倒。

　　李虎俯⾝把⾼宝龙扶了起来，感激涕零“宝帅，谢谢你，成州之战如若打赢了，你居首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