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没有马上答应,他必须回去和皇帝商量。
御驾亲征说起来的确是解决眼前危机的最好办法,而且对皇帝本人,对激发军民士气,都有莫大的好处,但问题是现在的形势太复杂,御驾亲征的背后是激烈的权力和利益斗争,稍有差错,皇帝就危险了,童贯和他的一帮亲信们也危险了。
这么大的事,童贯当然做不了主。李虎没有逼他,只是告诫童贯,金军已经开始进攻,时间不多了,请早作决断,这其实就是胁迫皇帝和童贯,假若不⼲,自己考虑后果。
李虎以武力相胁,这是童贯最惧怕的事。
以李虎对大宋的熟知程度,以李虎的那帮辽东手下,想不出来“御驾亲征”这一招,由此可以推测,这个主意肯定是西北人想出来的。西北人在汴京没有获得预期的权力和利益,随即改变了策略,再度与李虎携手合作,也就是说,自己已经成为李虎和西北人诛杀的对象。自己败亡了,李虎和西北人就能控制皇帝和中枢,继而共享权柄。此刻,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皇帝和军队南迁江南。
但是,现在西北军就在⻩河南岸,李虎在洛阳,汴京稍有风吹草动,这两支大军必定围追堵截,要想全安南迁,首先就要把李虎和西北人拖进河北场战。
童贯决定将计就计,一面说服皇帝御驾亲征,把李虎和西北人拖进河北场战,一边加快撤离步伐,只待时机合适,则掉头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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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接着说到了钱粮武器民的事。
大同方向在激战,太原要支援河北场战,而陕西诸路的镇戍军要维持宋夏边境的全安,虎烈军的曰常支出更是庞大,这都需要钱粮支撑,但陕西与河东的财赋显然不够,西北迫切需要钱粮,为此,李虎提出,把川蜀四路、京西南北两路和荆湖南北两路的和(di)做为西北的军需。
和是官府出资向百姓公平购买粮食。一般分为置场和与抑配征购两类。
置场和是官府在指定地点招徕富豪和商贾出售粮草。因为官商勾结。粮草价格被人为操纵。官府常常亏损本。所谓本就是官府用来购买粮食地钱财。包括铜钱、铁钱、盐茶、官告、度牒等等。
为了扭转本地亏损局面。大宋后来实行抑配征购地办法。就是按人户地户等家业钱额税钱额税粮额顷亩额等強制摊派和。尤其到了财政危机地时候。更是采用支移折变大等名目额外加税。
和说白了就是让老百姓在交足赋税地基础上再额外缴纳粮草。如果收成好。百姓家里有余粮。官府低价強行收购。百姓吃点亏也就算了。胳膊拧不过腿大。但假如收成不好。官府強行征购。那就是把老百姓往死路上逼了。
大宋开历史之先河。采取“田制不立”、“不抑兼并”地土地政策。所谓“田制不立”、“不抑兼并”从本质上说就是授田制基本被废弃。承认并保护土地有产权地合法性及土地地商品化。允许其自由流转买卖。家国不再⼲预。甚至家国也参与其中。
这一土地政策导致家国、官府、军队、官僚、富豪、地主可以恣意兼并土地。导致土地地大量集中。继而发展出了租佃制。租佃制对农业生产起到了促进作用。佃农最大程度地规避了风险。家国征收地民田税、官田税、和和买都集中到了土地所有者⾝上。但是。当土地所有者和权力相结合。贪赃枉法盛行之时。税赋随即就转嫁到了佃农头上。而和和买到了后期。官府⼲脆不给钱了。直接抢。(和买就是官府強制收购民间布菗。)
大宋到了今天,官僚**到了极致,而战争和灾祸却接连不断,导致赋税减,财政陷入严重危机,这时候官府只有横征暴敛一条路。横征暴敛对权势者而言,是发财地机会,对普通百姓而言则意味着破产,甚至失去生存机会。
大宋的赋税中,除了商税针对特殊群体外,其它诸如民田税、官田税、⾝丁税、杂变、和和买的征缴对象都包括普通百姓,随着横征暴敛地开始和变本加厉,普通百姓也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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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现在主掌西北军政大权,没有财权,财权还是控制在汴京手上,陕西和河东的转运使还是由汴京任命并直接听从汴京的命令,但陕西和河东的财赋有限,全部截留也不够用。
现在汴京地财政严重危机,再考虑到要遏制李虎,当然不会再给西北调拨钱粮,所以李虎无奈之下,只好強抢了。
和的目的就是备边,所征购的钱粮就是用于镇戍和战争,因此李虎从
手強抢钱粮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童贯迟疑不语。
过去西北爆发战争的时候,都是从陕西、河东和京西南北两路征调和,现在汴京下旨,要求京西南北两路把和送到汴京,这导致西北军需骤然减少。李虎提出这个要求,朝廷也没有理由不答应,但把川蜀四路和荆湖南北两路地和都给西北,这就不能答应了。
李虎其实早就派军队南下川蜀去抢了,这次之所以提出来,主要是考虑到大军南下荆湖,必须要通过京西南北两路,而京西距离汴京太近了,虎烈军南下必定会惊动汴京,后果难以预料,因此,李虎打算和汴京达成协议,以免过早翻脸。
“只要河北大战结束,金军退走,这个约定随即废止。”李虎非常严肃地说道“值此危难之际,陛下应该顾全大局,果断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以确保国祚的全安。”
童贯嗤之以鼻。你李虎要抢就抢,还扯块虎皮遮在脸上,说这些无聇地话⼲什么?
“使相,时下百姓苦啊。”童贯一副悲天悯人之态,大倒苦经,就差没有声泪俱下了。
李虎初始还忍着,后来实在受不了了,直接问道:“你家有多少田地?有多少宅院园林?有多少酒楼作坊?有多少家财?”
童贯愣了片刻,正待说话,李虎已经先说了“据我所知,你家至少有上亿贯的财产。现在国祚危难,你能否捐献五千万贯以解燃眉之急?”
童贯暗自心惊,没想到李虎突然把矛头对准了他,一时手忙脚乱,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听人说,蔡京家里地各种收蔵价值就⾼达五六千万贯。”李虎冷笑道“你和蔡京一样,在大宋权势倾天,想来你也不会是个穷光蛋吧?你如果是穷光蛋,那蔡京早就完了,还轮到他猖狂到现在?就凭他贪污受贿这一项,你就可以把他打入地狱。”
童贯眉头深锁,知道李虎对财政大权势在必得。李虎的目标是大宋国祚,他想在国中立足,首先要赢得国中人心,所以他现在每做一件事,都要合理合法,都要披上一件华丽地遮羞布。汴京虽然没有授予李虎西北财政大权,但李虎也绝不会把西北财政大权给汴京,但为了合法化,他需要皇帝的圣旨,同样,他现在要到京西、荆湖和川蜀去抢钱,他也需要皇帝的圣旨。
那么,如果皇帝拒绝,李虎会怎么做?他会不会指挥虎烈府直接占据襄阳,从而控制京西南北两路和荆湖南北两路?如果李虎这么做了,皇帝和朝廷还有机会迁到江南吗?即使迁到了江南,又能摆脫李虎的威胁吗?
童贯考虑再三,还是一句话“我马上禀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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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提出了第三个要求,解噤元佑党人。
童贯至今不知道李虎的实真⾝份,赵楷不知道为什么至今也没有告诉童贯这个秘密,所以当李虎提出解噤元佑党人,给元佑党人平反昭雪的时候,童贯非常吃惊,他很难理解,为什么李虎会郑重其事地提出这个要求。
就算解噤了元佑党人,那也是皇帝的功绩,和李虎扯不上关系。李虎想利用这件事拉拢士人,得到大宋人的认可,事实上不可能。既然无利可图,李虎为什么关心元佑党人案?
元佑党人案至今已有二十四年了,而当年受到元佑党人案牵连的大宋士人成千上万,如今这些人散居各,一旦这个案子给翻了过来,元佑党人和他们的子孙后代、亲戚,还有弟子门生,转眼之间重新获得了做官的资格,而这严重损害了汴京士人的利益。另外,元佑党人案爆发后,名列党藉的和受到牵连的员官、文士都被驱赶出京,他们的财产受到了严重的损失,现在这个案子翻过来了,朝廷就要偿还或者赔付他们的损失,而朝廷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童贯不假思索,一口拒绝了。
“元佑党人案不是想翻就可以翻的,首先它牵扯到了太上皇的脸面,牵扯到了皇族的尊严。”
“这个案子当年是太上皇和蔡京联手操纵的,虽然现在蔡京倒台了,但太上皇还在,所以这个案子暂时不能翻。”童贯说道“陛下诛杀蔡京,理由很多,但主要罪责是贪赃枉法,是祸国殃民,而不是否决新政。新政不否决,就不能翻转元佑党人案,而新政是不能否决的,因为这牵扯到更多人的利益,牵扯到以文公(王安石)为首的元丰党人的利益,牵扯到大宋的国策和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