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川这个名字很朴素,人也长得比较精神,浓眉大眼、⾼鼻厚唇,四方的国字脸,一头精⼲的短,小⾝板儿不⾼不矮,得有一百七十多公分。这副标准的英勇就义、宁死不屈的模样一看就是为祖国献⾝,同敌对分子做斗争的好苗子。但事实上,倒也未必。
王大川是个儿孤。自小在一家破落的福利院长大。院中除他以外一共就一个院长一个厨师以及一个打杂的三个人。而这三位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十分讨厌自己的这份工作。可无奈的是,这是府政安排的差事,你不做不行。
由于三位缺乏工作热情和敬业精神,这间小小的福利院经营得极其糟糕,导致很多父⺟都不愿把自己的孩子遗弃在这福利院的附近。
王大川属于意外,也属于例外。因为这间小小的福利原几乎是为他一人而办。当然,作为王大川他自己来说,他宁愿这间福利院不要办下去。
原因可以是多种多样的,因为王大川吃过各种各样的苦头。
所以王大川一直很懂事,因为不懂事的话就要挨打。
王大川十八岁那年考上了省城的建筑学院,也算是有点出息了。之后,他以自己已经成年为理由脫离了福利院,福利院里那三位和王大川都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再之后,王大川很努力地学习。虽然,一直依靠家国接济,可王大川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自卑。有时候他甚至会因为自己独特洒脫的心境而感谢那三位从小就以对自己拳打脚踢取乐的长辈。
王大川毕业后入进了省城最大的建筑施工企业工作,从事施工技术管理工作。就是俗称的施工员。至此,王大川总算踏入社会,养活自己。
施工员的工作并不算轻松,总体来说,施工单位就没几个清闲的。所有人都会有着许多你想不到的事情纠缠着。王大川亦是如此。他的工作除了要熟悉设计图纸和家国规范的強制性要求来指导工人和班组长们实际操作,还要想着法的去最大限度地获取不正当剩余价值,这个剩余价值指的除了是工人们辛苦创造出来的外还有一大部分是从偷工减料中获取。
原本开朗、善良的王大川在曰复一曰年复一年的工作中渐渐形成了自己成熟的个性。不再天真,不再热情,所有沸腾早已被冰凉如水的社会和人际冷却了。
如今,王大川已经二十五岁了。
二零零七年九月末的某个比较凉慡的下午,王大川怀揣着一个信封,叼着香烟,乘着施工电梯上了建筑顶层。这是一幢正在进行內部装修的⾼层建筑,全⾼一百二十七米,四十三层的⾼楼。
王大川⾝上那个信封里装了两千块现金。那并不是他的薪水,而是王大川的导领交给他打点监理的“过节费”
很多大老板、小老板们都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他们有无数的钱财来白送给相关的监督管理行业或是个人,却没有钱支付给真正在⼲活的工人。导致了不知多少可怜的挣着血汗钱的民工爬上塔吊,跳下大桥。
不过值得⾼兴的是,现在这种情况得到了改善,因为现在任何施工企业在进行施工之前都要向有关主管部门交纳一笔保证金,这笔钱就是用来支付工人工资的。因此,拖欠民工工资的情况渐渐变少了。
“苏工,还不下去休息会儿?该下班了!”王大川嘻嘻哈哈地冲正在楼顶边沿昅着烟的头戴蓝⾊监理全安帽的中年男人招呼道。而事实上,现在不过刚刚下午三点。
中年人姓苏,是负责大楼顶部钢架施工的监理。因为这人比较孤僻,不合群,在管理上也很严格,导致王大川他们公司在钢架这部分项目中实在捞不着油水,所以项目经理只能开始拿出招待费,让王大川搞定这个刺儿头。
“小王,你过来!看看这个锚板你们是怎么焊的?四十公分一档紧固件,你们给我放成七十公分一档,你偷也有点分寸啊!这么⾼的大楼,风荷载那么大,顶层钢架你不固定好,万一给吹下去,看最后我们全都跟着进去吧?你以为这里马上粉刷完了就看不见啦?隐蔽验收你不请质监站来看?质监站来是不会骂你们,你们都打点到位了,可是我们监理要给骂死了啊!”苏工连珠炮似的数落着王大川。
王大川早已习惯这样的对白,偷工减料对于他来说早成了家常便饭,又怎能会因为某个监理的训斥而改掉这个习惯呢?相反,如果他真能保证不偷工减料的话,他也就该下岗了。
王大川面对苏工的责问,嘿嘿⼲笑了两声,从兜里摸出了刚从经理室顺来的软华中,客客气气地向那位苏监理敬烟。
苏某人倒不客气,皱着眉接过香烟,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见王大川神秘兮兮地凑到自己⾝边,一个信封已经从王大川的手中揣进了自己的上衣揷袋里。
“苏工,牛经理意思是这眼看就要庆国长假了。大家⼲得都挺辛苦的。一点‘过节费’意思一下,大家都没时间出来聚聚,这点钱呢,让您自个儿带上老婆孩子出去吃吃喝喝地图个自在。”王大川的表情并不是很猥琐。现实中,大凡⼲些正经事的时候,没人会拿出正经态度,⼲些歪门琊道的事,却会表现出极端地道貌岸然。
苏工的嘴被信封堵住了,但是他很乐意。悄悄捏了捏感觉出了厚度之后,他肚子里一个劲地表扬那个牛经理懂事,会做人。
“行了行了。这些该整改的,你赶紧安排人处理了,我先下去。”苏工脸⾊不错,装模作样地说道。
王大川立马配合着装模作样回答道:“好好,苏工你放心,我马上叫工人来把这几段给补起来。装好了就叫你上来看!”同时,他心里自然也为自己终于摆平了这个姓苏的而松了口气。
事实上,工程的质量就是这样。好,那都是钱说的,坏,那都是人⼲的。
然而,王大川没能⾼兴多久,他便遭遇到了他入行以来第一次全安事故。
建筑业是⾼危行业,⾼危行业自然就会牵涉到无数的全安操守,全安管理标准。可这些操守、标准、条例、规定,无论哪一项都不能实实在在地挽救全安事故。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预防,为了让上头的人推卸责任。预防的意思,就是说,一定会生,我先跟你打个预防针。就这样,我该提醒的已经提醒到位了,做不好那是你的事情,于是,责任便推得一⼲二净,最终出事的时侯,生产一线的开商々工、监理单位自然跑不掉,但上面的责任便完全有下面人承担了。
而现在,王大川很不幸地遭遇到了全安事故,从一百二十米的⾼空坠落。
但事实上,是有人推他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