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走私
陈烨闻言,也忍不住放声大笑道:“没想到我竟然为咱们大明一下子就弄出这么多‘清官’出来。”李准也放声大笑起来。
半晌,李准笑道:“主子,这回这帮子混蛋可是下了大赌注,这个好,您打算怎么回报给他们?“
陈烨脸上的笑意已转做了冷笑:“回报?他们既然喜欢绕着圈子讨好,那就陪着他们接着绕吧。”
李准心悦诚服的点点头,満脸堆笑道:“奴才越来越觉着跟着主子办事,心里是既舒坦又痛快”
陈烨嘴角绽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本王怎么觉着大明朝真正的奷佞人就在本王⾝边呢?”
李准心虚的后退一步:“奴才可是忠良。”
“是么?”
“千、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李准嘿嘿笑着,端起茶壶,为陈烨倒了一碗茶:“主子,您喝茶。”
陈烨微笑着接过茶碗,问道:“确实探查清楚了,他们真的是将老本全都拿出来了?”
李准点头笑道:“锦衣卫出马,主子还不放心吗,要不奴才飞鸽急书陆铎,让他将访缉探查的详细结果,缇骑快马送来鹿野?”
陈烨轻呷了一口茶,意犹未尽道:“不必了,不过,二百万两银子就买了本王所有的产业,这做的有些亏啊”
李准笑道:“京城员官拿出老本的这二百万两银子,买的都是主子在京城的铺面产业。至于主子在杭州梅家坞的茶田还有丝绸织造作坊都让江南织造局奴才的铁子郑如实买去了,共计二十五万两银子。”
陈烨微笑道:“好大的手笔百亩茶田,按当下的官价,一亩茶田值中等田的价,三十石米价。也就是六十两银子一亩田百亩茶田不过两万四千两银子。那两座丝绸织造作坊撑死了也就值一万两,总计三万四千两的茶田作坊,郑如实竟用二十五万两买回去。李准,是他的脑子坏了吗?”
李准⼲笑道:“主子,郑如实是实在了一些。”
陈烨瞧着李准,玩味的笑道:“不是他实在,是你的心黑了点。你实话实说,你另外拿了多少好处?”
李准扑通跪倒,脸都白了,惊骇的瞧着陈烨,刚要张嘴⼲嚎。
陈烨淡淡道:“你先别忙着表忠心,这是你跟了我,第一次偷偷摸摸,我呢,不会怪罪你。但我想告诉你一句话,不要骗我,永远都不要骗我。”
“奴才有罪。奴才不敢说谎。奴才真的只是帮忙,郑如实和奴才前后脚进的宮,我们俩都在酒醋面局当听事火者,他为人仗义,替奴才挨了好多打。后来奴才和他都得了我⼲爹的赏识,我们俩也成了铁子。后来我去了官洲年前他也熬出了头,外放去了浙江,做了江南织造局兼浙江市舶司总管太监。过了年,他的任期就満了,可他不想回宮里,知道奴才跟了主子,就想求奴才在主子面前说句好话,能让他再在江南织造局接着⼲几年。”
陈烨轻抿了一口茶:“你答应了?”
“奴、奴才答应了。”李准惊惶的应道。
“他就白让你⼲了?”陈烨微笑问道。
李准忙叩头道:“郑如实倒是对奴才说,他买下主子的茶田和丝绸织造作坊后,就将它们都转到奴才名下,奴才不用打理,每年他会将所赚来的银子如数给奴才送京里。可奴才没敢答应,主子,奴才说的都是实话,有一个字欺瞒主子,奴才都不得好死”
陈烨沉声道:“起来吧。”
“奴才谢主子。”李准站起⾝来,抬袖擦了擦脸上和额头上的泪水冷汗。
陈烨瞧着李准,笑了一下,沉声道:“还算你老实。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今后有事说在明处,你要是再有一次敢偷偷摸摸,就别再跟着我了。”
李准惊得扑通又跪在地上:“那主子还不如宰了奴才。”
陈烨笑着给了李准一脚:“我他娘的是不想对兄弟下手,你当我不想宰了你,你给我滚起来”
“是。”李准站起⾝,可怜兮兮的偷瞧着陈烨。
陈烨沉昑了片刻:“你既然答应了,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帮他这一回,镇守和內宦都归內官监,这事等回了京,你以我的名义去和⻩锦说说。”
“奴才谢主子。”李准感激的躬⾝道。陈烨瞧向李准,李准有些莫名的看着陈烨。
陈烨没好气道:“接着说啊。”
李准恍然,尴尬地挠头,嘿嘿笑道:“奴才刚才让主子给吓忘了。主子的三座矿山,让广东按察使吴德兴以五十万两买去了。”
陈烨一愣,惊疑道:“钱有禄人在京城,吴德兴如何知晓本王要卖矿山?本王离京満打満算也不过十天,就算本王刚出京,钱有禄就打人去广东筹备卖矿山,如今也到不了广东。”
陈烨双目一闪,有些恍然问道:“吴德兴人在京城?”
李准笑着点头:“是。吴德兴原本是进京打点来了。广东巡抚潘季驯上本弹劾吴德兴草菅人命,強逼民女。吴德兴装作负气告病在家,但实际上他悄悄跑进了京。”
陈烨微微一笑:“有趣,布政使告主管一省刑名的按察使草菅人命,老刑名竟然让人家抓住了他老本行的短处,看来吴德兴这个老刑名这些年八成是让银子和女人弄昏了头吧。”
李准点头笑道:“在奴才看来,这位臬台老爷不仅是昏了头,简直就是个猪脑子。出了事不想法子毁灭证据,竟跑进京来,这不是变相的満世界告诉人,潘季驯弹劾他的罪状全是真的吗?”
陈烨冷笑道:“吴德兴能拿出五十万两这么大手笔,不用脑子想就知晓潘季驯弹劾奏本句句是实。不过藩台和臬台相斗到你死我活,看起来潘季驯不是被逼急了,不会用草菅人命这种看似愚蠢的弹劾奏本来弹劾吴德兴的。他也是在告诉內阁和父皇,他在广东被掣肘的有多厉害。”
李准默默的点点头,转而疑惑的问道:“主子怎么知道是吴德兴掣肘,为何就不是潘季驯想独揽大权,容不得人,这才利用吴德兴断案失误,整他?”
陈烨微微一笑:“这不难猜,吴德兴若仅仅只是奏本上弹劾的草菅人命、強抢民女,凭他上面的人脉,这点的民事案子,恐怕在如今举朝齐喑的年代,就算朝廷派大员下去彻查,那位问案大员在心里掂一掂,就知道这块山芋有多烫手,出京前就已想好了既不能将自己陷进去又两头不得罪的计策,到了广东只会是和稀泥,实在摆不平,充其量各打五十大板了事。吴德兴能做到一省按察使,官场上那些摆不到桌面的手段,他心知肚明。作为久历官场的老油子,又岂会为这点事,偷跑进京来打点。”
李准疑惑道:“主子说得有理,可奴才就更奇怪了,既然潘季驯的奏本,根本就伤不了吴德兴,吴德兴为什么要像火烧腚一般急匆匆偷跑进京?潘季驯这道奏本难道还有什么,冯保和陆铎故意隐瞒不报?”
陈烨摇头摇,微笑道:“奏本一定就是这些,不会有其他。潘季驯上这道奏本,醉翁之意根本就不在奏本上的这些罪名,而是希望朝廷派大员去广东彻查,只要查案员官到了广东,吴德兴跑进京城真正想捂住的东西就极有可能曝光了。因此吴德兴根本就不是怕奏本上的罪,而是他进京为得就是阻止朝廷派员官去广东。”
李准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他就像个初入官场什么都不懂的蠢驴,不怕被言官嗅到蛛丝马迹弹劾,冒失的就掏出五十万两银子,买了主子那三座不起眼的矿山。他这是想借此讨好主子,求主子救他一命。”
陈烨笑了一下,问道:“吴德兴进京所求员官已查到是谁了吗?”
李准躬⾝道:“这事说来有些蹊跷,吴德兴从进京就躲在棋盘街的广东会馆內,除了进京第二天去了一趟苏州会馆,就再也没出过房门半步。”
陈烨皱眉道:“苏州会馆?查清楚去见谁了吗?”
李准疑惑的摇头摇道:“也没只为见谁,吴德兴是南直隶松江府海上县人,去苏州只是去拜访了江南的一些士绅,和他们喝茶,吃了一顿酒,就回来了。”
陈烨微皱眉头,沉昑了片刻,突然问道:“徐阶的弟弟徐陟进京住在哪里?徐府?”
李准头摇道:“徐陟没住在徐府,这几年的习惯,徐陟进京探望徐阁老,都是住在苏州会馆。”话音刚落,李准眼睛一亮:“主子,你是说徐,”
陈烨冷笑摆手:“未必与徐阶有关,但吴德兴去苏州会馆想见的一定是徐陟。这么想来,刚才我的判断有些失误,吴德兴此次进京并不是要找哪位阁臣,而是因为他得到消息,徐陟在京城,因此他这才悄悄进京的。”
“徐陟?”李准疑惑不解的看着陈烨:“主子是说,吴德兴和徐陟交好,因此想托徐陟求徐阁老,让徐阁老将潘季驯的奏本淹了?主子,徐陟虽然是徐阶的亲弟弟,可据奴才所知,徐阶初为官就曾在祖宗祠堂严词告诫同宗族人,噤止他们利用自己与员官私相往来,更不准他们为员官托门路谋官差。徐阶此举朝野皆知,并传为美谈。徐陟就是去求徐阶,徐阶也会严斥徐陟的,并有可能徐阶为了撇清自己,以示白清,反而准了潘季驯的奏本,派查案员官去广东。吴德兴这么做岂不是弄巧成拙?”
陈烨微微一笑:“若是徐陟去求的不是吴德兴的事,而是他徐家自己的事呢?”
“这怎么又成了徐家自己的事?”李准更是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苦笑道:“奴才被主子弄晕了,主子您就明白告诉奴才得了?”
陈烨微笑道:“这件事看似玄虚,其实说破了,也没什么。徐家是江南士绅豪族也是江南最大的棉商和几大丝绸商之一。我问你他家的棉布和丝绸除了在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贩卖,还卖到哪里?”
“自然是西洋海外。”
陈烨笑笑没有说话。李准茫然地瞧着陈烨,突然眼睛一亮:“走私?”
陈烨笑着点点头:“咱大明虽然噤止民间与海外诸国私自贸易。但官商却可以自由贸易,因此许多士绅大户都花银子买个官商的⾝份,以朝廷采办回馈朝贡的名义,将咱大明的茶、丝绸、瓷器、布匹、以及一些海外诸国喜欢的手工艺品和一些名贵药材等销往海外,换回价值数倍乃至数百倍甚至千万倍的珠宝、珊瑚、犀角、象牙、奇珍异兽、贵重木料和药材等等。不过这些换回的珍宝异兽木料药材入进大明海关是要课以重税的。因此自成祖年间,从出海一次贸易略有盈余,到如今越出海贸易越赔的境地,大多官商破产,余下的也纷纷再花巨金取消自己官商的⾝份。朝廷横征暴敛,涸泽而渔,咱先不说。只说,如今,要是不走私,恐怕没有谁昏了头敢去碰海外贸易。因此浙江、福建、两广走私成风,士绅大户甚至沿海船户、民百姓冒着抄家杀头的风险,交通外番,私易货物。朝颓屡噤不止,越噤走私越猖獗成风。”
李准点头:“走私谋取的暴利实在是不能不让人铤而走险。”
陈烨笑道:“徐陟很聪明,徐家经营的布匹丝绸没从浙江甚至福建走私出海,而是选择广东,利用吴德兴按察使的⾝份作掩护,将货物走私海外,牟取暴利。”
李准嘿嘿笑道:“怨不得徐家竟如此富有,原来也⼲着走私贩子的勾当。”
陈烨摆手道:“一码归一码,我相信,徐阶并不知晓这些,徐陟也不敢告诉徐阶,徐家也在经营走私。”
李准冷笑道:“但事关徐阶內阁辅的官位和他徐家満门的富贵荣华,奴才以为,徐阶听闻了弟弟徐陟所讲的实情,一定会就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