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周蔷时,黎杰不由大吃一惊。a他没想到,也就两天没见,周蔷竟会憔悴如斯。
只见她脸⾊灰暗,双眼布満血丝,头发乱得像个棕树蔸,⾝上随便套了⾝特警作训服,又没戴肩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那种神采飞扬。
“搭档,你这是怎么啦?才二十多岁的人,怎么成了八十几岁的模样?”黎杰想帮她提起神来,就开玩笑道。
周蔷有气无力地说:“人逢喜事精神才慡,这段时间来,我尽碰到倒霉事,还不就成这模样了,我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是不是像个熟烂了的柿子?”
黎杰笑道:“柿子熟烂了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说明它已经成熟了,至于喜事和倒霉事,我看并没有明显的界限,喜事不一定就让人喜,倒霉事也不一定都是坏事,关键是看你的心境。古人不是说过魔由心生嘛吗,心情好了,魔也就去了。”
周蔷勉強笑了笑,说:“古人的话尽是庇话,我不相信他们,世界上的所谓魔鬼,就是从他们的口里造出来的,世界上还有许多东西,也是他们胡编乱造搞出来的。”
黎杰道:“我们的周姑娘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愤世嫉俗了,不过周姑娘的话过激是过激了一点,听起来却很入耳,我也认为,很多古人都不是什么东西。”
周蔷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脸上的苦瓜皱纹也较前舒展,她用有点奇怪的眼神看着黎杰道:“黎副,你今天的风格好像变了啊,刚见到你时,你说话可是很霸道的呢,今天说话怎么顺上我的口风了?”
黎杰一脸无奈地说:“谁叫我是你的搭档呢,搭档不是光拿来口头上说的,还要注意处处看对方的脸⾊行事呢,谁叫你不⾼兴?你不⾼兴我就得安慰安慰你啊。”
周蔷怔了怔,一时没有说话,黎杰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的耳熟,她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以前听金強多次说过类似的话的,只是没想到的是,当初在自己面前说这话的人,现在已经成了自己心中最大的恶梦。
看到周蔷不吭声,黎杰知道了她的心中所想,心里不由对她充満了同情。他知道周蔷是因为金強的事才变成现在这样才变得郁郁寡欢的,心中就噤不住想仰天长叹:感情这东西真的太伤人了!
周蔷沉默了一会,才开始说话,她的语气已相当的平静,她对黎杰说:“黎副,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非常感谢你,我想问你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黎杰点了点头。
周蔷道:“听说银友会被连窝端掉了,付燕萍也疯了,那么我问你,金強有什么消息吗?”
黎杰看了看周蔷,见她正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由叹了口气,才道:“我就是因为金強的事,才来找你的。”
周蔷用疑惑的眼光看着黎杰,没有吭声。
黎杰道:“两天前我答应过你不久以后一定让你见到金強的,现在,我来兑现我对你的承诺。”
周蔷道:“金強一直没有脫离过你的视线?现在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黎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他心里觉得自己的这个所谓兑现承诺对周蔷来说实在是很残酷,它将勾唤起周蔷心中所有的痛苦,但是他相信,解铃还须系铃人,周蔷只有经历了整个过程包括最后的结局,才能更容易摆脫金強在她內心所留下的全部阴影。所以,黎杰自认为自己这样做有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为了周蔷的未来,自己不得不这样做。
周蔷再次沉默,她低下头来看着地面,眼圈慢慢红了,可以想象得出,她的內心正在进行着怎样激烈的挣扎。黎杰清楚,虽然周蔷的心里此时对金強更多的是怨恨,但是女人应该是情感最为丰富的动物,周蔷和金強之间毕竟有过这么长时间的一段恋情,不管这段恋情的质量如何,只要是恋爱了,就有值得留念的地方。现在金強已经到了接近毁灭的边缘,周蔷不痛心是不可能的。
过了一会,周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脸上的表情也重新归于平静。她抬头看着黎杰,用一种极其坚定的语气对他说:“你就是不带我去,我也会跟着去的,我想亲眼看到金強那个八王蛋的最后下场。”
黎杰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汽车混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慢慢地朝前拱去,两人都若有所思,不再说话,车內陷入了短暂的宁静之中。
周蔷好像有点魂不守舍,她的视线游离不定地飘往车窗外。
今天是周末,路上上班的人不多,但是因为天气晴好,出来玩的人却很多,所以街上仍像往常一样交通拥堵,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车流人流。不过周末还是有周末的好处的,那就是大家都不用急着赶时间,所以车行人行虽然缓慢,却也缓慢得十分悠闲。
在一个十字路口,车流刚好碰上红灯,黎杰将车停下来等红灯。
透过车窗玻璃周蔷看到,在旁边的非机动车道上,交警正好拦住了一对骑自行车违章的老年夫妇。夫妇俩都已头发花白,看来岁数都已不小,丈夫显然对市区內自行车不能搭人的规定不甚了了,正指手画脚地跟拦住他们的交警理论,交警虽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却并没有生气,他正笑嘻嘻地跟那丈夫解释些什么,而妻子却站在丈夫的后面扶着自行车,安然地看着丈夫和交警争吵,既不上来帮丈夫的忙,也不把丈夫劝开。
周蔷就噤不住叹了口气,然后突然对黎杰说:“我要是那个交警,就不会去⼲涉那老两口,而是让他们继续走。”
黎杰显然也看到了路边发生的这一幕,听了周蔷的话,他展颜一笑,转头对着周蔷说:“我倒是觉得那个交警没有错,因为他的职责是维护交通全安,骑自行车搭人是很危险的,这也是城市交通法规明令噤止的,何况还是老年人骑车搭人?所以他出来制止是应该的,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否则,他就是不作为。”
周蔷道:“交警是没错,但是他不懂得通融,这老两口懂不懂交通法规我不说,光是他们那种相濡以沫的模样就很让我羡慕。”
听她语气,黎杰明白周蔷肯定是从老两口那里又联想到了她自己与金強的事,看来周蔷心中的这个结,不是一下两下就能开解的,于是他安慰周蔷道:“像这样相濡以沫的老夫妻世上多得很,你爸妈、我爸妈都是,他们能够这样互相搀扶互相照顾一直牵手到老确实值得我们年轻人称羡,实际上要做到这点并不难,不管是恋人也好夫妻也罢,只要时刻做到心中有对方,一切为对方,两人之间的感情就能牢不可破,这一点只要我们都用心去做,我相信我们这代人也一定也能做到。”
周蔷道:“你的说法一点都没错,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关键是要两个人都同心,如果我做到了,而对方却做不到或者⼲脆就不想去做,那还不是白搭。”
黎杰笑道:“这样的男人哪里配得上你周大姐小?再说了,周大姐小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要是万一不小心碰上了,也不打紧,一脚蹬掉就是了。”
周蔷情绪明显好了些,她望着黎杰道:“没想到你还是感情专家,还很会安慰人的,初见你时,我还以为你是根大木头呢,现在我才知道,你的情商还很⾼的,既然是这样,那么我有一句话要问你,你要跟我说实话,以你男人的眼光来看,我这个女人到底怎么样?”
黎杰笑道:“坦率地讲,以我老木的眼光看,你应该是一棵银杏树。”
周蔷疑惑道:“什么老木?什么银杏树?”
黎杰哈哈一笑,道:“你说我像根大木头,所以在下谦称为老木,我尊称你为银杏树,就是说你已基本上称得上是国宝级人物了。”
周蔷知道自己上了恶当,噤不住捶打了一下黎杰,然后笑道:“你还熊猫级人物呢。”周蔷一笑,车內的气氛登时缓和了许多。
黎杰很清楚这种玩笑不能开得太多,适可而止就行了,否则结果会适得其反。他想,趁着现在周蔷的心情有所缓和,有些事是该与她谈谈的时候了。
于是他正⾊道:“周蔷,我们现在既是同事又是朋友,很多事都可以开诚布公地说了,不好听的话你听了也不要生气,有一句话我要对你说,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判断,我认为,金強未必是真的喜欢你,他跟你谈恋爱,可能是在利用你。”
周蔷并没有生气,脸上也没有异样的表情,她淡淡地说:“我非常赞同你的想法,其实呆在家里休息的这两天里,我也对我们之间以前的事进行了反思,反思的结果是,与你的分析和判断没有什么两样。
黎杰顿时舒了一口气,但他还是接着说:“我不明白金強为什么会这样做,竟然会这样对待你们之间的这段美好感情。地球人都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聪明、美丽、善良、性情开朗,拿句时下流行的话来说,你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女人中的极品了,可惜啊,有些人就是瞎了眼,一点也不懂得珍惜和欣赏。”
明知道黎杰的话里有很多的水份,周蔷还是心情大好,她噤不住“格格”笑道:“我自己都想不到我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好,简直成了完美无缺的人,但是这话既然是从你口里说出来的,我也只好勉为其难极为谦虚地承认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了,不过搭档先生,你也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什么‘人无完人’,以我聪明人的理解,它的意思应该是说是人就会有缺点的,那么,你能告诉我我的缺点是什么吗?”
周蔷这话是用开玩笑的方式说的,黎杰的回答却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当然不是什么完人,你的缺点还很多的,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善良,主要表现在什么事都喜欢往好的方面想,而且是不管好话坏话,都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还有一点,你表面上虽然嘻嘻哈哈的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但是,你的內心里在对待感情方面却表现得过于细腻,你要是爱上了一个人,就会毫无保留地全⾝心投入,这样做的自己后果就是有时候会完全丧失辨别力。”
周蔷奇道:“你会看相?怎么说得这么准?”
黎杰还是一脸的正经:“在下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叫黎半仙,堂堂一位半仙,连这点子庇事都算不准,还不自己砸了自己的字号?”
周蔷大笑,她拍了拍“黎半仙”的肩膀,脸上満是夸大了的称羡:“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门过得硬的手艺,将来吃穿是不用愁的了,不过你既然这么会算,还不赶快算算自己什么时候能发大财,什么时候会娶老婆?”
黎杰见周蔷心情变好,也暗暗为她⾼兴,看来,她的心灵已经基本上从以前的阴霾中解放出来了。这个时候,就是再开玩笑,也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的了。于是他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本半仙已经给自己算过了,这辈子升官发财是没指望了,至于娶老婆,我这只死耗子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碰上哪只瞎猫,这点连我半仙都算不准,看来也是没戏的了。”
周蔷笑得前仰后翻,笑声中她对黎杰说:“你看我这只瞎猫怎么样?配不配得上你这只死耗子?”
黎杰吓了一跳,赶紧两眼正视前方专心开车不敢再吱声,车子混在川流不息的车流里一直超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