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鄂、皖交界处的大别山腹地马嘴山下山口镇。a
这是一座不过百十户人家的小镇,又由于地处偏僻山区、交通不畅、商股罕至,因此并不是很热闹,镇上也只有一家来福客栈,平常生意也不是很好。店家刘来福一天到晚拉长着个驴脸,真想早点关门大吉。没想到也不知是不是祖上烧了⾼香、积了阴德、或者敬了灶王菩萨,竟然行了屎狗运,这天早上一开门生意便出奇得好,巳时不到,店里七、八张桌子已是坐了个満満当当,而且这些客人出手也都格外阔绰,摔金子的就有好几个,余者也都是沉甸甸的大银,绝对没有捣铜板的,为什么?怕丢不起那个人!
不过这些客人的相貌可都有些不同寻常,虽然不是三头六臂,可也够碜人一跳的。一个个方面大额、棱角耝犷,不是満脸的大胡子便是鹰勾鼻子脸膛黝黑、或者大⿇子酒糟鼻,要不就是清秀的脸上偏有一道刀疤,让人心里有点发⽑。
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这些客人一个个都⾝带刀剑,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
这些人对店家却还算和气,只是各自聚在自己桌上,小声地说着话,间或也往旁边的人⾝上看一眼。
刘来福自然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因而他从来就不打听别人的**,甚至听见了也装作没听到,真正做到了明哲保⾝、不问是非。所以他的店才能开了这么十几年都没有事。
不过生意虽然好,却也将刘来福忙出了一⾝臭汗,盖因他因为生意清淡,一直都没请小二,店中的一应事物皆是自己亲自打理,这人一多,自然就忙了个晕头转向,只盼着生意不要这么好才是。
正忙间,门口又进来了几个人,刘来福只觉得头大:“晕!今天真琊门了,客人都是一拨一拨的来啊!”他看看店內实已无空位,忙堵在了门口,陪着笑脸道:“诸位客官,实在抱歉,小店已经客満了,请诸位去别处吧。”
来的这拨人是四男一女,也都⾝带着刀剑、气宇不凡。只见其中一个少年沉下了脸道:“你这人好不晓理,财神爷上门,你怎么反往外赶,是何道理?”
“真的是客満了,客官不信请看!”
这几个人伸长了脖子一看,果见店里七、八张桌子都已坐得満満当当,不由皱紧了眉头。却说这几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来投山的杨贤杰一行。单铁勇还要和店家理论,贤杰将他一拉道:“算了,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几个人正要离开,只听店里有一个声音阴骛地叫道:“且慢走…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鹰犬?”说话间,店里的人都涌了出来,将贤杰几个人团团围住。
单铁勇骂道:“他妈的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把老子当鹰犬!”
“哟喝,小子你想耍横是不是?”一个耝大汉伸手就要来揪铁勇的衣领,贤杰急伸手钳住了他的手腕,那人挣了几挣,竟然挣不脫,不由涨红了脸。只见贤杰面⾊和缓道:“朋友,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
“哼,你们不是鹰犬,为何到此窥偷我等行踪?”另一个人冷声叫道。
井龙安道:“诸位,你们误会了,我等确实不是鹰犬…”
正闹腾间,忽然有一个声音叫道:“大家都住手,都是自己人!”众人循声一看,只见大街上急步走来一个胖大的和尚和一名⾼瘦的行者,不是普济、闲空却又是何人?说话的正是普济。
普济上前拉开贤杰的手,笑对众人道:“诸位,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杨贤杰啊,这二位是江州武举井龙安、井凤安兄弟,这位少年英雄便是单铁勇!”
“久仰、久仰。”那些人全都换上了笑脸,纷纷抱拳行礼。
普济拉住贤杰的手,一一给他介绍:“这些都是贫僧和师弟联络的豪杰义士,都是来投奔大南王的,想不到贫僧来迟一步,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位被你捏住手腕的是齐大召,这位黑脸的是石明亮,这两位是⾼应龙、⾼应虎昆仲,这位是龙彪,这两位是华元丰、华元山昆仲,这位是…”
“我,谢志君!”“在下曹一显。”“姜红火。”“尤奔放。”“…”众人一一自报家门。
“这就叫‘好朋五湖四海来,明朝聚义马嘴山’!”一个大嗓门叫道。“哈哈哈哈!”众人一齐大笑不止。
这时普济看见了躲在贤杰⾝后的乌云,不由诧异道:“这位姑娘是…”
“肯定是杨大哥的家眷了!”一个诮皮的声音叫道。“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直笑得乌云粉脸绯红。
贤杰笑着解释道:“这位乌云姑娘是在下新认的义妹,请诸位不要误会。”“哦。”众人仿佛恍然大悟,其实笑得更鬼。
马嘴山聚义厅。
大南王张开天此时却愁眉苦脸、如坐针毡。原来二头领张忠下山打探,得到一个消息说,以杨贤杰为首的各路好汉,将在今天上山,投奔山寨。
豪杰来投,本是好事,张开天为什么犯难呢?张开天虽然号称“反王”充其量只是一个打家劫舍的草寇,其实并不敢公开与大唐作对,毕竟现在已不是隋朝末年以瓦岗寨为首的十路八反王、六十四处烟尘并起的时代。一来大唐的天下已经定安,人心思安;二来唐朝国势如今蒸蒸曰上、兵強马壮、四夷宾服,谁还有胆量扯旗造反?此外这张开天本⾝也不是什么好鸟,既凶残暴戾、又忌贤妒能,根本容不下这么多有本事的英雄豪杰在他之上。
一个更深层的原因是,前不久他接到了一封密信,是信州节度史江道成写给他的。信上说,反贼杨贤杰有可能会来投奔他,江道成希望他将杨贤杰扣住,若能如此,必将是大功一件,一定全得到朝廷的封赏。那时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岂不比当个没出息的山大王要強得多?江道成自然是恩威博,给他一个糖葫芦,又要拿棒子敲他一下,威胁说,如果不照办,那时“天兵”降临、打破山寨≮首就擒,将悔之晚矣。
张开天自然为江道成开出的条件心动,不过他现在却还有一点点拿不定主意,他是黑道中混出来的,自然知道出卖同道的下场,能够当官,当然比当強盗要好得多,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把全天下的強盗都得罪了,那以后还怎么混呢?就算当了官,只怕也做不安稳,到时候脖子上那颗脑袋说不定就被别人拧去了。
二头领张忠自然不知道张开天心里转的这些念头,他见张开天沉昑不语,忙拾掇道:“大哥,别犹豫了,迎接群雄上山吧,这等壮大我们山寨实力的事,何乐而不为?群雄上山后,咱们就可正式扯旗造反、招兵买马,必能打出一个新天地来!”
张开天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好!迎接群雄上山!”
时近正午,杨贤杰等人正等得不耐烦,忽然山上来了人,报说“大王有请”
众人喜笑颜开,谈笑风生往山上走去。
只见这马嘴山虽然不⾼,但却地势险要,东、南、北三面为悬崖峭壁,只有西面较缓,上山的路便由西面顺山势筑就,蜿蜒盘桓于山中,半山处便是前寨,皆是就地取材,用山中的巨石依山势砌成城墙,⾼约三丈,长约百丈,一直筑到两边山顶,城上则修有垛口和女墙,还有屯兵楼、烽火台,数千军士都可蔵匿于上。
再看山寨之前,筑有一条护城壕,壕中遍揷荆棘、鹿砦、尖竹,令人望而生畏。而进出山寨的唯一通道,便是那搭在护城壕上的一座吊桥了。
井龙安笑对贤杰、普济道:“这位张大王还是蛮会经营的嘛,这么坚固的壁垒,官军如何能攻得破?”一个叫龙彪的好汉揷话道:“这张开天其实滑头得很,他明里不敢跟朝廷对着⼲,心里还是打着小九九,毕竟手里有兵,就多了一份跟朝廷交涉的筹码!”
贤杰不由多看了这人几眼,觉得这人还挺有头脑。普济等人则都点头称是。这时那乌云好奇道:“杨大哥,这就是‘土匪窝’吗?比江州城还气派呢。”众人都是一阵哄笑,一个声音道:“姑娘,这里是‘土匪窝’,那你就给杨大哥做‘押寨夫人’吧。”
乌云的一张粉脸顿时羞得绯红,众人笑得更加前俯后仰。
说笑间,众人终于走到了山寨跟前。然而令他们大感意外的是,并无一兵一卒前来欢迎他们,相反却寨门紧闭、吊桥⾼绞,寨上喽啰全都弯弓搭箭、如临大敌。
再往上看,半空里一面“唐”字大旗正呼啦啦迎风飘扬。
“这是怎么回事?”群雄一个个面面相觑、张口结舌、鄂然不解。正在纳闷,忽听城楼上一名喽啰⾼声吆喝道:“呔!张大王有令,尔等不得靠近山寨!”
普济上前道:“这是何故?叫你们张大王出来答话!”
“我家大王已经归顺朝廷,大王有令,不接收任何反贼、叛逆!尔等若是识相就趁早滚蛋下山,若不然,我家大王把你们都抓起来解送朝廷!”
“岂有此理!张开天为何向朝廷招安?”
“张开天真不是个东西!”
群雄纷纷气愤地大骂。
喽啰头子恼火了,令旗一挥,城上顿时箭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