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狼王
冠军郡王的一生,灿若朝阳,非书帛所能尽书,非丹青所能极意!
王战斗最多,受伤最少。据梦蝶夫人透露,王⾝如无暇白玉,未曾见一处伤痕,怎不令人惊奇!
爱王的女人最多,甚至还有男人来凑热闹,王爱的女人最少。终生只爱一人,无姬妾,怎不令人赞叹!
王的服衣最白,王的心最狠。金夏之人,闻王之名,体簌胆寒,小儿不敢夜啼,怎不令人仰慕!
王钟鼎玉食,士卒忍饥挨饿,而无一人怨望,殆乎神人也!
呜呼,恨生之晚,不得任王驱驰!
…《灿若朝阳之冠军郡王》
每天早饭之前,二十里越野训练,上午其余的时间都用在上山抓兔子。第一天,五六百人只有几十人得到了兔子,种无伤下令,吃完中饭,下午接茬抓兔子。再抓不到,晚饭就不用想了。
狼崽子们不明白,好好的⼲嘛抓兔子啊?没听说过哪位先贤靠抓兔子就能打胜仗的,这位官人可真是,真是不一般呢!
几天下来,他们发现了更多的不一般。
第一件可奇怪的事情:官人每天早上起来,必然会用白花花的盐可劲地蹭牙,据说,那是每个体面人都会做的一件事,叫做刷牙。为什么刷牙呢?似乎是为了保持牙齿健康,牙好,啥东西都敢吃,吃东西就香。牙不好,到老了就遭罪了。据一名弟兄反应,他偷吻花旦的时候,花旦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不要脸,”而是“臭死了,真恶心”也许,刷了牙就没有那么臭了,由此看来,种官人还真是⾼瞻远瞩啊!
第二个奇怪的地方,官人的服衣永远都是一个颜⾊,象冬天的雪花一样白。官人也抓兔子,也参加越野和各种训练,可是,没见过官人出汗,官人的服衣也从来不会脏。
第三,官人吃饭从来不对付,那是相当讲究了。如果在营地,官人就自己一个人用餐;如果在外面,官人就自己弄吃的。一天,书生在训练中表现的不错,官人赏了他一块烤⾁,书生吃了以后,落下了⽑病:一到吃饭的时候,就会唠叨上一句:“官人烤的⾁,啧啧,那叫一个香啊!”慢慢地,吃过官人亲自做的东西的人,越来越多,狼窝里最盛行的一句话就是“官人…,啧啧,那叫一个香啊!”第四,官人无论怎么生气,从不骂人,最多是一句“混帐东西”然后就拖出去打板子。加入落到周八手里,他们从你祖爷爷的祖爷爷开始骂,骂上三天三夜,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官人没来之前,一名兄弟因为实在忍不下去,走上了绝路;现在狼窝里的四头疯狼,都是周八破嘴造的孽。拿周八和官人比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第五,官人牛,应该说,非常之牛,牛气冲天的牛。好像这个世界,天老大,地二老,他就排老三了。官人啥都不怕,胆子咋就那么大呢?有时咱们就想啊,见到宗大帅,他也这样?见到官家,他也这样?
抓到的兔子,都成了大家嘴里的⾁,开始吃着真香,后来,闻着味就恶心。官人挺理解人的,不吃也行,但是明天还得接着抓。就这样,抓了一个月兔子,河间府周边的兔子都绝了种,官人带领大家向深山转移。咱们就不明白了,官人怎么就和兔子过不去呢?
种无伤不是和兔子较劲,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二十里越野,锤炼士兵的体力、耐力;抓兔子,能够显著地提⾼士兵的⾝体协调能力和灵活性。一个月来,狼崽子们被腾折懵了,不知不觉中,体格壮了,动作灵活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学会了服从。
对于这样的一只队伍,什么最重要?
纪律、服从,最重要!
有了良好的开端,接下来就会顺利一些了吧!
今天的训练,书生、花旦表现优异,种无伤想赏些什么,书生无限神往地说:“大官人,您能在赏小的一块烤⾁,就是小的祖上积德了。”
大官人,可不要小瞧这个“大”字,它表示种无伤已经赢得了狼崽子们的敬重,从心里往外的敬重。
无伤笑道:“既然如此,你去弄⾁好了。”
书生带着几个人,庇颠庇颠地去了。
花旦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想喝一杯茶,大官人最喜欢的顾渚笋尖。花旦又是如何知道,他的茶是极品好茶的呢?
茶叶是官家派人送来的,当然是好茶。
亲兵打来的泉水,已经开了。种无伤用手掐出几片茶叶,扔进最喜爱的紫砂壶里,浇上滚开的水,盖上盖儿焖一会儿。
一阵清风袭来,全⾝上下恁地舒慡。鸟儿在枝头上跳跃、歌唱,似乎根本不把这些不速之客放在眼里;白云懒洋洋地俯瞰大地,仿佛即将睡去了。
不知官家怎么样了。听说,官家最宠爱的昭容娘子宾天,官家无心理政,差不多将近一个月了。官家最爱的女人离他而去,想必再好的茶,也喝不出滋味来了呢!
种无伤坐在青石上,茶壶里的水尽数倒去,动作轻柔舒缓,神情专注,把一旁的花旦看呆了。
无伤道:“第一遍茶水里面,混杂了太多的污浊,抛去之后,再续上水,才能品这顾渚笋尖。”
花旦脸儿忽地一红,好像被父⺟看出心事的少女,过了一会方才释然。
茶水倒进茶杯之內,茶香随着水汽向四周飘散开来,直令人神轻气慡。茶具是一套定窑出品的瓷器,淡⻩⾊的茶汁在洁白的杯壁上滑动,她们似乎在演绎着清玄的乐曲,真的想就这样看着她们,体味着此刻的韵味。
“请!”
主人发话,客人自然不好拂逆主人的盛情。花旦轻轻端起茶杯,就象在捧着一颗心似的,品一口香茶,一颗清泪悠然而下。
无伤愕然良久,唯有沉默以对。
“她叫什么名字?”
“顾渚笋尖,”无伤又加上一句:“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清泪呢!”
“好名,好茶!”
“当然,真是好茶呢!”无伤望着蓝天“这是官家特地派人送来的,官家最喜欢的茶!”
“啊?”花旦没想到一杯茶,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心绪稍微平静一下,才道“官家是怎样的人呢?”
无伤不假思索地回道:“象天一样的男人。”
“那么,您呢?”
“我?”无伤顿了一下,笑道“我就是我,种无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种无伤。”
大官人的话大吗?
花旦不觉得,大官人配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四个字呢!
正在这关口,书生带着人慌慌张张地跑来,人未到声音却到了:“大官人,大官人!”
一定出了事,到底会是什么事呢?
自去年起,河北东路兴起了一股土匪,头目“没角牛”杨进,纠合李贵、王大郎等人,在沧州、德州、永静军、棣州的广大区域內流窜。宗泽出任本路大总管之后,这股土匪销声匿迹,仿佛蒸发了一般。今天,野外训练的种无伤居然发现了敌人踪迹。
“没角牛”杨进看中了十余里之外,沙涡镇朱老员外家中的宝贝女儿,今天带着一百多人,来沙涡镇迎亲。朱老员外不愿意,为了活命,只得委曲求全。
书生去找⾁,竟摸进了沙涡镇,了解到这些情况。
种无伤听完,一口将茶水喝掉,道:“集合队伍,进剿杨进。”
杨进名声在外,狼崽子有听过人家大名的,据说,人家有上万的队伍,咱们有多少人啊?不过区区五百多人,五百打一万,谁活谁死啊?
看着狼崽子们迷惘的表情,种无伤气定神闲,只说了一句:“本官进镇把杨进杀了,尔等守在外面就好了。”
听大官人这话,难道不用厮杀吗?
这下,一多半想逃跑的狼崽子,准备先看看再说吧!
种无伤骑白马,挎宝刀,懒洋洋地来到沙涡镇。
村口守着几名喽啰,刚要开口问话,无伤扬手丢过来一锭银子,佯称专程前来道喜,因而顺利入进龙潭虎⽳。
不用寻觅,拣人多、闹腾的地方去就是了。
大门前下马,大摇大摆地往里闯,守门的喽啰刚想拦阻,眼前一花,已挨了几巴掌,到底是几巴掌,没来得及数,可真他娘的疼啊!
“混帐东西,瞎了你们的狗眼,就是杨进也得卖我几分面子,凭你们也敢拦我?”种无伤喝道。
喽啰们被打傻了,种无伤迈步来到院中。
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空气中飘散着美酒的醇香。
人很多“没角牛”杨进却只有一个,种无伤找到了他,他也看到了种无伤。
“何人?”杨进瞠目喝道。
“你…不…配!”
声音很轻,在场的每个人却能听得清清楚楚;种无伤的动作很慢,杨进就是无法躲避。
龙鳞七宝刀出鞘,转眼间,又隐于无形!
杨进那没长角的头窜起来,鲜血噴得満脸都是,兀自赞道:“好刀!”
没了头的⾝子,已经栽倒在地。
直到这时“你不配”的最后一字才算真正落地。
一招,斩杀大龙头,所有的喽啰都变成了没有灵魂的行尸走⾁。
种无伤一声清啸,直上云霄,旋即道:“本官种无伤,奉命缴匪,首恶授首,余皆不问!”
气势逼人,居然无人敢稍有动作。
移时,喊杀震天,周八带着狼崽子们杀进沙涡镇。没死的喽啰全部成了俘虏。
书生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花旦诱引着薄弱的思想,劝降了几十名喽啰。其余人用狼崽子们充数,花旦乔装新娘上了花轿,种无伤依然骑着他的白马,书生整队相随,直趋匪众老巢。
转了一弯又一弯,翻过了一山又一山,终于来到贼巢前。
吹吹打打,来到山门前。二龙头李贵、三龙头王大郎早已等候多时。
李贵看不到杨进,问道:“大龙头呢?”
一名小头目凑上前,低声道:“大龙头喝⾼了,嚷嚷着也要上花轿。兄弟们们谁都劝不住,就这能这样了。”
三龙头王大郎皱眉道:“这也不和礼数啊!”“谁说不是呢?”小头目道“刚刚,我还听见新妇在里面叫唤呢!想必是大龙头顶不住,嘻嘻,是不是?”
三人大笑起来,笑声中蔵着男人的那点心思。
李贵瞧着队伍中许多陌生面孔,又看看气宇非凡的种无伤,刚想说话,小头目解释道:“许多弟兄和大龙头一样,都喝⾼了。亲家公派了些庄丁帮忙抬东西,至于这位,可是贵人,夫人的长兄,还是位举人呢!”
大舅哥?
“恭喜,恭喜!”
种无伤笑道:“同喜,同喜!”
乐声又起,入进大寨。
花轿落下,喧闹的世界骤然恢复了宁静。
李贵来到花轿前,道:“大哥,到家喽!”
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大哥,醒醒,下轿了!”
还是没有动静。
李贵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轿子里“嘤咛”一声,新妇不舒服吗?
李贵瞧瞧王大郎,王大郎也没辙呀!
今天是个好曰子,谁敢搅了大龙头的好事?
今天是个好曰子,兄弟们都等着喝酒吃⾁,也不能就这么耗下去吧?
李贵硬着头皮,问道:“大哥还没醒吗?”
“是!”娇滴滴的声音,定是美人无疑了。
得,大哥肯定是累着了,抓紧抬人吧!
李贵掀开轿帘,看到了一柄明晃晃的宝剑,又看到一个模样清秀的男人,贱兮兮地笑着,笑得好生淫荡。
李贵刚想喊叫,宝剑刺进胸膛,稀里糊涂地追随大哥去也。
王大郎怒甚,想逃,却怎么都迈不开脚步。低头一看,只看到一块块青石,腿脚哪里去了?
瞬间,二龙头、三龙头死于非命。等着喝喜酒的喽啰们,只能永久地等下去了。
就在这时“轰隆,轰隆”几声巨响,惊天的喊杀声自山脚下传来。
种无伤按剑而立,喝道:“杨进等人聚众造反,而今⾝首异处。尔等不降,更待何时?”
早已投降的小头目,按照事先商量好的程序,跪倒叩头,道:“大官人饶命,小的愿降!”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跪倒的喽啰越来越多。
种无伤兵不血刃,剿灭叛匪“没角牛”杨进,名声大噪。
十几曰后,宗泽亲自宣读圣旨,种无伤官升军都指挥使。各有封赏的狼崽子们忽然齐刷刷地跪下,大哭道:“大官人,您不要我们了吗?”
种无伤亦有不忍,道:“下官有一事相求,求大帅应允。”
“讲!”
“下官请求,讲他们划为我的属下。”种无伤道“如果大帅不答应,下官情愿放弃军都指挥使一职。”
唉呦,此言一出,狼崽子们更为感动,哭得惊天动地呀!
宗泽哪能不答应,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宗大帅看着种无伤的眼神,无比慈爱,就象父亲在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般,弄得大帅的亲生儿子宗颖好是不舒服。
京城又有信来:京城传言,宗泽⾝体不好,几次请辞,官家正在寻觅继任人选。
无伤想不到谁能接替宗大帅,也许,这个世界上还真有种无伤想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