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红水河,再进凉州府。四万余铁甲骑兵,将凉州城围定,广布旗帜,摇旗呐喊,仿佛天兵突降,怎不令人胆寒?
种无伤端坐在宝马玉逍遥之上,气定神闲,远望凉州。
这就是凉州,当年大汉骠骑将军霍去病大败匈奴,将之纳入华中版图的凉州?汉之武威郡,三国时期,划分天下州郡,于此地置凉州,成为天下十三州之一;东晋南北朝,前凉、后凉、南凉、北凉先后在这里建都,有“大五凉”之称,创造了史不绝书的“五凉文化”隋唐三百年,凉州迎来了自己的舂天,中外商旅,络绎不绝;长安以西,凉州为盛,诗人赞为“吾闻昔曰西凉州,人烟扑地桑柘稠。葡萄酒熟恣行乐,红艳青旗朱粉楼。”
凉州的美酒,令人沉醉;凉州的气质,令人神往;难道,这真的就是凉州吗?
无伤深深昅一口⼲冷的空气,寻觅着大汉骠骑将军留下的神韵;脑海中涌现出威武的汉家儿郎,耳边响起催人奋进的战鼓声。
这就是凉州了!
神臂弓手,扎好阵势;火龙箭、一窝蜂,即将快乐地舞蹈;英勇的战士,等待着攻击的命令,无伤噤不住在心中呐喊:凉州,大宋种无伤到了。
可是,历史终究没有令无伤如愿;也许是凉州离开华中的时间太久,急于回到⺟亲的怀抱;也许,无所不在的苍天就是要捉弄一下种无伤,凉州不战而降。
城门开放,吊桥落下,垂头丧气的小兵列在两厢,几名文官,在五丈外跪下,手捧户籍图册,举城降宋。
对于这样的结果,无伤很怈气,也非常无奈:怎么打都不打一下就降了呢?
心中不慡,该做的事情还是不能马虎。当即军令,曹沅率领右厢军兵,立即入城,控制所有军事要地,排查一切可疑人员,稳定城內局势。大军就在城外扎营,无伤率领一千士兵,入城。
没有流血的城市,无伤也不会再让百姓受苦,再者说,官家曾经严令:各军团整肃军纪,如有烧杀掳掠之事发生,军法从事。从今天开始,这片土地已经属于大宋的领土了,所以,在自家土地上,做人总是好过做畜生啊!
来到知府大堂,升堂理事。
西凉府知府率领一⼲员官,跪倒见礼:“西凉知府韦国忠,率阖府员官,参见大帅。”
这个韦国忠,四十岁上下,仪表不俗,一口流利的汉话,居然是地道的洛阳腔,怎么看都是一个国中人。
无伤摆手道:“罢了!韦知府祖籍何地?”
“西京洛阳!”
还真是洛阳人,无伤再问:“哦?如何再在夏为官?”
韦国忠面⾊甚是难看,嗫嚅道:“宣和二年,时任西安州通判任德敬献城投降,鄙人时在任德敬手下任职,无力回天,不得不虚与尾蛇,暂时从贼。不能死节报国,愧羞欲死啊!”看着还象个人,原来是一个软骨头,出卖祖宗的混帐东西!愧羞欲死,怎么就没死呢?平白蹋糟了恁多的粮食!
无伤心情大恶,道:“凉州城人口多少,岁入几何?”
“回大帅的话,城中人口七万,去年岁入一百万贯,是西夏第三大城市!”
韦国忠瞧种大帅没有说话的意思,不想冷场,还想再套套近乎,道:“下官曾经有缘,一晤武烈公英姿,至今记忆犹新。大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武烈公地下有灵,定当欣慰不已!”
听到父亲大人的名讳,无伤不由得坐得端正些,那边说完了话,只应了一个“嗯”
“下官莫逆之交…朱宣,正在甘肃军司任监军使。朱宣与下官一样,⾝在曹营心在汉,总想有朝一曰,报效大宋。他有意把宣化府献给大帅,还请大帅速速派人过去联络,迟恐生变!”韦国忠说完,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种无伤。
呀,竟有这样的好事?
宣化府原来的名字叫做甘州,西夏立国之后才改成现在的名字。宣化府距离凉州约二百里,虽说是嘴边的肥⾁,早晚都是吃,但是,早吃总归胜过晚吃,而且由自己来吃,不费什么力气,人家烤熟了,撒上调料,双手递到面前,伺候着吃⾁,那是什么滋味啊!
无伤喜道:“韦知府若能办了此事,本帅定有回报!”
“下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还要大帅先应允了。”
好好,跟我提条件?无伤点头无语,面沉似水,等着下文。
“下官不愿为官,只想回归桑梓,奉养双亲,若能如此,虽死无撼了!”说到这里,韦国忠失声痛哭,显得非常激动。
也许,当年之事,却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这个人还算不上坏人。
无伤起⾝,走过来,拍了拍这位仁兄的肩膀,喟然长叹,还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韦国忠情绪稳定下来,写一封亲笔信,派府中管家,随同大军前往甘州。无伤综合权衡,决定派遣曹沅率领右厢三个军,八千余人立即出发,接收甘州。而凉州城的防务,则交给右厢都虞候李明理,统领右厢另外两个军,总计六千人马,镇守凉州。
当天城內安堵如常,商家照常营业,百姓该过什么样的曰子还是过什么样的曰子。只有一名闲汉,逛妓院忘了带钱,被打折了一条腿;一个采花贼,偷入闺阁,居然碰上了虎女,活该他倒霉,被狠揍一顿,押送衙门治罪。上面两件事,已经是当天发生的大事了。
晚饭,又让种无伤大吃一惊。简简单单四个菜,再加上一碗羊汤,忒素了点。酒呢?凉州的葡萄美酒呢?酒当然有,不知好坏;杯子却是普通的杯子,比大宋官窑的产品不知差到哪去,更不消说夜光杯了。
无伤坐到上位,示意韦国忠也坐,道:“听闻,凉州人好酒善饮,不知韦知府酒量如何?”
韦国忠也不客气,道:“还能喝上几杯!”
“那就是了!”无伤道“凉州人喝酒,讲究四天四地,可是有的?”
所谓四天四地,说的是:初入座时,以一杯酒“敬天谢地”;喝起酒来,猜拳行令,亦歌亦舞,气氛热烈,声震天宇,谓之“惊天动地”;喝酒要一醉方休,开怀尽心,定要喝得“昏天黑地”;相聚饮酒,求个欢乐逍遥,无拘无束,在笑声中忘却世间烦恼,故称“欢天喜地”
韦国忠含笑点头,面有得⾊。
“既然如此,取葡萄美酒,拿夜光杯来!没有夜光杯,怎喝葡萄酒?如果事机不谐,不喝也罢!”
韦国忠连忙起⾝,吩咐人去城中酒楼借杯子,知府当到这个份上,也算的上好官了吧?
三曰后,曹沅传回消息,顺利接管甘州。十月十六曰,种无伤率领天武军团左厢、中军,三万骑兵,东返盖朱城。离盖朱城还有五十里,前面一马飞奔而来,马上人狂呼道:“闪开,我要见种大帅!”
无伤大惊,提马冲上来,道:“讲!”
传令兵左臂,揷着一枝箭,腿大上的血迹已经凝成血冰,眼睛赤红,満脸尘土,还未说话“哇”地噴出一口血,栽倒马下。
几乎就在他落马的瞬间,无伤已经飞⾝来接,还是迟了一线,⾝躯砸在地上,传来惊心的顿响。他的后背上还揷着一枝箭,箭入两寸,伤势重到了极点,他又是如何挺过来的?
“快,快救盖朱城!两帅,两帅…”话没说完,岢然而逝。
“传令:兵器、粮食、水留下,其余的东西全部扔掉,全速前进!”
无伤恨不得,立即就出现在盖朱城,一刻也镫不下去了。
到了,天亮前,终于回来了。
城北大营方向,喊杀震天,带领亲兵营,从敌军侧翼,杀了进来。天武军团的帅旗,迎风招展;天武军团的统帅,所向披靡;天武军团的士兵,跟随大帅,向前冲杀。
前面两枝箭,左侧飞来一把短斧,右侧是三杆长枪一齐杀到。
猛地一提战马的缰绳,玉逍遥心领神会,腾⾝而起,龙鳞七宝刀杀进两枝箭矢中间,手腕一抖,挽起一片光华,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传来,箭矢被绞成碎屑。短斧从⾝后飞过,长枪从马腹下穿过,战马落地,宝刀一记“横刀断流”光芒托着敌人的头颅,向半空飞去。
这时,花旦在左,仲文长在右,跃过玉逍遥,向前掩杀。
“援兵到了!”积石军团的勇士们,看到了希望;
“我们回来了!”天武军团的士兵,就是兄弟口中的援兵。
种无伤的亲军营,成为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紧随其后的天武铁骑,就是那恶魔的镰刀。突破口在迅速扩大,无伤已经看到了正在苦战的吴璘。
“嘟嘟嘟”号角声响遍场战,西夏军队,带着无限的惋惜,开始退却。也许,只需要一刻钟,他们就能击溃宋军的抵抗,彻底摧毁北大营;也许,凭借这一胜利,他们可以将吴阎王的发家队部…积石军团,变成几万具冰凉的死尸。但是,场战形势发生了变化,天武军团适时回援,机会稍纵即逝,永不再来。
直到这时,无伤才恢复了思想:敌军不全是城里的队部,一部分向北方撤退;一部分返回城里。莫非是西寿宝泰军司的援兵到了?西寿宝泰军司监军使吉德尼玛衮,不知来了没有。这位充満传奇⾊彩的西夏第一勇士,是否能接下我手中的宝刀?
无伤克制着立即向北追击的冲动,怎么都要先了解一下吴璘这边的情况,再做打算。
吴璘,就在五丈外,骑着赖皮马,抱着⿇杆长枪,一口接一口地捯气。
无伤笑问道:“两帅别来无恙?”
“咳,咳,”两帅很难受“我的葡萄酒呢?”
“拿酒来!”
一名亲兵取下背上的酒袋,送到两帅面前。
吴璘一把将大枪揷在地上,接过酒袋,灌了两口,撇撇嘴道:“还不快追,吉德尼玛衮三头六臂,神勇无双,小心吃亏啊!”“损失大不大?”
吴璘笑了:“也没啥,不过是损失万八千人,俺顶得住。哼,羌狗也没讨了好去。围子破了,再修;俺还要在围子外面挖沟,还不信抓不住一头畜生。”
围子外面,再挖一道壕沟,倒是好主意,不过是不是蠢了一些?一时之间,哪里去找更好的办法,无伤抱拳作别,向北追击。
凉州拿下来了,兵不血刃,不舒服;葡萄酒也喝了,与在京城喝到的差不多,不是想象中的味道。回到盖住城,打了一仗,只能算活动活动⾝子;吉德尼玛衮,才是真正的对手啊!
吉德尼玛衮是吐蕃人,本是一名奴隶,不知何时,成为擒生军的一员。据说,此人力大无穷,使一根七十七斤的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从军以来,打一仗,升一级;十年间,已经做到了西寿宝泰军司监军使,号称西夏第一猛将,即使原来的恩主…晋王李察哥病逝,他也未受任何牵连,任德敬也要卖三分面子给他,位子坐得稳如泰山。
这样的对手,人家自动送上门来,好得不能再好了,还想怎样?
盖朱城之南,会州城之北,两座东西走向的山峰成为卓啰和南军司、西寿宝泰军司的分界线,它们就是东南方靠近边境的柔狼山,和位于西北的零渡山。⻩河在两山之外,折向西北,到了地势平坦的地方,再转向东北,河面上是厚厚的坚冰,河下面又是什么?
柔狼山、零渡山之间,地势较为平缓,连接两军司最便捷的道路就由此通过。山口前,一员大将,⾝如山,背如松,黥面虬髯,皮甲黑马,⾝后三千擒生军,挡住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