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交趾(四)
曹德胜脾气上来了,怒道:“你行我就行!”
“好!”杠头道“真尿性,我就喜欢你这个劲儿!今天晚上,后半夜你来站岗!记住,站岗觉睡,按照军规,打五十军棍!庇股打烂了,骑不了马,你就给老子从哪来滚哪去!”
曹德胜突然大声叫道:“报告长官,记下了!”
声音太大了,吓了杠头一跳,周围的士兵同时大笑起来。
运完了水,曹德胜正在草地上休息,听到一声呼喊,回头一看:原来是开饭了。班里的混球,象狼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哼,如果到了战斗的时候,还有这样的劲头,那才无愧于虎贲军团的荣誉呢!
懒洋洋地起来,忍着疼痛来吃东西,好嘛,一⼲二净,什么都没剩下。转⾝去瞧那些混账东西,没人理他,都在埋头苦⼲,难道他不是这个班的士兵?拖着又累又乏的⾝子,揣着一肚子气,回到营帐,也不准备吃东西,来到里面的,挑一个⼲净的草铺,躺下就睡。真的是困极了,很快就睡着了。
突然,⾝子一痛,好像有人在说话,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班头良子那张狰狞的脸。
“去,给我拎桶水来,本长官要洗脚!”
曹德胜还在迷糊着,随口问道:“为什么?”
那厮瞪着眼睛吼道:“这是规矩!”
规矩,好像听过当兵的说起过这样的事情,新兵要给老兵打洗脚水。我忍,我忍,早晚有一天,把你们全部撕成碎片!
气鼓鼓地把水打回来,自己的东西已经被扔到了最外面的铺上,他明白了,刚才的位置不是他应该睡的。等长官把臭脚洗了,再把水拎出去倒了,回到帐中,里面已经是鼾声如雷。⾝边的家伙,全⾝散发着酸臭味,再里面的一位,脚臭的离谱,从来就没闻过这么臭的脚。这时,不知那位个混蛋“嘟嘟”连着来了两个臭庇,帐內的味道,更是不堪了。幸好是夏天,帐子封的不严,如果是在东西,空气不能流通,这里面还能睡人吗?
曹德胜躺下,一时难以入眠,双手支着脑袋,望着帐顶发呆。一只蚊子,再他⾝边转悠,曹德胜“劈啪”作响,扇得很疼,也没把蚊子消灭掉,这样下去,蚊子没什么事情,他可就挺不住了。想着严厉的父亲,想着唠叨的⺟亲,想着兄弟姐妹,想着阳光明媚的赵赛月,想着威武刚猛的郑指挥,想着里面那两位恶人,慢慢有了一些困意。正在迷糊着,旁边的家伙翻⾝过来,一条腿扔在他的⾝上,真是又气人又恶心。把⽑绒绒的腿大放下,转瞬之间又回来了,再放下再回来,腾折了三个来回,那家伙一翻⾝,去欺负里边的家伙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应该是丑时三刻,是被杠头踢醒的。唉,困得厉害,还要站岗。这是哪个混蛋定的规矩啊?还让不让人活了?现在还是大宋境內,一没有山贼,二没有強盗,三没有⺟夜叉,还用站岗?
尽管一万个不乐意,还是得起来,还是得去站岗。
站在那儿就犯困,曹德胜想了个办法,来回走走,走走就不那么困了。什么时候了,太阳要出来了吧?这是黎明前的黑暗,过去就好了。看天上的星星,明天还是一个好天气,千万不要下雨啊!下雨行军,更遭罪呀!
“呜呜,”一阵阴风吹过,曹德胜的⾝子忽然变得很冷,前面的树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曹德胜完全清醒了,右手按上刀把,眼睛眨都不眨,聚精会神地盯着对面的动静。
“呜呜,嗯,呜呜!”似乎是人在哭,又不象人的声音,那会是什么?
狼?不会是狼吧?
钢刀子套三寸,曹德胜打定注意,不管对面是什么,只要有东西跳出来,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刀,砍完了再说!
“我好惨啊,不要杀我,我还不想死啊!”“嘎嘎,你已经死了,还啰嗦什么。到了森罗宝殿,嘿嘿,下油锅这么一炸,又酥又脆,嘎嘎…”
曹德胜吓得连退三步,汗⽑孔全部立起来,握刀的手在轻轻颤抖,手里全是汗水。鬼,莫非撞到鬼了?
“啊!”又是一声惨叫,林木间亮起一点鬼火,曹德胜看到了一张只有吊死鬼,传说中的吊死鬼才有的脸,苍白如纸的脸,长长的红头舌耷拉到了下巴上,一双眼睛在向外面散发着绿⾊的光芒!曹德胜⾝子已经动弹不得,但是手还能动,说不清是颤抖还是真的能动。“沧啷”一声,子套钢刀;刀很沉,一手握不住,那就再加上一只手。手在抖,腿在抖,风在吹,刀也在抖!
“啊!嗷嗷!”又是几声惨叫,吊死鬼的脑袋居然被砍了下来,脖子里面向外噴着绿⾊的血液,⾝子向后面栽去。曹德胜一庇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把刀扔掉,双手抱头,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听了。
突然,他感觉⾝后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一人说道:“不要怕,我不是鬼啊!”不是鬼,就是鬼!
曹德胜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径直昏了过去。
树林里的人出来,⾝后的人转到前面来,原来是良子、杠头还有一名老兵,装神弄鬼,吓唬新兵蛋子。良子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赶快离开,然后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曹德胜的庇股上。
“不好好站岗,觉睡啊?”
曹德胜醒了,看到敬爱的班头,就像看到了亲人一般,扑进亲人的怀里,⾝子还在哆嗦,惊道:“鬼,鬼,树林里有鬼!”
“什么鬼,你仔细看看,哪有什么鬼?”曹德胜仗着胆子,回头去看,果然什么都没有,那么刚才看到的听到的又是什么?不是在做梦吧?
“你小子是在做梦吧?”良子吼道。
曹德胜连忙解释着:“不是,班头我确实看到鬼了,真的有鬼!”
曹德胜想到了站岗觉睡的可怕后果,只能坚持说看到鬼了,否则,五十军棍可怎么受啊?
良子一脸的不相信,道:“少跟我来这套,所有的新兵,站岗觉睡,都说见鬼了。你告诉我,鬼在哪,啊,鬼在哪?”
曹德胜低头嘟囔着:“鬼看到你,就躲了呗?”
“你是说我长得难看吗?”
曹德胜道:“我又没有这么说!”
良子拎着曹德胜,来到林子里,仔仔细细搜了个遍,自然是连跟鬼⽑都没找到。良子瞧着小子的可怜样,道:“看你今天表现还不错,五十军棍暂时记下。再觉睡,一经发现,两罪并罚,揍你一百军棍!”
班头去了,太阳也升起来了。一百军棍,那不是要把人活活打死?
早上出发前,杠头递过来一瓶药,小瓶不大,材质普通,做工耝糙,但是,杠头显得非常郑重:“这是我前面的老兵传下来的东西,涂在肿红处,可以防止发炎化脓。只要疼痛感过去,就证明你具备长途跋涉的能力了。”
他会有这么好心吗?曹德胜半信半疑,把瓶子接过来,道:“如果用完了,该怎么办?”
“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物药的配方。嘿嘿,先挺过这几天再说吧!”杠头又恢复了原先可恶的样子,恨得曹德胜牙根生疼。
今天出发的时间更早,卯时整出发,全天行程达到二百五十里,戌时宿营。中午休息的时候,曹德胜不用去放马,而是被要求当着全班弟兄们的面,把自己最拿手的东西亮出来,练给大家瞧瞧。
曹德胜一手折家刀耍出来,那也是威风凛凛,感觉相当不错。呀,一个威武的起手式,这就叫“壮士性刚决,火中见石裂。杀人不回头,轻生如暂别”要的就是这个气势;刀势展开,光华霍霍,舞到紧要关节,但见刀影不见人⾝,精妙如此,正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绝妙好刀;最后一个漂亮的收手式,气不长出面不改⾊,响当当一派⾼手风范。此套刀法,出自国朝有名的武将世家折家将,现在的折家将虽然没有原来风光,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还有些威风。折彦质在天狼军团也还做着厢指。传授他这套刀法的师傅,据说出自折家旁枝,得到过先祖的真传。曹德胜依靠这套刀法,曾经与许多人比试过武艺,基本就没失手过。
耍玩了,立在风中,等着这些混账东西说几句真心话。
良子撇嘴道:“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杠头斜着眼睛,嘲笑道:“我看连枕头都算不,撑死也就算一副枕套,还是嫁不出去的四十岁老姑娘绣的枕套!”
这个说:“和俺们家乡耍猴的差不多。”
那个说:“还没有猴子耍的好看。”
“兄弟,和你师娘学的功夫吧?”
“狗庇师娘,我看就是师妹,师娘好歹也是长辈,不要蹋糟了长辈的名声!”
曹德胜大怒,横刀喝道:“哇呀呀,士可杀不可辱,哪个不服,撒马来战!”
良子道:“别说我们欺负你,由你自己来挑!”
曹德胜一心立威,挑了一名自认为最差的,引得众兄弟又是一阵大笑。
“油子,为啥每次都是你啊!”“别他娘的问我,爹娘生就的相貌,我管得着吗?”
油子大概三十岁上下,其貌不扬,更像一个马夫,最是平常不过的一个人。晃悠着就过来了,居然没带兵器。
曹德胜也是心⾼气傲的主儿,大名鼎鼎的曹家少东家岂能占这个便宜,喝道:“取兵器来战!”
油子叉手而立,冷冷地道:“你不配!”
话说完,⾝上的气势一变,凛然不可犯侵!
曹德胜心中叫苦: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今天碰上了一位难缠的主儿,唉谁让咱看走眼了呢!没啥说的,上吧!
晃⾝形挥刀杀过来,起手就是“三环套月式”此招看着是进攻,其实防守的意味更浓。油子不为所动,⾝子向左侧滑开,并没出手。曹德胜大怒,自己用刀如果不能逼迫人家出手,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刀势展开,一刀紧似一刀,连绵不绝,连环劈出七八刀。
忽然油子动了,还还了一脚,只听“当”地一声,曹德胜的刀飞了,油子不理不睬,晃悠着又回去了。
“油子,你小子忒不是玩意,就不能陪着新兵蛋子多玩一会儿?”
“闭上你的臭嘴,老子没那闲工夫!”
曹德胜又窘又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丢人!瞧大家的样子,似乎根本就没有人认为他能胜。唉,自己艺不如人,怨不得大家瞧不起。
良子过来,一拳揍过来,重重在砸在曹德胜的右胸上,厉声骂道:“武艺输给人家,不能把志气也输了。知道靖康五年的范阳大战吗?油子当时是韩世忠大帅手下的兵,宰了七个女真人,他们一队五十多人只活下他一个,你说他厉害不厉害?输给他,你有什么丢人的?”
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人,表面上真看不出什么来啊!
晚上宿营后,又被拎出来,考校了一下其他功夫,论膂力他在班里排在倒数第二,倒数第一那位却是虎贲军团有名的神枪手;神臂弓勉強可以蹬开,他惊讶地看到,良子居然可以用手张开神臂弓,据说象他这样的在虎贲军团根本啥都算不上,否则,他也不会只做到班头。兵器上的功夫,他是名副其实的倒数第一;他还不会发射火枪,看倒是看到了,杠头今天就给了他一把,详细解说了一遍使用方法,还交代他:“不明白的,只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