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血光(六)
大宋以摧枯拉朽之势,扫平交趾全境,而今携大胜之威,再下李天祚的老巢舂曰山城,按照道理来说,苏发努冯是不敢违逆大宋的意思,包庇李天祚的。但是,根据最可靠的消息,苏发努冯与李天祚关系非常好,曾经结拜为异性兄弟,向天地神灵纺要有难同当,有福共享的!李天祚兵败升龙城,立即向西方山地转进,固然是因为这里地形特殊,有利于坚守,又有谁能断定没有苏发努冯在背后支持的原因?一路上,罗亚多都在考虑这件事情,左思右想还是拿不定主意,看来只能临机行事了。
领路的人显然非常重视这些由大宋而来的尊贵使者,所以,三人骑马在前导引,大象速度慢就不用跟着了,该⼲啥⼲啥去。由边境到蒙彭部的大本营蒙⿇甸,七十里的距离,一个半时辰就到了。蒙⿇甸算不上一座城,按照大宋的标准,只能算一个比较大的集镇,因为,蒙⿇甸四周根本没有城墙,只有一人⾼的土围子,哎呀,实在是不像样啊!跟我天朝上国相比,根本不成比例,还比个庇啊!
大队人马刚到,只听锣鼓喧天,迎接的队伍出来了。
两头大象,披红挂彩,出来之后,在宋军骑兵面前绕一圈,象鼻子“忽地”沉下去再“霍地”扬起来“噢”地叫了两声,分向两边。
鼓吹队伍跟在大象的后面,吹吹打打,难道也不怕惊了大象?
一队藤甲兵,大约有一百人的样子,左手举盾,右手持刀,在道路两旁站了,个头不⾼,却都很精神。一队妙龄少女,穿着鲜艳的服衣,将⾝体里的青舂活力尽数展示出来,前面的洒水,后面的撒花,半晌,前进的道路上已经是⾊彩斑斓,花香浓郁,如沐舂风了。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材⾼大,一⾝金灿灿的盔甲,好不炫目,脸上在笑,而眉宇间的英气已经扑面而来了。此人⾝后,跟着一名和尚,这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领路之人上去行礼,正要介绍,只听那人摆手说了一句什么,就向这边行来。
向导以最快的速度说道:“此人说,不用介绍,我来猜猜哪位是大名鼎鼎的罗亚多将军!”
罗亚多挺胸抬头,马踏无垠厚土,仰望悠悠苍天,拿出最英武的姿态,不能让这些南蛮子小瞧了我大宋军人,不能失了我大宋国体啊!
那人来到罗亚多⾝前,目光在罗亚多⾝上稍作停留,迅速移到何知秋⾝上,而后又转回来,似乎拿不定主意啊!罗亚多正在望云,听不到期盼已久的声音,稍感诧异,刚低下骄傲的头颅,只见那人朝着在⾝后半步的何知秋行了一个合十礼,⾼声说着什么,不用猜也知道,肯定再说什么欢迎之类的过年话;不用看也知道,这些话他是向何知秋说的。
向导翻译着此人的话,这个人就是苏发努冯。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本官的军靴不够光亮,难道本官的长相不够威武,难道苏发努冯有眼无珠?
天啊,我怎么带着何知秋来了啊?我错了,求仁慈的上天就饶恕您卑微的仆人吧!
何知秋忍着笑,做一个礼,道:“大头领无须多礼,让我来介绍,这位才是威名赫赫的罗亚多将军。”
罗亚多在马上摇三摇,晃四晃,气冲百会,火上眉⽑,异常恼火。此刻,都懒得正眼瞧他。你说你苏发努冯也算是一个人物,想必也是见过好人坏人,英雄孬种的,怎么就看中了何知秋,忽视了我罗亚多呢?小白脸何知秋除了生就了一副好皮囊,⾝上有点衙內的气质,看着舒服些,还剩什么啊?我罗亚多又哪里差了?可恼啊可恼,可恨啊可恨!哇呀呀,活活气死老夫了!
苏发努冯竟是一阵大笑,深深三拜,道:“蒙彭部族长苏发努冯,见过罗亚多将军。”
做了错事还这般硬气,呀,还真是一个人物,不能小瞧啊!
罗亚多当然是生气的,而且非常生气,但也不会因为一件区区小事伤了和气,咱得拎得清轻重缓急不是?国事为重,还是国事为重吧!
罗亚多不咸不淡地说道:“罢了,咱都习惯了。不是大头领眼睛不好,而是这家伙太不寻常了,大头领说是不是?”
苏发努冯笑了笑,罗亚多瞧着何知秋,板起脸道:“在外面候着。”
“是!”这就把何大官人扔在外面,喝东南风了。罗亚多下马,由苏发努冯陪着,缓缓前行。一边走,一边向欢迎的群众频频挥手,尽情展示大宋的友善,大宋的气度,大宋的威仪。行几十丈,前面闪出一个小型广场,广场央中矗立着一尊金灿灿的佛祖塑像。作为外交人员,一定要尊重人家的信仰,罗亚多上前,拜了三拜,一股淡淡的香气钻进鼻子里,非常受用。这是什么味道?很舒服,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呀,这种香气与觐见陛下的时候闻到的气味很相似,和在怀远驿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对了,这是紫檀木的香气,难道这佛像的材质用的是紫檀木,不是真正的金佛,只是在外面镀了一层金?
到了会客大厅,进一步证实了罗亚多的猜测:大厅內的家具都是紫檀木,摸一下清凉凉的,甚是舒服。
晋朝崔豹所著的《古今注》中就有关于紫檀木的记载:“紫檀木,出扶南,⾊紫,亦谓之紫檀。”紫檀木木质硬坚,入水即沉,又有淡淡的香气,据说还有止血、止痛、调节气血的功效,而且紫⾊寓意着祥瑞,与⻩花梨木一起,成为国中皇室的御用木材。紫檀非千年不能成材,并且有“十檀九空”之称,最大的紫檀木直径也不过**寸,这就越发显得珍贵了。
紫檀木中的极品是小叶紫檀,它的木花放在酒中,木花将立即化为红粉⾊,与酒形成黏黏的象胶一样的东西,倾倒时能连成线。经过这种方法鉴别出来的才是小叶紫檀。大宋境內的广南东西路,群山之中也有紫檀,但是历经多年砍伐,已经比⻩金还稀奇,还贵重。这个小小的蒙⿇甸,为何有这么多的紫檀木?
侍女献上木瓜汁,主人殷勤相劝,罗亚多已经渴了,一口喝掉一杯,自嘲道:“唉,行军打仗惯了,硬是斯文不起来,大头领见笑了。”
苏发努冯连道哪里,让人再上,这次上来的侍女,⾝材更是漂亮,罗亚多多看了几眼,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月娃凶巴巴的样子,心中一凛,马上将目光躲到另外一边去了。
这时,苏发努冯问道:“不知罗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罗亚多取出刘琦的书信,递到苏发努冯面前,道:“这是虎翼军团都指挥使、开国公刘琦大帅,命本人送来的信笺,请大头领一阅。”
信上只有一句话:“本帅得不到李天祚的人头,绝不退兵,何去何从,请大头领熟计之!”
话说的很不客气,苏发努冯看完,一阵狂笑,道:“将军远来,鞍马劳顿,先尝尝我们老松族的特产,畅饮一番,再谈正事不迟!来呀,准备酒宴,为贵客接风!”
酒宴不是在大厅內举行,而是在外面的广场上,一个个伞盖遮蔽了如火的阳光,就在青石上铺上竹垫子,这就是座位,衣着鲜艳的女人端上千奇百怪的菜肴。酒还凑合,有点淡淡的木瓜的味道;喝了酒,再瞧几案上的东西,哎呦,这怎么吃啊?
白⾊的竹笋是酸酸的味道;⼲巴巴的腌鱼看着就没有食欲,幸好还有一个清蒸鸡可以吃上几口。不过还是被表象欺骗了,有时候眼睛也不是十分可靠,看着清慡,居然是辣味,而且不是一般的辣,也他娘的太辣了。苏发努冯拿过刀子,将鸡头、鱼头割下来,递给罗亚多,做出请的手势,这又是什么习俗啊?
向导紧忙介绍着:“宴会上,老松族一定要把鱼头、鸡头送给最尊贵的客人品尝,客人若是不吃就是极大的无礼!”
得,既然如此咱就吃吧!
罗亚多先啃鸡头,再吃鱼头,吃完这个辣呀,咧嘴呲牙,就差咬人了。用油乎乎的人,指着苏发努冯,道:“味道不错,就是太辣了,莫非老松族的女人也是辣的不成?”
苏发努冯笑道:“我们的女人好,又甜又辣,将军要不要尝一尝?”
罗亚多连忙说道:“不行,家里的婆娘河东狮吼,招架不来!”
向导一愣,不明白河东狮吼是什么意思,罗亚多还得给他解释,那边的主人听完,道:“依我看,大宋的女人才是辣的,否则罗将军为什么会害怕呢?”
罗亚多不但不觉得丢脸,反而洋洋得意:“不是怕,而是爱,有的时候,怕浑家也是⾝不由己啊!这里面的学问可是大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