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战到底,为弟兄们报仇!”
没有了其它的选择,一切都变得简单:战斗,直至死亡的到来!
金军骑兵出现了山口处,宋军大营鸦雀无声,不仅没有威远大将军火炮的轰鸣,更没有轰天雷的炸响,宋军在等待什么?
拐子马如同风一般,席卷过来,从两翼冲击宋军的防线;央中位置,一队队士兵,或者暂且把他们称为士兵,拿的兵器,千奇百怪;穿的服衣,五花八门,他们肯定是临时招募的士兵,还没来得及穿上统一的军服就上了场战,派他们上来难道是送死的吗?
李显忠端坐在大营央中的箭塔之上,居⾼临下,场战形势尽在眼中。地上奔跑着探马,一个个箭塔上还站着传令兵,他们将通过旗帜将一个个命令传达到场战的每一个角落。传信还有一个辅助手段就是鼓声,每一个带队的军官,都可以从鼓声的变化中,得到主帅的命令。
“我军两翼宣毅军团防线已经接敌,正与敌混战!”
“央中防线敌人寸步难进!”
好消息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瞬:“左翼防线被敌军突破!”
“命令:宣毅军团骑兵展开反冲锋!”李显忠盯着远处的山口,似乎对眼前的战局丝毫不感趣兴,他在等着敌军主力的出现,看宗弼能忍到什么时候。
申时左右,右翼防线两度告急,捧曰军团左厢主力迅猛出击,堪堪稳住战局。金军还在不停地涌出山口,他们到底有多少军队?他们的主力到底強到什么地步?不仅是宣毅军团,就连⾝经百战的捧曰军团也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苦战,右厢的主力都是放弃了战马,充当步兵,与敌军死拼。骄傲的士兵们相信,他们永远是胜利的一方,即使下了战马,他们也是大宋的第一主力,他们要做个样子,给宣毅军团的弟兄们看看。
中军都指挥使董先请战五次,都被驳回;背嵬军都指挥使张宝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不明白大帅在等什么,难道非得等到捧曰军团拼光了才进行反击吗?两百架轰天雷为什么不用,难道轰天雷比士兵们的生命还宝贵吗?
张宝的嘴唇已经裂了口子,董先的战靴已经踢破了两双,不过⾝为军人,⾝为大宋最优秀的军人,他们只能等候军令,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服从,除了服从还是服从。这是他们从大都督那里学到的最宝贵的东西,大都督就在来此地的路上,他们不能给大都督丢脸。
“报,禀报大帅:宣毅军团减员一半,牛大帅请求支援。”
“报,捧曰右厢死伤近七成,请求支援。”
李显忠铁青着脸说道:“命令牛皋、徐庆,剩最后一个人也要给我顶住!告诉他们,大宋没有捧曰、宣毅可以,不能没有他们手中的阵地!”
李显忠內心挣扎的厉害,今生第一次这么难的做出决断,他的心在流血啊!他还在坚持自己的判断,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要坚持到底,否则他就不配做捧曰军团的长官,也不配指挥八万兄弟的大战。
“大帅,宗弼的帅旗!”
“铁浮屠,金国的铁浮屠出动了!”
宗弼的帅旗很醒目,李显忠看得到;威武的重甲骑兵铁浮屠,人数大概有一万上下,他也总算是等来了。至少打到现在,他还没有输,最终结果呢?那不是他能决定的,只有上天才知道。
“命令:瞄准敌军重甲骑兵,把所有的轰天雷都给我打出去。命令:捧曰军团中军准备出击!”
李显忠留到最后的投石机,都是大型投石机:需要一百人操作,轰天雷也是最大的一种型号,重达八十斤;射程可以达到三百五十步。它们是专门用来对付铁浮屠的,威力比威远大将军炮还要烈猛,只是射程远远不及。如果有大炮,不用打的这么辛苦,不过那只是如果而已。
李显忠起⾝,忽觉脚下发⿇,⾝体晃了两下这才站稳,一阵凉风吹过,背后甚是凉慡: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浑⾝上下就像从水里捞出的一样,全湿透了。
轰天雷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在敌群中爆出绚烂的火花,死神在怒吼,战斗的精灵在烈火中跳跃欢呼。一匹战马倒下,通过皮带相连的另外两匹战马也就寸步南移,甚至也会跟着跌倒。女真人的骄傲,战无不胜的铁浮屠,刚刚露面,还没有发挥应有的威力,就遭到宋军轰天雷的烈猛攻击,损失惨重。
一刻钟的时间,落下来不知多少轰天雷,宗弼发现,他赖以击败敌人的铁浮屠已经损失了六成。宗弼怒吼连连,叫得比战马还要⾼亢,此时没有退路,只能向前;李显忠也没有退路,只能奋勇迎战。
天空中突然炸响了一个闷雷,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也会下雨?
是的,雨来了,而且雨很大,是瓢泼大雨。
正在厮杀的双方,都已经没有退路;从天而降的似乎不是雨水,而是火油,热血越发沸腾,战意越发旺盛。从战士们⾝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雨水,染红了大地,染红了一个个不屈的灵魂。
“阿骨打!”女真的战神,创造历史的帝王,百战百胜的统帅,他并没有离开女真人,从来没有离开过女真人,他一直在眷顾的自己的族人,即将从长睡中醒来。
“纪律、尊严、梦想、光荣!”这是所有大宋士兵的信条,也是他们力量的源泉;承载着千年光荣和梦想的士兵,一心要洗刷异族涂抹在史册上的聇辱,他们在创造着历史,他们就是历史中最绚烂的篇章。
兵力占据优势的金军,限于地形,无法将所有兵力展开;宋军兵员素质远远超过对方,武器装备也是敌人无可比拟,开战之初给予敌军大巨的杀伤,能取得战局的均势,并非侥幸。
李显忠的大刀,对上宗弼的宣华开山斧,周围的战局和他们没有一点关联,战友的死伤他们视而不见,他们的目标出奇的一致:杀掉对方的统帅,进而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当!”毫无花哨的硬拼一招,舿下宝马“哒哒”连退几步,圈马回⾝,舞刀再战。
如同臂膀一样灵活的大刀,如同泰山一般沉重;战无不胜的猛将终于遇上了魔鬼一般強横的对手。自从出世以来,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酣畅淋漓,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将一招一式演绎得完美无缺。战马比腿大还要灵活,风儿比百灵还要欢快,雨水比刀光还要密集,这是一场没有劲头的战斗!
李显忠拨掉一枝飞箭,宗弼将飞舞的胳膊震落,盯着对手⾝上发生的变化,只要出现一点破绽,马上就会招致最烈猛的攻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恶战了多久?
天已经暗了吗?
“稀溜溜”战马狂嘶不止,主人没有一点疲惫的表现,它们怎么会先撑不住了?
“喀嚓”闪电雷鸣,雨终于停了。该死的天气,这时候不下雨,就是让战斗的双方燃起火把,杀到最后一人?
一通震耳欲聋的炮声,又有新的力量加入了战局,到底是哪一方的援兵?
宗弼悔恨不已,拨马就走,同时下达了撤退命令,他亲自担负断后的任务。宋军的援兵到了,尽管不知道来的是谁,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威远大将军火炮的怒吼总是真的,再打下去毫无胜算,也许还会将女真人最后的希望也葬送了,顿时,浓浓的无助包围了他:大雨早一点来,持续时间长一点,宋军的援兵就会来的晚一些,他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也许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
一切都很完美,只是稍稍差了那么一点运气,结果却是天壤之别。
时也,命也?
李显忠倒拖大刀,木然地子着金军的离去,⾝子一动都不动,最近的亲兵赶过来,轻轻一碰,大帅轰然倒地,人事不省。
岳飞到了,他亲自率领第一支援军,连续走了一天夜一,士兵们都是刚刚参加了坚苦卓绝的居庸关大战,然后就是长途跋涉,驰援古北口。暴毙的战马,掉队的士兵,岳飞狠下心肠,没有下达过一次停下来休息的命令,一路上也没有接到古北口方面的任何消息。他给死硬分子李显忠,好战分子牛皋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坚守到大军来援。从捉住的金国奷细那里,了解到金军的一些情况:古北口,金军人数在十五万以上,统帅是金国第一勇士完颜宗弼。岳飞心中隐隐不安,恨不得飞到古北口来。
打了二十年仗,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岳飞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李显忠呢?叫牛皋来见我!”
李显忠昏迷不醒,累的脫力了,看得出,⾝上的伤势不重,都是轻伤。可是,牛皋没有来见他,他泪流満面,来见牛皋。牛皋阵斩金军宿将完颜挞懒,重创完颜拔离速,力战而死。
“伯远兄,岳飞来迟了!”
牛皋死了,脸上还挂着豪放的笑容,双手的熟铜锏怎么都取不下来,他是至死都握紧兵器的战士,他是宁折不弯的英雄。
岳飞颤抖着问:“他,他最后说了什么吗?”
“大帅说,张宪啊张宪,俺终于他娘的赢了你一回!”
是啊,这就是那个从不服输的牛皋,这才是牛皋该说的话。
岳飞坐在牛皋⾝边,一边用湿⽑巾擦着牛皋的脸庞,一边听着方方面面的报情。
董先脑袋上缠着绷带,由士兵搀扶着过来,跪倒在地,呜呜大哭:“大哥,徐庆哥哥去了,张宝兄弟也去了!”
徐庆⾝中十余箭,捧曰军团右厢都指挥使的亲兵营,全部壮烈牺牲,没有一个幸存者;徐庆临死还在大呼:“我乃捧曰徐庆是也,金狗撒马来战!”
张宝的尸⾝已经不完整,他爱若生命的兵器…狼牙棒,也不知所终。张宝没有遗言,他不用说什么,他的兄弟们全都明白。捧曰精锐中的精锐…背嵬军,整整两千五百人的一个军,只剩下两百五十四人。
两大军团,军都指挥使以上军官,活下来的不到三成,下级军官死伤的更多,他们要像长官一样⾝先士卒,他们为此献出了生命。
八万帝国精锐,阵亡五万三千人,重伤一万一千人,人人带伤,战马损失九成以上,没有一个成建制的队部,即使两三个营的幸存士兵还凑不満一个营的建制。
幸存的士兵们,沉默地搜寻兄弟的踪影,结果无一例外的都是失望。
金国的搜救队伍也到了,刚刚还拼的你死我活的对手,各自找寻幸存的兄弟,没有冲突,没有仇恨,不知他们心中还剩下了什么。
岳飞陡然转⾝,指着王横说道:“你去重建背嵬军,半年之后,我还要一个战无不胜的背嵬军。”
倔強的王横擦⼲眼泪,吼了一声:“是!”“将亲兵营一分为二,平分给两个军团,你们都去给我训练新兵,你们要配的上捧曰、宣毅两个光辉的称号!”
“是!”五百士兵同声⾼呼。岳飞一辈子都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娘亲去世的时候,他哭过;这一次更甚。捧曰军团就是他的生命,他爱捧曰军团,爱那些兄弟,风风雨雨十五年,他们不是普通的军官和士兵的关系,他们是生死兄弟。
最艰难的时刻,捧曰军团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大宋第一主力的含义。他们的战斗力未必強过天武军团,未必強过虎贲军团,但是他们的献⾝精神,敢当重任的作风,谁能比得过?
事后,从金国方面传过来的消息显示:金国南京路副元帅完颜挞懒阵亡,元帅府长史银术可阵亡,大将拔离速重伤。全军阵亡六万八千余人,重伤两万三千余人,损失比宋军还要大,特别需要指出的一点是,一万一千名铁浮屠,剩下三千人;三万拐子马,活下来的不到一万。这或许就是完颜宗弼没有再发动攻势的原因:他们已无力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