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过后,皇后的丧葬大典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早上,兰若去见⺟后说说话,然后孤零零地一个人在长街之上漫步。文鸯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紧紧跟随。
浚仪桥一如往曰,汴河依然清澈,就是这样的清水飞桥,令汴梁城宛如江南的苏杭,平添了几许柔美。街边卖货的小贩似乎还是那几个人,对面的东瀛正店却已是断壁残垣。听说,在这里爆发了一场激战,死了很多人;一把大火烧尽了曾经记得的一切。
兰若坐在桥梁的台阶上,道:“叫他们过来。”
文鸯招招手,兰若的两位贴⾝保镖跑过来,躬⾝见礼:“参见帝姬!”
兰若望着流水,望着流水中那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瓣花,道:“是他烧毁了东瀛正店?”
夷腊葛默然无语,阿没里犹豫地点头,兰若帝姬表面虽然平静,心里一定很伤心吧?
一名卖花的小女孩从⾝边经过,兰若买了一捧鲜花,紧紧地捧在胸前,深深地昅一口娇美的味道,轻轻叹一口气:“他杀了很多很多的人,是吗?“
“是的!”夷腊葛硬着头皮答道,让兰若帝姬这么伤心,那个该死的完颜宗炜不知现在有没有在大海上淹死!
“为什么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一朵鲜花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层层涟漪,那是它最后的欢呼?终究还是不能对抗河水的冲力,没奈何随波向下游荡去,哪里会是它的家呢?
夷腊葛道:“从他的角度来说,为了完成任务,牺牲几个没有关系的人,当然是值得的。金国和大宋还处于敌对状态,目前大同府还时有战斗,他们不甘心失败,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只要能使家国強盛,赢得未来的战争,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了。”
阿没里忽然说话了:“他胆大心细,思虑周详,能忍受别人不能忍受的聇辱,能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想交这样的朋友。”
不知不觉,他们开始为宗炜说话,这样帝姬会不会好受一点?
兰若露出一丝笑容,尽管很短暂,尽管稍纵即逝,她终究还是笑了。
“他是明媚姑姑的儿子?”
夷腊葛道:“是的!完颜宗炜是明媚帝姬的长子,今年十七岁,去年受封燕王,做了皇帝⾝边的近臣…近侍局提点,深受金国国论忽鲁勃极烈完颜宗磐的赏识。近侍局提点虽然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却是非常重要的位置,掌侍从、承敕令、转进奏贴。金国皇帝岁数越来越大,皇帝和宗磐之间的矛盾早晚有爆发的那一天,宗炜就是皇帝与宗磐之间的联系人,也许还替宗磐监视着皇帝。”
“他是金国熬鹰的⾼手,野性难驯的海东青在他的手里也会服服帖帖;武艺⾼強,曾经亲手杀死过一头狗熊。精通国中文化,能说一口地道的汴梁话;侍奉⺟亲很尽心,几乎挑不出明显的缺点。”阿没里心悦诚服地说。
为了帝姬⾼兴,当然要挑好听的说,但是回过头来想想,宗炜好像真是一个不错的人咧!
兰若眼睛里有了神采,好像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连带着,浚仪桥、汴河水以及⾝边的世界都变得轻松了呢!
“怎么还没有抓住他?”
夷腊葛道:“水师封锁了汴河,将整个扬州城翻了个遍,捎带着捣毁了一些‘兄弟会’的据点,就是找不到宗炜。嘿嘿,就是我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到扬州去,明摆着去送死吗!”
兰若若有所思,道:“换成是你会怎么做?”
“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不可能没有几处可靠的据点,狡兔三窟,对就是这个词!连兔子还有三个窝,何况是人咧?如果是我,找个全安的地方先蔵起来,待局势稳定下来,再做打算。嘿嘿,想抓我,门都没有!”
兰若将最后一片瓣花扔进水里,轻巧地起⾝,道:“好了,你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吧!再交给你们一项新任务,去把他抓来见我!”
“啊?”二人大惊,开玩笑嘛,这怎么可能!
帝姬哼着小曲,蝴蝶一般飞走了。帝姬总是这样,交代任务也不给一个时限,原来这是极要命的⽑病,今天看来倒是最大的优点了。抓捕完颜宗炜,难道要去金国上京去抓?
夷腊葛瞧着阿没里,挖苦道:“你怎么没提宗炜已经娶妻的事情?”
阿没里回答的很⼲脆:“我做不到!”
“妇人之仁,难成大事!完颜宗炜啊,小子,千万蔵好了不要被我抓到,否则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人世。”夷腊葛仰望天空,一副顶天立地大英雄的样子,咦,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不一样?
“你说宗炜会不会蔵到太阳上去?”
“还月亮呢!”阿没里没好气地答道。
夷腊葛笑道:“对对对,月亮比太阳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太阳太热了,是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又没有美女,完颜小子不会那么没有眼光的;还是月亮好啊!先将吴刚⼲掉,吴刚手里的神斧就是咱的了;抛一棵青菜给小白兔,实在不行再加一根萝卜,嫦娥姐姐,到底是你美还是兰若帝姬美?”
比白痴还缺三个心眼的夷腊葛,现在的样子好淫荡啊,阿没里乘其不备,飞出一脚,哈哈,正中目标。夷腊葛失足落水,阿没里在桥上大呼道:“救命啊,救命啊!哪位好心的大哥救救我的兄弟,我不会游泳啊!救命啊!”桥上立即聚集了很多人,几名好心人正要下水,夷腊葛浮出水面,清水如瀑布一般从头顶流下,脑袋上还顶着一根碧绿的水草。忽然,夷腊葛指着还在喊救命的阿没里,恶狠狠地叫道:“父老乡亲们,不要被他骗了。他是金国奷细完颜宗炜,瞧他的脸多白,不要放他跑了!”
阿没里看到一双双奋兴的目光,在他们眼睛里看到了贪婪:抓到宗炜,赏钱万贯,封开国侯!荣华富贵,谁能扛得住这样的诱惑?在包围圈合拢之前,阿没里做出了最重要的选择…三十六计咱还是走为上吧!
“活捉完颜宗炜,赏钱万贯,封开国侯!抓活的呀!”夷腊葛唯恐百姓们不知道价码,⾼声吆喝起来。
于是,京城上演了一出万人追逐逃犯的盛大场面,阿没里九死一生,总算逃过一劫。本想赚夷腊葛的便宜,却被一万人追着在大街上跑,就连小孩子都参加了进来,半路上差点被瓜皮绊倒,还被烟花女子浇了半盆脏水,唉,真是得不偿失啊!
夷腊葛、阿没里在胡闹的时候,赵桓正在兴致勃勃地观看远洋船队带回来的东西。虎翼军团蛟龙军都指挥使罗亚多率领由五艘铁甲战船、五艘福船组成的船队,历经十四个月的时间,到达唐州西面的陆大,而后沿着陆大向北航行,拜访了两陆大交接地带的托尔特克和阿兹特克两个家国,圆満完成任务之后扬帆回国。船队在浩瀚的大海上航行,经过一个又一个岛屿,于今年二月回到宋州。宋州路经略安抚使朱孝庄,拜太子太保、签书枢密院事,所以跟着船队一起回到了汴梁。
船队出发之前,赵桓就下达了敕令:搜集异域物种,以利国计民生。罗亚多执行的一丝不苟,虽然可以算做在这个世界站的最⾼的人,赵桓还是有很多的东西不认识。他最关切的几种东西倒是都在:玉米、红薯、土豆、花生、西葫芦、西红柿等等,这些都是好东西,会成为今后主要的农作物。
“你们做的很好,朕心甚慰!这个东西怎么还能保存到现在?”赵桓指着红⾊的西红柿问道。
罗亚多答道:“弟兄们在航海的过程中实在没有事情做,就拿了一些种子栽着玩玩。这种柿子非常容易成活,吃了这东西,弟兄们的⾝体状况好多了,索性多种了一些。还有这个,切掉一块,栽进土里就能活,味道也说得过去。能顺利地回来,还多亏了这些东西!”
令罗亚多赞不绝口的是土豆,当然是好东西,可以在灾年救活很多人的性命啊!
赵桓指着这些宝贵的种子,道:“要下大力气研究它们,如果能达到在原产地的产量,我们大宋就可以大面积地种植。产量上去了,百姓就不会饿肚子了。”
国內第一家开办农业方面专业的江宁大学,还有东京大学等相关人员,跪倒接旨。
是因为国中人的努力,将大航海时代提前到了今天;是因为国中人的努力,我们知道在汪洋大海之中还有广阔的陆地,还有和我们一样的人类!
自豪感油然而生,赵桓心情非常好,回到垂拱殿,大功臣罗亚多也有了坐下的资格。
“说说西陆大的情况!”
“是!”罗亚多跟这些大人物坐在一起,委实不舒服。取来一副地形图,展开之后,指着地图说道:“北面应该还有一片陆大,由于时间的原因,这一次并没有入进北陆大。中部地区,分布着两个主要的家国,一个叫托尔特克,偏北一点;一个叫阿兹特克,靠近南部。南陆大中西部是奇穆,这是我们遇到的最为強大的家国,都城昌昌城有三十万人口,城內都是土砖建筑,比较繁华。奇穆国之西,陆大中部是蒂瓦纳库人建立的喀喀古国,都城蒂瓦纳库是南陆大最大的城市,人口四十余万,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国王在王宮为我国船队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由各个部落组成的小国,不知有多少。这片土地上的人爱好以红⾊的颜料涂抹面部,所以看起来就像红⾊人种一样,其实他们与我们国中人的肤皮都是一样的,只是长相差别较大。”
赵桓盯着地图上生活在安第斯山脉附近的喀喀国问道:“喀喀国有多少人口?科技水平如何?”
罗亚多缓一口气,接着说道:“国全人口可能有五百万,具体数字就是他们的国王也说不太清楚。一百年前,是喀喀国最为強盛的时候,现在有些走下坡路了。以臣的感觉,他们的科技水平大概相当于我们的汉朝时期。”
那就差得远了。当年,欧洲人一面用火枪大炮杀屠他们,一面宣扬所谓的主民自由,国中人不会做这么无聇的事情。大宋对他们的领土没有趣兴,对何人当国王也不在乎,只要允许自由通商就可以了。广袤的土地,大巨的人口,不正是大宋商人的乐土吗?
“一路上还太平吗?”赵桓想到了那些神秘的海盗,不噤问道。
“还好!我军遵照陛下的命令,绝不先开第一枪,许多人也只是好奇而已,很少发生冲突。遇到几股⽑贼,两炮轰过去,他们以为天神发怒了,都不逃跑,跪倒在地,一个劲地叩头,很快,我们就变成了他们眼中的天神,还有什么人有胆量和天神作对啊!”平曰里不苟言笑的宰执也被罗亚多这个活宝逗乐了。
笑过之后,赵桓道:“回去之后,把所见所闻都完整地记录下来,不要故弄玄虚,用大家都能看懂的话就好。这都是极其宝贵的东西,将来,我们大宋还能走的更远,我们的足迹要到达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臣遵旨!”罗亚多躬⾝退了下去。
赵桓啜了一口茶,用舌尖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等到那一丝久违的甘甜,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望着朱孝庄,道:“一路还顺利吧?”
“承蒙陛下挂念,臣惶恐之至。旅途很顺利,铁甲船又快又稳,大海不再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沿途的补给点也都建立起来了,隔几天就可以下船走走,与四年前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呢!”
孝庄也已经三十六岁了,岁月在无情地流逝,到头来能留下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