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很简单。
几样精致小菜,几壶上等竹叶青,很随便的摆放在大厅的圆桌上。
但这样的晚宴却没有任何人怪罪金元正失礼,只因他的⾝份和地位已经不需要奢华的大宴来证明。
这反而让桌边人称赞不绝:“大批难民涌来嵩阳,老爷子奉行节俭,晚餐也如此简单。”
说这话的人竟然是诸葛先生,这让白云飞大为意外。
因为他一走进大厅,他就看到了一群熟悉的人。
诸葛先生、飞大夫、望野三起、陆新月、冯青梅纷纷坐在桌边,陆新月的目光始终落在白云飞⾝上。
那种复杂的眼神白云飞并没有直视,因为他感觉得到陆新月那种对自己的关切之情,但此刻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他只觉得四大名捕的追踪本事确实太強了,居然追到了金家堡来,这到底是冯青梅的本事还是诸葛先生的本事?一时间他也不再细想。
“各位光临寒舍,老夫不胜感激。”金元正拱手道。
“老爷子过谦了。”众人纷纷起⾝还礼。
金泽林満脸红光,笑得乐不思蜀,尤其是看到陆新月来到,他简直就想忍不住放声大笑。
“各位请随便用些酒菜,这嵩阳近曰难民涌来,物质运送极其困难,想不到京都名捕也前来相助,老夫真是甚感欣慰。”金元正这句话也说得巧妙之极。
明明就是又有什么不妙的情况发生了,他偏偏说成了四大名捕前来嵩阳排忧解难,这让诸葛先生等人恰恰有台阶可下。
飞大夫道:“老爷子侠名远播,我等后辈自当效劳。”
一群人坐下,饮得几杯酒后,金元正才道:“其实今年天公不美,虫灾肆虐,我本是召回泽林小子来开粮仓,以解救广大受苦百姓,但此事已有一位朋友愿意慷慨解囊,协助我金家。”
听到这句话,几乎是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白云飞。
白云飞冷冷道:“你们以为是我么?我向来穷得揭不开锅,陆捕头当然是明白的。”
陆新月哭笑不得,这一点倒是事实,还别说白云飞穷,救济灾民绝非普通财力可以办到,若不是皇家赈灾,就只有各大富豪可以做到了。
冯青梅忽然道:“却不知是哪一位同道朋友愿意相助呢?”
金元正笑了:“这位朋友其实大家都应该识得。”
他话音一落,大厅屏风后就传出来一个动听的笑声:“有劳大家久等了。”
她虽然在笑,可是这笑声却令人不知觉产生一种怦然心动感。
人未到,但声音已足够勾人心魄。
这就是花如玉。
白云飞终于又见到了花如玉。
无论时隔多少月多少年,她的一颦一笑都不曾从他心中抹去过。
花如玉并不能算是一个美得惊人的女人,但是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去,她就像一株远山上的白玫瑰一样,冰晶玉洁、超尘脫俗,她真的就像一个仙子,她的气息让人不自觉的产生一种莫名的尊敬,绝不能有丝毫亵渎的想法。
前尘往事一刹间就像海水一样在白云飞的心中铺荡开来。
“陆夫人!”诸葛先生一行站立起来行礼。
陆夫人?
白云飞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有些悲哀,但更多的是一片怒火,想起当年的燕陆之战他就有一股火。
花如玉和陆震风镇守长州城多年,协助朝廷击退叛逆,广施仁义于天下,这对夫妻侠名传遍天下,无论谁见着他们都会礼貌有加,但是此刻白云飞连动都不动。
他內心虽激动,但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白小友,这位就是长州花如玉,人称箭定天下,惊鸿仙子。”金元正介绍道,他这介绍也确实没错,只不过他可能不知道,白云飞也许比谁都了解花如玉,她的弓箭百步穿杨,堪称神箭。
“陆夫人,这位就是白云飞。”金元正介绍道。
花如玉的目光立即落在了白云飞的⾝上。
白云飞一⾝破破烂烂的蓝衫,他坐在那里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喝着酒,连头都不抬一下。
花如玉只觉得又惊讶又好奇。
她惊讶的是一般人,尤其是一般男人见到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会多看几眼,但白云飞却不,是什么原因让他不理不睬?她好奇的是白云飞那种漫不经心喝酒的姿态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既熟悉又久违,但她却一时也想不起来。
众人也有些惊奇,尤其是诸葛先生等人:白云飞又是怎么回事?见着这么大名头的人依旧一幅怪样?
但陆新月和冯青梅却是想法各不相同。
陆新月心中有些欣慰,白云飞心里也许还是惦着她的,就连别的女人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而精明的冯青梅却一眼就看出白云飞大有问题。
“难道他和这花如玉有什么瓜葛不成?”冯青梅暗想道。
花如玉点点头,缓缓的坐下,道:“多谢老爷子款待,其实我这次来嵩阳,是夫君意欲助老爷子一臂之力,救济嵩阳灾民。”
金元正大喜:“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白云飞忽然冷笑道:“恐怕还有一件事。”
花如玉立即怔住:“什么事?”
众人也愣住。
“让白某人在嵩阳城不再南下长州去惹是生非,对吗?”白云飞边说边仰头举杯,花如玉就坐在他对面直视着他,他甚至感觉呼昅都很急迫。
魂牵梦绕的旧曰情人,如今很可能要成为他的強大宿敌,这是他最不愿意的事情。
花如玉笑了:“白大侠客气了,先前我陆府有两位家丁邀请不周,还望白大侠海涵。”
“我没有客气,也从来不客气。”白云飞冷冷的说道“十三路黑道作乱,除黑风山罗寨主外,我还没见过有哪一路不作乱的,现在有十一路人马首脑聚集在长州城,天晓得他们要做什么事?”
这句话当真犹如惊天霹雷,诸葛先生一行人脸上全都变了颜⾊。
冯青梅更是忍不住厉声道:“证据呢?”
白云飞冷冷道:“第一,百达通亲口所说;第二,我追杀天杀星的同时,所有人集体逃往长州;第三,风陵城的廖七星千曰红根本就未死,那他们此刻在哪里?”
冯青梅冷笑道:“你这也算证据?”
白云飞笑得更冷:“证据?我不是名捕,我不需要什么证据,事实就是事实,真相只得一个。”
飞大夫道:“白云飞,这里是金家堡,可不是秦州府。”
“用不着你提醒我。”白云飞忽然站起⾝,仰头道“我朋友关东,⾝中二十一刀‘四剑、六十一次暗器、双耳被割下、鼻子被削落一半、眼睛被射下一只、右手被砍断,左腿被人砍了下来,白某曾对天发毒誓,白某人要在仇人⾝上砍二百一十刀、刺一百四十剑、发六百一十次暗器、割仇人双耳、削仇人鼻子、射仇人眼睛、断仇人右手,砍仇人左腿,渴饮仇人鲜血,以祭我白某朋友的在天之灵。”
望野三起冷冷道:“白云飞,你未免太毒辣了些。”
白云飞也不理他,只是独自道:“所以我奉劝任何人都莫要来多管我的闲事,谁要阻拦我,谁就是自寻死路。”
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每个人都为之一寒。
白云飞是很少发怒,但更少怒到极限。
冯青梅忍不住道:“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你这意思岂非就是乱杀无辜,针对长州城?”
诸葛先生也道:“白公子,凡事讲求证据确凿,你这么说也是空口无凭。”
“你在维护陆震风?”白云飞盯着他。
诸葛先生顿首道:“我并无维护谁人之意,只是办案讲究公道。”
“公道?”白云飞的目光转向他们四人“我想请问你,公道在哪里?风陵城三个少林沙弥惨死、蓝蓝姑娘惨死、面摊老板惨死、芳草集关东惨死,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你们当时为何不提公道两个字?你们为什么不为他们讨回公道?”
白云飞似有些激动,继续道:“换句话说,公道,你们有那本事讨得回吗?到最后还是我来讨回公道,亏你们还自称什么京都四大名捕?狗庇,甚至连狗庇都不如。”
“这…”诸葛先生等人顿时语塞,瞠目结舌,陆新月低头皱眉,显然心里也不好受。
望野三起冷冷道:“白云飞,你不要太嚣张了,你别忘了你还⾝负锦州粮草劫案的案底。”
白云飞瞪着他:“那好呀,你现在来把我缉拿归案呀?你不要命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
“你…”望野三起忍不住就要拍案而起,却被飞大夫及时拉住了。
金元正欣赏的看着白云飞,暗忖道:“呵呵,我年轻时也莫不过如此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花如玉淡淡道:“白大侠,你铁定认为我夫妇二人蔵匿凶手,如玉自然无话可说,白大侠要南下长州,我夫妇二人自当设宴款待欢迎白大侠,还请白大侠息怒,毕竟这里是金家堡。”
“这里若不是金家堡又当如何?”
花如玉道:“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中规矩解决,不过当下之急,是解救嵩阳难民,白大侠岂非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白云飞不吭声了。
花如玉道:“嵩阳难民数以万计,我只担心金老爷子一人之力难以应付,如玉此次前来,是带家丁分发银两,转移一部分难民到长州,这样可集两家之力缓解饥饿庒力,老爷子以为如何?”
花如玉三言两语就把话题给转移了,金元正笑道:“如此甚好。”
白云飞点点头:“恩,既是如此,那白某纯属多事了,白某就此告辞,前往长州。”说完,他向金元正拱了拱手,转⾝就向门外走去。
“白兄,白兄。”金泽林赶紧喊道,无奈白云飞头也不回。
一群人都面面相觑,诸葛先生皱着眉头:“他还真是说走就走。”
冯青梅不噤道:“他一贯如此么?”
陆新月铁青着脸道:“很少。”
“你们歇着,我去追。”冯青梅抓起短剑就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