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少阳不由觉得这刘湘似乎没有传记书上写的那么少年英才,倒是显得很是迂腐,只听信片面之词?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直言的说道:“长官,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击杀了八个山匪,所以索性就不说出来了。不管长官是否相信,我确实在山坡上击杀了八个山匪。”
刘湘审视着余少阳,看着这个年纪相仿的士兵不吭不卑的神态,心中暗暗惊奇。从余少阳进门行礼开始,他就觉得对方与队伍下面的其他士兵有着天壤之别,这是一种气质的判断,一眼看去就好比见到了一群乞丐当中有一个白净的读书人似的。
相对于刘定文而言,刘湘宁愿去相信余少阳,不过因为他內心之中隐蔵着一个秘密,余少阳击杀那伙山匪越多的人,自己就越有一种气愤的情绪在胸腔中挑拨着。不过自己现在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绝对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你说的没得错,我的确不相信你一个能杀死八个人。虽然我调到这个队伍才不到四个月,可是你们做为我的手下,有多大的能耐我心里很清楚。”刘湘语气变得很低,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余少阳再次叹了一口气,颇有一种失望之⾊,看来自己跟了未来的四川王刘湘未必算得上遇到名主了。他说道:“刘官长,既然如此,那你就以谎报战功来处置我吧。”
一旁的刘定文和郑子牛暗暗的窃笑了起来。
刘湘默然了想了想,之后缓缓的摇了头摇,说道:“虽然你在山上击毙了八个山匪太言过其实,但是你在山道上击毙了两个山匪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另外你果断的处决逃兵二子也算是有功。功过相抵,我即不罚你,也不赏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这一句话出口,先前还在得意的刘定文顿时就凉了心,听刘湘把处决逃兵二子的功劳算在余少阳头上,那么铁定了就是认为自己是在吹嘘了。刚才他还在推责余少阳谎报战功,现在可就轮到自己倒霉了。
余少阳怔了怔,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摸不透刘湘了。
刘湘没有在理会余少阳,他看向了郑子牛和刘定文,问了道:“县城派下来的军火确实没什么损失吗?”
刘定文连忙的说道:“大人,大部分都安好,不过有一些弹子散出来了,黑灯瞎火大伙可没得办法找齐全。”这次他可是实话实说了。
刘湘点了点头,说道:“嗯,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这批军火可不止是我们三支队独有的,镇子上还驻扎着二支队,军火有一半是他们的。”
沉默了一下,他的脸⾊渐渐显得有些伤心了,声音有些发涩的说道:“梁排长…他的遗体在外面?”
刘定文见刘湘似乎没有追究自己的意思,心中稍微有些宽慰了起来,他立刻说道:“大人,梁排长的遗体咱弟兄们可没落下,郑排长已经派人把梁排长带回来了,现在就在外面场子里呢。”
刘湘叹了一口气,凝重的说道:“走,出去看看。”
刘湘率先大步的走出了二堂,郑子牛和刘定文连连的跟了出来。余少阳自然不可能在这里⼲等着,于是一只手扶着腰间,慢慢呑呑的跟着一起去了。
来到队部大院的外面,二排和三排的士兵们还得懒懒散散的坐在地上,甚至还有一些人打起呼噜来睡着了。当他们看到队官出来后,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站起来致礼,并不是因为不认识队官,而是因为庒根儿就没有这种礼仪意识。
梁排长的尸体用一张简陋的藤架垫着,就这么孤零零的摆在大院前面的空场地央中。梁排长临死的时候紧握着自己的喉咙,到现在依然保持着这个势姿,尸体早已经僵硬许久了。在藤架旁边还搁着梁排长那顶老古董的铜盔,锈迹斑斑的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毫无生气。
刘湘走到梁排长的尸体前,看了看这个牺牲的老兵,其实谁都不知道他与梁排长在两年前就已经认识了。那个时候他刚刚从陆军速成学堂毕业然后被保送到四川讲武堂深造,在一次见习任务期间结识了还是棚目⾝份的梁排长。
他不愿意勾起太多回忆,嘴角动弹了一下,却也没有说什么话。
此时此刻,谁都看不出来,刘湘心中已经掠过一种烦躁不堪的情绪。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打死梁排长?梁排长可是穿着整整齐齐的军装走在最前面,难道他们连这样都看走眼了?李啸虎这混账东西!
“唉,”刘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明天找一个好地方,将梁排长先埋了吧。”
“晓得了,晓得了,一定为梁排长找一个水风宝地!”刘定文在后面应了道。
刘湘转过⾝看了郑子牛一眼,说道:“叫弟兄们都散了吧。你和小刘处理一下其他细末问题,然后来找我,我还有事要和你们谈。”
郑子牛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说道:“刘大人,先前有一辆牛车被那伙山匪打烂了,那老⻩牛都被打死了,咱弟兄们觉得丢掉可惜,所以把老⻩牛也给弄回来了。”他说到这里,凑得更近了一些,庒低声音笑眯眯的说“这老⻩牛虽然⾁耝了些,可好歹是一个荤腥,下官特意打算孝敬刘大人您呢。”
刘定文在后面有些急了起来,他连忙扯了扯郑子牛的衣角。
郑子牛有些不耐烦了,但是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哦,是下官和小刘一起打算孝敬刘大人您。您看…。”
“我记得这牛车是咱们向镇子上周老爷家借得呀,这可是耕牛吧!”刘湘细细的琢磨说了道。他心里很清楚,郑子牛和刘定文就是因为知道这老⻩牛是周老爷家的,所以必须通过自己来把这头牛搞到手。
周老爷是镇子上的大地主了,护院的枪手都差不多有两个排的人数了。周姓在镇子上是大姓,不单单与镇官是亲家,而且在县城里的人脉关系也很广。要是这位老爷子动怒起来了,他们这些连官服都没有的官兵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郑子牛说道:“是呀大人,可是这老⻩牛千真万确是被山匪打死的,这也赖不着咱们哩。与其这老⻩牛丢在深山里烂掉,还不如让刘大人您开开荤呢。”
刘湘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这个事情我自会向周老爷交代的。这老⻩牛就给每个排分一部分去。”
郑子牛喜道:“刘大人真是大公无私呀,大人您放心,咱一定把最好的部分留给大人您享用撒。”
刘湘也不拒绝,军队里的伙食从来连油水都少,更别谈什么荤腥了,能有机会打打牙祭总是一件好事。这时,他忽然看到余少阳正百无聊奈的站在不远的地方,想了想之后对郑子牛说道:“老郑,等下切一条牛舿拿给余少阳。让他好好养伤。”
郑子牛怔了怔,不过队官亲自开口他可不好拒绝,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刘湘回到队部大院之后,郑子牛和刘定文就打发二排和三排的士兵各自先返回营房去休息。二排的那些新兵蛋子还不停的叫嚷着肚子饿,郑子牛告诉他们,二排的晚饭都还留在伙夫那里,让他们赶紧去吃,要不然天气热,放不了多久就馊掉了。二排的士兵听了之后,立刻精神了起来,全部跑步向营房去了。
郑子牛留了几个自己的心腹手下,与刘定文一起把那只死掉的老⻩牛抬到了队部大院里去了。
余少阳看着人群一哄而散,自己因为⾝上有伤,只好一步一埃的向营房走去。他心里还在暗暗骂着:杨老头这见利忘义的老头子,妈的有饭吃比什么都好!
沿着沱江江边的小路刚刚走下去不久,前方匆匆茫茫的又迎上来两个⾝影,好像是二排去而复返的两个士兵。等到这两个人走进了一看,正是杨老头和⻩六子。
“哎哟,余大少,老头子我差点把你给忘记了。”杨老头刚才去的急,现在返回的也急,老⾝子骨有些运动剧烈吃不消,一边喘着耝气,一边说着话。
⻩六子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很显然他是被杨老头強行拉过来的。他忍不住催促道:“余大哥,杨老头,咱们走快点吧,待会儿连剩饭都没了那可坏事了。”
余少阳忽然心中一暖,看来杨老头还算是有情有义了,他刚准备开口道谢,可是杨老头却先一步急道:“呃,余大少,要不咱们先回去吃了饭,再陪你来镇子上找大夫?”
杨老头⼲瘪的肚子早就在咕咕叫了。
余少阳咬了咬牙,说道:“好吧。”
于是杨老头和⻩六子左右两边扶着余少阳,向山沟子里的营房前去了。山沟子的营房距离镇子大约有五、六里路的样子,因为有了一个伤号,所以三个人的行程显得有些拖拉。他们走了几分钟之后,就连原本走在前面不远处的三排的士兵人影都看不到了。
杨老头和⻩六子心中急切不已,二排那帮豺狼可不会因为刚牺牲了几个弟兄就没心情吃饭了,他们饿了都快一天了,指不准连饭碗都给呑下去。可是就在杨老头小心翼翼试图开口催促一下余少阳的时候,余少阳嘴唇发⼲、脸⾊发白,一下子晕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