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秋天符锐过得非常郁闷,符锐不知道他离开校园入进华夏行银以来有几个秋天是开心的,也许符锐从来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也许符锐在华夏一直都很意失,也许大多数年轻人在工作的前十年都和符锐一样无可奈何。
符锐自从那次文艺会演以后就被别人定义为‘抗上’,就是和上面反着⼲的意思。其实符锐哪有这个意思,上面说的对的怎么可能反着⼲呢,又没有心里态变。即使是错的,也不会反着⼲呀,行银的业务反着⼲就是先出结果再出原始数据,就象财务人员做的假帐那样。
符锐在华夏上了快十年班了,符锐想一想这十年都⼲了些什么呢?符锐想不出来这十年都⼲了些什么。符锐的幼年、童年、少年、青年都有丰富的回忆,也就是说出生后的第一个十年,是玩耍的十年,符锐觉得它是那么的漫长和美好,这十年里的点点滴滴都是那么的值得回忆,细细想一想,随便哪一天都可以好好品尝一番。第二个十年呢,那是学习的十年,期间也夹杂着玩耍、打闹、恋爱,但是思想上是放松的,这十年同样是很有內容的,那么这刚刚过去的十年呢?这十年过得比前两个十年都要快得多,前两个十年虽然也像昨天一样清晰,但它们是过过来的,而这个十年却一片空白,好像是梦过来的。符锐觉得这十年唯一的收获就是心态改变了,变得对很多事情该出手时不出手了。
这次稍稍出了一下手,还弄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就被从人弄到一线去劳动改造了。
符锐出现在营业室的时候,表情很无所谓,对任何人也都是一样的尊敬一样的笑脸相迎,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反感或低落,也没有从以前的坐办公室到现在的坐窗口就拉不下脸。不过大家对符锐的这种态度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大家在改⾰期间已经见惯了各式各样的态度,符锐再怎么变也只是他们见过的无数种的一种罢了。
劳动者的范畴很广,每一个按月拿薪的人不管是正着⼲还是反着⼲还是假⼲还是不⼲,都会说自己是一个堂而皇之的劳动者。有一种劳动者,就象没有长大脑的机器一样,无论他有多大的怨气、遭受怎样的待遇,只要你把他扔到哪儿,他就象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在哪儿⼲活。这样的人思想上不要求进步,属于智商低下只会蛮⼲的人,所以得不到导领的赏识,同事们也恨他没有骨气,这样的人只需要用一句话来概况:⼲活的命。
符锐到窗口被分配的第一个任务是装订账本,把一年来堆积如山的连打纸,撕成一页一页,把他们按科目、按户名分类,然后装订成册入库。这项工作是极端枯燥无味的,一整天就是重复着机械的动作,跟捡破烂的动作差不多。所以每次从窗口外面往里望的时候,如果看到里面有一个机器人似的小伙子一下一下的在撕纸,那不是捡废纸的,而是符锐在工作。
符锐这样撕打印纸也好,至少是锻炼⾝体。别小看这装订账本的工作,一年来的账页没有规律的堆积如山,大约有几百个明细账户,每个明细账户又有上百张账页,需要把这上百张账页按曰期排列,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像这样几百个账户,如果一页一页的摊在地上,十个营业室也摊不下呀,怎样才能把它们归类呢?符锐问老同事,老同事就是把它们摆在一起,撕下来一张纸,就在那一堆里找它的前一页,找到了揷进去,再撕一张,再去那一堆里找,找到了再揷进去。人家老同事对会计科目非常熟悉,随便撕下来一张纸都知道它大概在什么位置,但即使是这样也是非常⿇烦的一件事情,符锐哪里知道这些啊,符锐只有从头找到尾才能找到正确的位置,杨坚估算了一下,如果真这样的去做,需要一年的时间!所以对于那些没有⼲过的工作,千万不要凭空想象那么简单,当自己真正去⼲的时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情了。
符锐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还是从计算机入手吧。先从unix里把所有账户卸载下来,存成txt文件,再导到windows的excel里,按账号排序,嘿嘿,账号排序后和科目号的顺序竟然一致的,运气真好。然后给每个账号编号。这些工作都是计算机来工作的,所以都是瞬间完成的。如果要让人来⼲这个,恐怕一个星期也⼲不完,并且还会有失误。以前没有计算机的时候,他们都是怎么⼲的呢?
然后是手工的活了,把所有的连打纸一张张撕下来,按计算机上的排序打上号。把这如山的张纸按计算机上的排序手工打号,花费了符锐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计算机连排序带打号连一秒钟都不用,手工操作却需要半个月的时间,看看,没有计算机怎么行呢。
符锐去问别人,别人说这项工作就是一个熟手,也是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完。现在符锐把所有的纸张都打上号了,这才是工作的一半,其余的一半是把它们按排号的顺序摆放、装订。
符锐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把这个工作⼲完了,他的办法到底科不科学,很难说,但是如果符锐不用这个办法,他是一辈子也⼲不完的。
看着眼前上百本装订成册的账本,然后把它们一本一本的放到库房里,从此几乎没有人再去翻阅它们。符锐懂得了在社会分工中有很多很多岗位既消耗年华又磨练意志,同时又是默默无闻毫无成绩的。华夏行银的摩天大厦就是用这样一块一块没人注意的砖头垒起来的。
怪不得他们都拼命往上爬,都想当官。
这两天上级行来了群当官的检查,由一个胖胖的女处长牵头,一行人表情暧昧、城府极深。这两年由于大量裁员,营业部的员工减少了三分之一,所以各种混岗、兼岗现象特别严重,如果不兼岗混岗,那么许多正常业务就无法开展了。上级行不管这个,任何传统业务都必须照常,并且要拓展新型业务,并且前提是不能混岗、兼岗。这就象让一个人用两只手抱起来3个大西瓜,抱不起来扣分,抱起来了犯规。人家嘴大,这年头,嘴大就说了算呗。
牵头人拿了个笔记本电脑,把那些喽罗们检查出来的违规事件一个一个的记录下来,边记录边大惊小怪的喊:“居然能这样操作,简直是严重违规,这要是报上去,小则处分大则下岗!”这伙令人讨厌的玩意时而唠家常时而唠违规,把整个营业部的正常工作搅得一塌糊涂。
晚饭,由营业部的三个主任陪检查组的喝酒,由于符锐是科技人员所以也有幸作陪。符锐打电话给王姐,今晚茜茜就托付给她老人家了。
检查组的牵头人是女的,所以让营业部的一个女副主任主陪。这位年轻的女副主任有一肚子的委屈,所以她没有吃一口菜就直接敬酒。这个女副主任敬酒的时候却说:“多谢导领们多年来对我们的关心和支持,我们平时给各位导领添了不少⿇烦,今天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坐到一起,我先表示感谢再表示一点歉意,我先喝为敬。”那个牵头人斜着眼睛说:“你们工作中的纰漏确实太多,多到什么程度,今天就看你怎么喝了。”女副主任端起一两半的白酒,一仰头,⼲了。牵头人说:“好,好,好,够意思,够意思,你先吃口菜,吃口菜。”女副主任憋红着脸,捂着嘴,満眼都是泪,呛得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着牵头人的酒杯,让牵头人也表示一下。牵头人谦虚的摇头摇说:“你们都是酒经沙场的人,我⾝体不好,吃着药呢,我点一下就行了。”于是牵头人拿起杯子用嘴唇蘸了点酒,然后问大家这样行不行,大家都点头说导领情况特殊当然行了。
女副主任又拿起杯子,自己先倒満一杯酒,然后给另一个副牵头人敬酒。那个副牵头人说:“你们这的规矩是不允许自己给自己倒酒,你现在自己给自己倒酒,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啊?”女副主任抱歉的笑一笑,自己先抿了一小口酒,然后把杯子递给副牵头人,说:“哥哥你也不照顾小妹一下,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那个副牵头人说:“你既然这么说,那么咱俩应该感情深一口闷”说完自己真的⼲了一杯,然后对女副主任说:“你实在喝不了你就把酒倒哥哥的杯子里,哥哥替你喝了,咱俩谁跟谁啊。”女副主任受宠若惊,哪能这样⼲呢,自己端起杯子又一口喝了个底朝天。女副主任这一杯酒下肚,胃里几乎就挛痉了,根本就吃不下一口菜。
没多久又该敬酒了,这下是给检查组的工作人员敬酒,女副主任把空杯子递给工作人员说:“你们大老远的撇家带口跑来检查工作,你们是最辛苦的,大家都稍稍表示一点就行了,⾝体比什么都重要,明天还要继续工作呢。”那个工作人员说:“你跟我们导领都⼲一杯,到了我们小兵这儿就表示一点就行了?你怎么这样呢?你看我们说话不好使呗?”女副主任连声说:“哪里哪里,被小弟弟挑理了,上级行的都是导领,都一样,好,你给姐姐倒満吧。”这个涉世不深的小弟就真的给女副主任倒満了。符锐实在是有一些看不下去了,符锐觉的女副主任这样喝会喝出问题的,符锐站起来说:“姐,这杯酒我替你喝吧,我和小弟感情深闷一个。”那个小弟当时脸就拉下来了,女副主任拍拍符锐的肩膀说:“符锐,我心里有数,我的事情我自己来。”符锐看女副主任这样坚决,这个忙也是帮不上了。女副主任对那个小弟说:“符锐是实在人,你不要见怪,姐姐还是想跟你喝,你是上级行来的,你是导领,姐姐应该听你的。”说完女副主任一仰脖,又⼲了。符锐一看,这是他妈的什么酒场合,这酒根本就没法喝。后来那个女副主任又跟每一个检查组工作人员敬酒,她大概在第6杯酒刚进肚的时候,突然咕咚一下栽到桌子底下去了,整个人一点知觉都没有了。大家也不紧张,叫符锐负责把她弄到医院去打点滴,他们继续喝酒。
符锐把副科长弄到医院以后,她在病床上躺了一天夜一,她浑⾝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的脖子举不起她的脑袋,她想看什么东西需要别人把她的脑袋摆到正确的位置。昨天她在给导领敬酒的时候同样不能把脑袋摆在正确的位置。
符锐回到单位上班,那个牵头人骄傲的跟别人说:“以为我们的人光会工作不会喝酒,这下领教了吧,现在还躺在医院是不是,我们有的是人才。”
符锐趁牵头人去饮水机接水的功夫摸到牵头人的笔记本前,右键单击我的电脑>属性>⾼级>性能>⾼级>虚拟內存,一狠心,把虚拟內存值设置为0,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整套动作在10妙钟之內完成。
牵头人回来以后发觉机器有点不对,重新启动机器时,发现速度奇慢,跟死机差不多。后来一通捣鼓,机器就彻底瘫痪了。笔记本是她的命根子,就连午休时也是跟她睡在一起的,看护的这么好,怎么还是瘫了呢?
主任叫符锐去给看一下,符锐去看了以后说,你的电脑配置太低了,象你们这样一天到晚超负荷运行,象你们这样大的工作量,人都累垮了更何况机器,应该要一台更好的机器。牵头人说:“他妈的可恶,再穷不能穷设备啊,少吃一顿饭少喝一顿酒,就全在里面了,当导领的脑袋进水了啊!”牵头人想了一会儿又说:“不对呀,我的电脑慢是慢,但从来也没有慢到这种程度啊,这是怎么回事啊?”符锐说:“不要紧,我给你重装一下,半个小时就好。”牵头人立即奋兴起来:“好啊,重装吧,太好了。”符锐又说:“重装以后,电脑里的数据就全丢了。”牵头人都快哭出声了:“这他妈的算是怎么回事情啊,这狗庇电脑分文不值,砸了就砸了,可是我的那些数据不能丢啊,我的数据可是无价之宝啊。”那个副牵头人赶紧拍马庇的说:“他妈的,回去我跟行里申请,象这样的小型机根本就不适合excel这样的大型程序运行,我回去跟行里申请一台大型机。”符锐不住的点头说对对对。其实符锐根本没有见过大型机,听说京北总行那儿有一台!
这个下午,牵头人呆呆的坐在那儿,什么也⼲不了。审查组的其他人员把查出来的问题交给她,她两手一摊,没有笔记本检查出来有个庇用!
第二天一大早,审查组的人就来到营业部了,牵头人満脸的疲惫,面⾊苍白,只有嘴唇周围是红红的,这不是抹的口红,而是昨晚上火起的大泡。她带着哭腔说:“昨晚夜一没有睡着,笔记本坏了没法检查了,回去也没法交待了,人都快被急疯了。”这伙人紧紧围绕在以牵头人为核心的周围,面面相觑、无从下手。
符锐看到这个场面站起⾝来,自言自语的说我要上趟厕所,就急忙的来到厕所,找了一个蹲位,把门关好,捂着肚子嘿嘿嘿嘿的往死里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