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动着死亡气息的场地边缘,蓝丝⾝躯略微颤动,悠悠醒转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貌美的女子面容。
“没事了,你只需要静静地躺着,不会有人再来伤害你。”赵若兰低声道。面对着一个和自己年龄若仿,却即将死去的女孩,她实在是提不起半点敌忾之心。
蓝丝吃力地转过视线,远处,两名“十字军”中年人已变成了冰冷的尸骸,残破而僵直地分卧于粘稠血泊里。她默然子了一会,脸上渐渐现出凄楚笑意:“多谢你们,让我可以不带半点遗憾地去面对黑暗。作为一点报答,姐姐,请您靠近一些”
赵若兰略略犹豫了一下,俯下了⾝,安静地去聆听,那即将泯灭的微弱声音。
“真是一个令人讶异的夜晚,‘十字军’中強大的斗士,居然会被轻而易举地格杀。索尔斯亚先生,您的保镖们实力不俗。”幕帘后那男子语气极其悠闲,似乎对部下的死,半点也不以为意。
场中几个亚裔大汉俱是带伤挂彩,偶尔低声喝骂间倒是神完气足。索尔斯亚恼火地瞪了那惹事的家伙一眼,露齿笑道:“先生,一个神智正常的人,是绝对不会在这种场合与贵方作对的。这样说很无奈,但我只是想再次重申,我的保镖们都是些疯子。您是不是可以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我可是‘十字军’最最坚定的盟友。嘿嘿,只要您⾼兴,傀儡也无所谓。”
男子愕了一愕,哑然失笑:“很荣幸听到您这样说,但我现在兴致正⾼。之前你们的表演很精彩,接下来,希望可以继续让我感到一些振奋。莉诺雅,⿇烦你。”
垂幕之后,一只兰花般的芊美柔荑缓缓探出,掀起幕布。死寂浓厚的黑暗无声流动,裂分。一个俏然⾝影自內行出,沿着阶梯静静行下。她⾝着一袭黑⾊平绣飘带裙,长发柔顺,眸子清冷若冰。欺霜赛雪的皓腕上,几枚闪亮的小银饰正随着⾝姿行进,而发出清越之极的“叮叮”互撞声,在浑浊沉寂的空间中,荡起了一**温婉涟漪。
看台中,所有冷静而漠然的“十字军”年轻人,俱是将视线投向那个通体黑⾊的女子,目光中崇敬爱慕,不一而足。此刻,人类的情感,似乎已自他们心灵中复苏。
暗红如血的灯光下,莉诺雅缓步行入场中,冷然立于众人前方。林野木然而立,喉中⼲涩若枯,⾝躯已是微微颤抖。眼前所见,一张俏颜如花树映雪,艳绝无方,与心底深处的那个人儿,竟是有九分相似!
“扑扑”连声闷响,林野⾝边几个亚裔大汉⾝形微晃,俱是轰然仆倒于地。地面上一道暗淡之极的白气一闪而没,远处墙边的赵若兰低哼一声,亦是无力软倒。
包括“冰点”在內的各大组织成员却是安然无恙,惊疑不定地立在原地。索尔斯亚转了转眼珠,忽抬手抚胸,怪叫着倒了下去。
莉诺雅颇为意外地看了眼林野,冷冷地道:“你是自尽,还是要我动手。”
林野缓慢地扯下乔装假面,直视着那对黑⾊美眸,涩声道:“你你要杀我?”
“你杀了‘十字军’的人,我自然要杀你。”莉诺雅望着他年轻的,雕像般坚毅的脸庞,淡然道:“你的体质很令我惊讶,但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却还是不够。”
“凤凰儿”两行清泪,自林野目中划下,坠落于地。在这个充斥着黑暗杀机的死亡之地,他战栗着开口,唤出了那个深锩于灵魂中的名字。唯一所害怕的,只是面前,又将是一个虚无的梦魇。
莉诺雅微微一怔,垂于⾝侧的小小手掌略屈直伸,一缕凄艳的惨绿如恶蟒般昂首而起,自她足下疾扑林野!
林野如钉子般钉于原地,任由那股淡若灰尘的粉末迎面袭来。绿芒瞬息间粘上他的⾝躯,无声无息地陷入衣物。林野定定子着面前女子,已是暗泛碧气的脸孔之上,一双眸子里盛満了深深的悲哀:“前些时候,我回过金花。在我以前睡的那张小床上,还有你做的一些小羊小马。大祭祀他老人家说,这些木头玩偶都是在我被掳走后你雕出来的。说是,要等我回家一起玩。在它们⾝上,我见到了许多暗淡的血渍,是不是划破了手?很疼罢?”
莉诺雅脸⾊沉下,半声不作地双手连扬,七八道⾊泽各异的烟气激射而出,空中急转而折,自四面八方疾扑林野所在!
林野如若未见般惨然一笑,沙哑地道:“小的时候,你总是喜欢带我去那个山谷。白水河很清澈,我躺在大石头上面,你将银梳沾了水,为我梳头发。这些年来,我一直不肯将它们削短,只是盼着有一天,凤凰儿会再为我梳头。”
几道烟气已是悄然缠上他的周⾝,大片的衣襟纷纷腐蚀穿孔,残落于地。林野闷哼了一声,面上各⾊诡气纷呈,一口紫中夹青的鲜血徒然直噴而出。
“我的父亲,是‘十字军’的元首。很可惜,你显然是认错人了。”莉诺雅双手不再动作,子着林野的目光中漠然一片。仿佛在她面前的,已是个死人。
林野平静地看着胸前的上衣处破,粘于体表的一块“赘⾁”正在悄然消融,微泛⻩⾊的气泡陆续不断地自內泛起。缕缕中人欲呕的白烟,正自那处缓慢扩散,旋绕于空气之中。
“和你分离以后,我被一个马戏团当作野兽来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个不同的地方,对着一些不同人表演。节目呢,自然是和老虎一起表演。没有它们,我恐怕是早就已经死了”林野话语忽顿,急促地喘息了一阵,強笑道:“再后来,我就去了西伯利亚。那里很冷,曰子也很难捱。每一天都有不同肤⾊的人死掉,他们无一例外地被抛到森林里,冰冷僵硬地卧在雪地上,等待着成为野兽的口粮。有一个人,他对我很好,为我画了一幅女孩的肖像。虽然和你并不是很像,但有好多次我觉得自己捱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也就也就熬到了今天。”
莉诺雅已是面如寒霜,微微跨前一步,冷冷地道:“故事很动人,却很无聊!”
伴随着她的话语,几十道白茫茫的轻烟自莉诺雅⾝躯各处疾冲上天,涌动集结,汇成了一团庞然烟雾缓缓流转于穹顶之下。突兀间,一根仿若象鼻的烟柱急旋而下,整个场地中的空气尽皆被席卷激流,就连看台最⾼处那两面低垂的黑⾊幕帘,亦是在这诡异旋风作用下猎猎而起!
林野静静仰望着即将至⾝的烟旋,目光中竟似带着一些欢喜:“我就要死了吗?也好,今天能见到你,我就已经很満足”
耝大旋转的烟柱瞬间涌至,无情地将他的⾝躯呑没。急如骤雨般的裂帛声中,一片片碎裂的残破衣片直旋上天,纷扬而落。而那暗白的烟柱周体,却逐渐夹杂上了一些凄厉的血红。
“林!你***这是在杀自吗?还手啊!求求你快还手!”一直偷窥偷视的索尔斯亚再也无法忍耐,站起⾝大声吼了起来,语气中已带着哽咽。
莉诺雅冷漠地扫了他一眼,似是不屑出手。
烟尘所构筑的白⾊旋风缓缓而停,逐渐散尽。林野依旧孤独地立在那里,神⾊木然。他的上衣已经完全被扯碎消失,钢铁一般坚实的⾝躯上,攀爬着大大小小的腐蚀伤口。其中一些,仍在继续扩大延伸,粘稠的血浆正不断向外涌出,整个人就像是一株暴风摧后的雪松般,挺直却凄然。
“哥哥,哥哥!你在哪里?你你没事罢?”赵若兰僵直地躺在墙边,双眼茫然地望向穹顶,已是急得泫然若泣。
林野目中悲苦一片,黯然道:“我没事,你不要怕,哥哥就在这里。”
“林家小哥,我们几个都动弹不得。这丫头琊门的紧,你千万要小心了。”直卧于地的⾼大汉子急道,那只小小鹰儿正轻扯着主人的衣襟,不时发出低低悲鸣。
林野直直子着莉诺雅,伸手自颈上扯下玉坠,柔和地道:“凤凰儿,你还记得这个吗?看,它鳍上有一个洞,以前的那根线,还是你穿进去的”
莉诺雅怔怔地望着那块血⾊玉坠,脸上渐渐现出痛楚神⾊:“我不知道我的头很痛,这是什么?”
一根长长的红⾊暗芒,自她⾝后看台上疾射而出,毫无声息地没入林野胸腔。
“莉诺雅,这些荒谬的事情,不用去理睬。你似乎是累了,回到我⾝边来,现在。”⾼处幕帘后,那男子低沉地道。
莉诺雅当即转⾝,行得几步后忽顿住脚步,子着颓然仆倒的林野,冷艳绝俗的俏颜上尽是迷惘神⾊。
林野手足略微菗搐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站起。前胸上血如泉涌,直贯背部的圆形伤口边缘焦灼一片,略有青烟微扬。
“她是我的,没有人能夺走。”林野环视着看台边缘⾼⾼而立的一队黑衣人,狞声道。
“杀了他。”⾼处那男子冷漠地道。
几十道红芒自那些年轻人手中的武器膛口激射而出,将场中钻出了一块蜂巢般密集的深洞。所有暗红光体所击中的,就只是地面。林野已如同于空气中蒸发了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仆倒于地的一名亚裔汉子忽觉腰后一轻,两柄所携的短斧瞬间不见。片刻之后,几滴温热的血液自空中悄然坠下,在他的背后,盛出朵朵微小赤花。
看台上的枪手们面面相觑,茫然瞄向四处。但是,那重伤的年轻人却似乎已融于黑暗之中,再无半点痕迹。
幕帘后,男子的语气中已有一丝怒意:“莉诺雅,你好象没有听见我的话。”
莉诺雅茫然举步,缓缓向看台边缘行去。
“他在这里!在空中!”一名执械年轻人忽觉颈部微凉,急抬枪口大声吼道。
“嗷呜!”一声大巨的咆哮徒然爆发,顿时将他的声音掩于无形。几乎是所有的人都伸手掩上了耳朵,如海啸般可怕的音波狂嘲之下,竟似连整个场馆都在簌簌战栗!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自⾼空中疾掠而下,正正踏中那名年轻人的头顶。后者的头颅顿时爆裂,⾝躯一如湿透了的泥人般溃塌碎裂,已是被踏为了一滩血⾊⾁泥!黑影低低地狞笑了一声,手臂平举,瞬息间沿着看台边缘⾼速环绕了一圈。
“啪啪”声大作,所有的执械年轻人似是再也无力掌控,手中武器纷纷坠落于地。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现出了极之诡异的茫然神情。似乎刚才掠过⾝边的那头魔物,已攥走了他们的全部灵魂。随着第一声轻微裂响,一颗接一颗的头颅带着半截颈体,与⾝躯彻底裂分,滚落于地。而剩下的各具躯⼲,却大部分在做着同一个动作…双臂挥动,手掌轻微屈伸。恰似,在跳着一支可怖的死亡之舞。
正走到台阶前端的莉诺雅忽觉劲风扑面,人已是被扑倒。
林野直视着她那绝美容颜,大滴大滴的泪水纷落而下:“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野小子,是我啊!”莉诺雅怔怔凝视着那对明亮的眼睛,脸上神⾊瞬息万变。目光,渐渐由迷茫转为清澈。她颤抖着抬起手来,抚上林野的脸庞,两行泪水悄然滑落颊边:“是你,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只大手突然自后方伸来,卡上林野的后颈,将他一掷而出!
几名佩带着碎钻铁十字勋章的中年人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人立于莉诺雅⾝边,谦卑地道:“姐小,您没受伤”话音未落,他整个⾝躯上的血⾁已完全脫离,一具完好的骨架赫然呈现,犹自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林野⾝边的几个中年人面⾊俱是大变,⾝形急掠而起。一蓬暗黑⾊的迷雾突兀自上空降下,无声地将他们全体呑噬。紧接着,几具白森森的骨架自空中跌落,摔成了碎片。雨点般的血⾁肤皮纷坠于地,逐渐消融不见。
“莉诺雅,你疯了吗?!”⾼处那男子咆哮道。
“元首阁下,虽然您试图抹杀我的记忆,但还是要感谢您照顾了我这么多年。”莉诺雅冷漠地指向林野:“无论是谁,都别想伤他半点。因为,他是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