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堆満积雪的地面上一步三晃地向前爬着,如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顾秀明心想:这些清洁工真不知道是⼲什么吃的,地上这么多雪也没人管。上午的太阳那么大,下午气温下降,融水同已经被汽车碾得硬邦邦的雪搅和在一起,形成一层又硬又滑的路面。
司机魏光成带上了墨镜,因为眼前这些积白雪晃晃得照得人眼睛一到阴凉处看什么东西都是绿幽幽的,觉得难受。
国字脸有棱有角的,发际线看起来很漂亮,肤皮虽然说不上白,但那样的颜⾊看起来很舒服,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才般配这样的颜⾊。望着他鼻梁上的墨镜,顾秀明心想:倘若是自己戴上,那模样一定和瞎子阿炳没两样,但他带着却更显男人味,一下子就年轻了好些。
他的⾝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说不上来。但明明就是个三十岁的男人,却弄得一⾝香水味,如一个才二十来岁刚入世面的小年轻一样,这实在让人觉得有些诡异了。
抠顾秀明心想:只要是那所豪宅里的一切,外表看起来都很好,很上眼,里面包裹的却没有一件不是肮脏的东西。
盘桓了快两个小时,SLK总算爬到郊外的那所共公墓地。由于墓园照管的人没有精心管理,整个墓区简直就是白白的一片,连墓碑都看得不是很清楚。
看样子这里根本就没任何人来过,因为雪地上除了鸟雀的足迹外就没有其他任何生物的痕迹了。当见到这样白皑皑的没有经过任何污染的世界时,顾秀明本来抑郁着的心立刻就豁亮了许多。
枭“停车。”他说着。
“车是可以开进墓园的,先生。”魏光成解释道。
“不必,我想一个人走进去,你在车里等我。”
先生!他一边下车一边冷笑着:看样子你倒是比我打上好几岁,我倒是先你生了。既然是“先生”那么也是“先死”了。
墓地中的大大小小的墓碑很多,顾秀明偏偏从中间几个看起来很“豪华”的坟墓来找王明艳,因为他知道林家的人连“不入流”的人都不屑看,更不用说去买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了。
林立的坟墓中,顾秀明如一只掉了对的小狼,碰到了狼群就到处寻找⺟亲的味道。好不容易,他在一座“水风最好”、“建设最豪华”的墓碑上找到了王明艳的名字,还有她的相片。
相片上,王明艳的脸⾊红润,挂着的是一种对生活很満足的笑容:嘴巴咧开着尽管露出自己的牙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线。眼角因为笑而带起来的鱼尾纹虽说让她显得苍老了些,但更多的却让她的笑赋予一种大婶级人物才有的慈祥。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这样的笑容,顾秀明想想就觉得心痛,于是也顾不得墓碑前水泥地的冰凉,趴到在她的面前抱着相片就嚎嚎大哭。
世事境迁,那个为“顾老师”做饭的热心女人现在却已化成灰烬,安眠在这样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坟墓下了。
顾秀明一边想一边痛哭不已。
…
被丈夫抛弃,心脏又不好,好不容易拉大了女儿她却在生命最危急的时候收到那样大的侮辱,并且还怀了小孩。顾秀明越想越是悔恨不已!
“我真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你杀了我吧…”他哭着“可是我真想照顾你一辈子,真想替你照顾小孩,可是你却这么快,你怎么那么傻啊…”他一边哭着一边又忍不住拿着相片看了看,但越是看她微笑的样子,他就越是心痛不已,那眼泪也就越加止不住。
“一个小孩,有那么重要么,值得你以死维护!”他哭着,然后就看到墓碑上刻着的“贤妻王明艳之墓”的字样“早知道就和你将结婚证领了算了。”
此时此刻,他真恨不得一头碰死在坟墓前,那样的话总算在地底下还可以陪着她。
白茫茫的坟地上,此时此刻除了顾秀明以外就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当然,远处还停着林家的那款宝石蓝的敞篷跑车。它如一块玉石镶嵌在大地白雪的脖子上,又如顾秀明流下的眼泪,在雪地里闪闪地泛着蓝⾊的光芒。
一阵风轻轻吹过,一片鹅⽑雪轻盈地飘落在顾秀明的眼前,似乎专门来陪伴正哭泣着的他。但看着这片雪,再看看王明艳遗像上的灿烂笑容,顾秀明嚎⼲的心又重新酸楚起来了。
“阿明,阿明!”
这样的声音似乎从天上落下来的样子,顾秀明突然就疑心是否王明艳的鬼魂来叫他了。
“是你么?你在哪?”他大声喊着。
“我在这!”那样的声音越加清晰了“我在这阿明!”
他含着泪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些许安慰:是啊,她是死了,但总算还有鬼魂,居然特为在这样的天气下来见我。
哦,如果这天气突然下雪是因为她要来的话,那么雪,你还是下得大些吧;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的话,都是梦境的话,那么老天,让我一辈子再别醒过来吧。
“阿明你还不过来拉我一把!”这声音尖锐而又响亮“再不过来就替我收拾了。”
这…顾秀明困惑极了。他四处张了张,看看是真的有人需要自己帮忙还是这一切只是幻觉。
好在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所以在这样白⾊的世界中稍微有一点异常的颜⾊都是可以看出来的。不远的台阶下,一个红彤彤的影子窝在雪地里,似乎爬不起来。
“你是谁?”顾秀明抹掉了眼角的泪水问着。总算他哭完之后心中立刻开阔了很多,否则的话就算这样一个人死在雪地里他也不会挂在心上。
“死球吧你,娘老你也不认得了!”那声音尖锐而又难听,就是雪地昅音效果那样好,也还是一点点也没将她声音中难听的部分昅出来。
看都不用看,这人一定是阿娜!
顾秀明立刻爬起来,拍了拍堆在⾝上的雪,轻盈地走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