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想是听见动静,放下担子回头瞧了瞧紫萱唬得忙伏下来,发梢擦过明柏的脸庞
明柏叫那发丝撩得心里不自在,抬头看那人已是贴着狄家的围墙绕到几丛蓬草后去,就拉着紫萱的手,轻声道:“跟过去”
紫萱跟着他走了一会,觉得明柏哥的手越握越紧,她觉得走道⿇烦,道:“哥,放手,俺自己走”
明柏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的手,眼巴巴看着她带起一阵清风,跳到他前头追上去了他们追着追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人挑着担子绕着菜园转了一圈,却是朝狄家后门去,停在门口自箩里抱出一抱东西搁在石阶下,来来回回的走着不肯离去
紫萱忍不住大喝一声:“小贼胆大,吃我一下!”就把手中的玉米棒子投出去
她这一声喊出,宅里宅外跳出许多青年管家来,不等狄姐小发话,已有三五个人扑出,将那人牢牢庒在地下后宅门洞开,送出几盏灯来
待紫萱赶到,后门处已是一片雪亮阶上那捆布包分外显眼,明柏就猜是个孩子,若是狄姐小捡到个孩子,这话传走了样可不好听他小跑到紫萱跟前,拦着她正⾊道:“你回家去”
紫萱指指那布,明柏不好解释,只有板着脸道:“进去!”
明柏在紫萱跟前从来都是温言细语,何曾当着这许多人这样说话?若是换了别家姐小只怕也是恼了紫萱却是聪慧,虽然起疑,却依着他进了大门,闪到门后去左右的都是狄府管家,却是无人敢说她,紫萱就躲在门后看
明柏喝道:“放开他,叫他自家来解这个包袱”
管家们也是头一回见明柏表少爷发脾气,依言放开那人,都不敢说话,俱小心站在四下里
那个爬起来不肯动,蹲在那里只是抹泪,呜呜的哭紫萱在门后急得都要跺脚,偏生明柏就是不开口,只怒目子那人
那人越哭声越大,包袱里就好像有什么在动弹,拱得蓝花布一抖一抖,不一会就有极细弱、吱吱的哭声,像是猫哭
紫萱越发好奇了,极是纳闷这人为何要把猫弃在她家后门,明柏哥为何又这样怒,难道明柏可是想起了他小时候被他爹丢弃的事么?紫萱想到初见时明柏哥的样子,心里酸酸的,下定决心以后要对明柏哥好些
仿佛起风了,大风刮得火光明灭不定,黑影在人脸上一跳一跳明柏原生得俊俏,又是不笑不说话,家人心里爱他的多,敬他的少这一回他板着脸站在那里,不怒自威,倒狠有狄老爷的样子
地下那人捂着脸哭了一会,并无人去理会他的孩儿,他实是不忍,強忍着愧羞抱起孩子,跪倒在明柏跟前,哭求道:“少爷,救救我孩儿”
明柏怒道:“你把孩子丢弃,原是为了救他?”
那人把孩儿搂在怀里,哭道:“孩子⺟亲昨曰去了,家中还有两个孩子,大的才五岁,小的才两岁…呜呜,我一个男人…”
明柏只是不言语紫萱已是忍不住了,想冲出去看孩子一只大手自她⾝后按住她,却是狄希陈,素姐合小全哥也在,都板着脸
素姐拉过紫萱,轻声道:“这事女孩子家不好出头,你随我回去”
紫萱扭了几下,看爹娘合明柏哥一样板起了脸,不情不愿随着素姐去了
狄希陈想了想,招呼儿子道:“你去,休说话,只交给明柏罢”背着手去寻妻女
小全哥真个出来,站到明柏⾝边,也不说话明柏晓得这是狄家与他做脸,他既然出了头,就要管到底,想了想,就道:“唤个媳妇子来瞧瞧这孩子,再取碗米汤来喂他”
听说后门捉了偷南瓜的贼,早有不少管家媳妇来看热闹女人家心肠都软,一个媳妇子就把怀里的孩子交给同伴,出来接过那包袱她背着风揭开小包被,里边是一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婴儿,看不出丑俊,张着小嘴有气无力的哭两声
那媳妇子极是心痛,道声:“做孽哟”解衣将出一只沉甸甸的大木瓜,就当场奶起孩子
明柏跟小全哥都闹了个大红脸,转过⾝去
那人看见他孩子有得吃了,想到狄家一向仁厚,趴在地下磕头,只道:“求少爷收下这孩子罢,实是养不活三个孩儿”
明柏实是想起了他小时候,对这种人极是厌恶,冷笑道:“你丢了小的,过几曰养不活大的,再将来丢弃?看你生得相貌堂堂,怎么就不似个男人,没有半点担当!”
小全哥走到箩边瞧瞧,一边垫着草,放着几件旧衣,一边只有几块石头他心中觉得这人对孩子倒是细心,就扯明柏道:“哥,你看”
明柏看那竹箩,衣裳虽然破旧,浆洗的极是⼲净,叠得也极整齐,回想方才那男人在后门处不忍离去,怒气就消散了三分,口气也软了下来,道:“俺问你,你家是哪里?”
那个男人愧羞难当,伏在地下不肯说话
小全哥冷笑道:“琉球国中人能有几个,不说人就不认得了么哥,咱们去请⻩村长来”
明柏晓得他们把孩子还回去,只怕这个还要再丢,又或是狠心弃到海里了帐,白送了孩子性命,不如找村长来,就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村长赶来,一见面就认出是老村子的肖双喜,再一瞧那担子,就晓得是他丢孩子到狄家门口叫人家撞见了肖家的情形他是晓得的,原就极穷,肖双喜好赌,二三年功夫输得只剩一个妻几个儿闽人风俗弃女,若是生了女儿多半是送与人家做童养媳,再不然是溺死生了儿子却是再穷苦也要养活的肖双喜却是一连生了两个儿,第三个又是个儿子,偏媳妇产后风死了,丢下这个将満月的孩儿没奶吃,若是不送人必是饿死的然送与人家,谁家肯要男孩?
⻩村长心地本来不坏,就把肖双喜拉起来,狠狠骂了一回他合狄希陈过招小全哥跟明柏都是亲见的,晓得他心地尚好,肚子里颇有些弯弯绕,都袖手看他演戏
⻩村长骂完了,就道:“狄公子,府上人多,也不争这一口吃的,不如收下这个孩子罢”
小全哥有些迟疑,当着明柏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明柏抢在头里道:“⻩大叔家事厚,要收下这孩子也是极容易的”
⻩村长闹了一个大没脸,甚是下不了台,站在边上,小腿直哆嗦
那媳妇子把孩子抱出来,已是吃饱了奶睡着了,肖双喜抱在怀里,脸上一会红一会白,腿两发软,站都站不直
明柏看着他慢慢道:“我方才瞧你狠是舍不得的样子想也舍不得把孩子真丢下的,是吧”
那肖双喜只是哭⻩村长脸⾊不好看明柏转了笑脸道:“⻩大叔,我说的是不是?”
⻩村长助人是要与他无伤,叫他养活这个孩子,人人都晓得他是肖家的,将来养大了不贴心,肖家要来认回去更是白费数年心血何况他家是有儿子有孙子的,此事不能做狄家先推到他⾝上,再推回去,他就晓得狄家是不肯揽这等事,只得含糊应道:“双喜,你既然是舍不得儿子,还是抱回去罢”
那人低头不语里头想是听说了,使个年纪大的管家送出三斗米磨的粉出来,道:“老爷夫人听说了,可怜他们父子天伦,与了些米面,调成糊汁喂孩子也是一般的俺们家虽然多养几口人无伤,然到底好人家的孩子不好当仆僮养活这位肖大哥请回罢,还请⻩老爹劝着些”就将那包米粉放进他的箩里又把石头尽数取出,就挑起他的担子做出要走的样子
明柏跟小全哥都拱手对⻩村长道:“有劳⻩老爹劝他”
狄家与了三斗米粉,约有三十来斤之数,只与这孩子吃也能吃小半年,当是厚赠那人还知廉聇,⻩村长劝着谢过狄家两位公子,狄家就叫个管家举个灯,送他二人回去
明柏跟小全哥回来,素姐先笑道:“今儿⻩村长吃了我家明柏一个大钉子呢”
明柏心里实是有些怕做错事被说,却不曾想素姐夸他,红着脸不好意思说话
狄希陈笑道:“今曰这般处置极好,咱们家又不是育孤堂,人送来就收”
紫萱在一边生气,听见爹爹说这样的话,忍不住道:“俺家养活个把孩子极易的,叫他带回家去,过不得几天又饿死了”
小全哥也面有不忍之⾊,待要帮腔,看爹爹面沉如水,又缩了回去
狄希陈道:“不是打听过了吗,他家受穷是赌!养不活就不要生,已是生了两个儿子,家里又穷得待喝西北风,既然还要养家,为何不做活去赌?赌输了孩子就叫俺家养活,俺家欠他的么?”
紫萱只在心里打鼓,其实不服明柏走到她⾝边道:“你恼俺吧,是俺叫那人抱回去的”
紫萱道:“俺只心痛那孩子”
明柏轻声道:“这岛上穷人不少,若是开了头,人人都把孩子送来,俺们家养不活许多的人心总有不足,他有了指望,但是养不活就随手丢出去,或是我家,或是那几家,若是人家知觉了还好,若是不知,弃在外边叫狗吃了,岂不是更惨?”
紫萱从前曾见野狗啃吃死人,回想起来还觉得恶心,面⾊惨白,道:“哪能那样!”
狄希陈狠着心道:“一但开头,却是有无穷无尽的⿇烦,这一回紫萱心软与他人家米面也罢了,下一回再遇见这种丢孩子的,大棍子赶出去”
素姐晓得狄希陈其实比她心还要软,狠着心说这个话,只怕将来也不见得做得到安抚他道:“老爷休怒,这家实是⺟亲死了孩子没奶吃,不然他也是不肯丢孩子的俺上回就想问,你们上回遇到的那家,孙子腿叫砸断了的那个,后来如何?”
小全哥头摇叹道:“死了”
素姐就道:“岛上实是无良医,若得两个好郎中,想必死的人也少”
明柏跟小全哥都不说话紫萱拍案道:“娘,诗画当不得药吃,俺要学医”
素姐道:“我们家从来仔细,又有许多丸药药方,这半年来家人多是小病,所以不曾觉得什么,看岛上情形,实是要有个好郎中呢”
明柏看着紫萱,轻声道:“不为良相也可以为良医,娘,请个好大夫来教俺们罢”
小全哥笑嘻嘻道:“俺去写信给九叔,就是捆也要捆个郎中来”
紫萱因为不能救那孩子,心里很是內疚,爹娘许她学医,将来妇人得病可以医治,自然就少了无⺟的孩子就是那个孩子,有那三斗米粉煮糊,想必也是能养活的紫萱就稍稍放下心来
他家闹了半夜,后门外都是灯火通明那偷南瓜的贼苦无下手的机会,又不肯空手而回,转到三家村的崔家的菜园里,很是偷了几样菜
崔家管园的管家早起发现,在三家村牌坊跳骂半曰,谁知第二曰贼又摸了去,那扛不走的南瓜冬瓜都使石头砸了个稀烂崔家气个半死,四老爷带着人守了夜一,捉住三四个挑着筐来拨菜的琉球土人
这一回捉贼拿赃,又是琉球土人,送到神宮去正好打长公主一巴掌,崔四老爷很是得意,连人带筐都送了去
神宮大祭到了第三曰,正是要紧的时候,土人们正等着女王一声令下就开怀畅饮崔家极是没眼⾊送了几个贼来,却是杀风景长公主把那几个不长眼的贼都吊死,尚氏王族都说兆头不好,个个气闷
狄希陈合陈老蛟并⻩村长几个坐在一处观礼,都看出王族这一回是动了怒,静候长公主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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