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下的不错啊。居然一个早上就把依田纪基杀成那样?你看他走出去的时候面⾊苍白,憔悴的很。”古力端着一个盘子坐在了肖奕的对面。
“少乱说话,他脸⾊苍白和我没有本质的关系。”肖奕已经率先入进四強,吃饭就和大家一起了。
“哦,难道他今天生病,状态不好?才被你捡了便宜?”古力嘴里塞満了饭菜,含糊的问道。
“这个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吧。”肖奕吃的飞快,一会的功夫就把盘子里的饭菜扫空。然后打了个饱嗝,扶着腰朝研究室走去。
研究室內,老聂和曹薰铉两人凑在一张棋盘前不时的指指点点,看起来像似发生了一些争执。
“常昊这里下的不错,目前来看还是稍微的领先呢。”老聂对常昊的对局看上去有些満意,虽然优势微弱,不过毕竟领先着李昌镐。
“老聂,你也知道我这个弟子。出名的冷静,他就是一头豹子,只有在最有把握的时候才出手,那个时候绝对的一击必中。所以还是要看下午两人的发挥了。”曹薰铉对李昌镐这个弟子有着无比的信心,而李昌镐也确实有这个实力让他充満自信。
于是两个老人都为了自己的弟子开始争论。一个说常昊的天赋又多好,另一个说李昌镐有多么的勤奋;一个说常昊的棋风厚实,全盘的控制力无以伦比,另一个马上反驳说碰到李昌镐就什么也没有了。
肖奕站在研究室的门口看着两人,不噤哑然失笑。这两个老头也太护犊子了吧。这常昊和李昌镐两人都是世界的顶级棋手,差距只是在一线之间而已,需要你们争论的面红耳赤吗?于是轻咳一声,走上前在两人的⾝边说:“聂老师曹老师,你们在争什么啊?老脸都发红了。”
“肖奕啊!”老聂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打诨说“上午你下的可真是不错,依田纪基估计要郁闷很长一段时间了。”
没等肖奕谦虚一下,曹薰铉也发话了,说:“特别是那一手愚型空三角,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我看以后中韩围棋的对抗就在李昌镐和你之间了,别的人基本没有这个希望和实力。”说着眼睛瞄向一边的老聂,只见他老脸通红,忿忿的站在那里。
“哪里哪里。现在的中韩围棋依旧是您和李昌镐对抗我们的马老师和常昊,那里轮得到我。反倒是您,可是老当益壮啊。”肖奕看起来非常谦虚,然后看了一眼老聂又说“不过我们的聂老师在退出一线之后,对于年轻棋手的培养可是花尽了心血,劳心劳力啊。就像我,没有聂老师的指导,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一番话将两个老头说的都是満心喜欢,飘飘然起来。
“肖奕你也不要谦虚,我看用不了几年者世界冠军的历史上就会出现你的名字。”曹薰铉拍了拍肖奕的肩膀,笑咪咪的说。
肖奕看着两位,弯了下腰说:“那么你们两位慢慢聊,我先出去一下。”
曹薰铉和老聂两人几乎同时将手一挥,然后便转过⾝去,继续研究棋局。
肖奕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暗骂道:两个老头,以为还像当年那样厉害啊。英雄迟暮了。心中念转,脚步却没有停下,出了研究室径直往房间而去,准备睡个午觉。
下午三点半,肖奕从睡梦中醒来,用手边的⼲⽑巾蘸了一些杯子里的清水将眼角轻拭了一下,便开门向研究室奔去。
刚进研究室就发现气氛异常,中方的棋手脸上全部带着一丝的微笑,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而韩国棋手则是満脸的凝重,看起来两位韩国棋手的局势不妙啊。曰本棋手则只有大竹英雄和张栩两人还在研究室里做着样子,其他的在中午过后就没有再出现。
肖奕向老聂等几个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趴到了古力背上,看着面前的三盘棋。常昊依旧以微弱的优势领先者李昌镐,棋局已经入进官子。按照两人的官子水平,不出意外的话常昊将要获胜,战胜李昌镐这个长久盘旋在心头的阴影。马晓舂和周鹤洋的比赛已经入进尾声,三目半的优势不是周鹤洋能在现在这个时候能够反盘的,马晓舂的获胜已成定局。最为惊险的居然是刘昌赫对耿昆的一局,号称老僧的耿昆在下午续盘开始一反常态,以暴制暴,祭出了刘昌赫的攻击流,一时间局面混乱不堪。两人都需要做活三块孤棋才能获胜。
“老耿的棋这么下成这个样子了?”肖奕拧着古力的耳朵问了第二遍。
“我怎么知道,这家伙下午就像疯了一样,居然放弃自己的长处,和刘昌赫对攻起来,难道他不知道对手号称天下第一攻击手?”古力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和郁闷。
“反正我已经杀入四強了,老马也基本没问题了,半决赛最差也是两人,说不定还能四个都会师呢。”肖奕边说边起⾝,躺在了本是老聂专用的躺椅中。
包揽四強?想法是很好,可是李昌镐和刘昌赫怎么可能让中方轻松达成这个目标。在收官即将结束的时候,李昌镐冷冷的看着常昊有些欣喜的脸,手中的棋有如惊雷般的在左上角拍下,居然做出了一个生死大劫,谁也输不得的生死打劫。而另一盘棋中,失去冷静的耿昆毕竟不擅长全力攻击的下法,在最后出现一步缓着被刘昌赫抓住,一举被歼了四颗棋,中盘告负。
这个时候,所有的目光全部停留在了李昌镐对常昊的这盘棋上。到底半决赛是中韩对抗还是中方围剿刘昌赫全部落在了这个生死劫上。
老聂的脸⾊绯红,他是因为紧张和关切。曹薰铉的老脸也是通红,他却是因为黑棋最后的这个劫而感到激动。
对局室里,常昊的脸⾊先是煞白,然后有变的通红,站起⾝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摔掉西装,拉开领带,开解衬衣的领子,不住的摇着手中的折扇。而石佛李昌镐看上去也失去了以往那种古井不波的心态,苍白的脸上闪现出一抹晕红,额头上也出现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赢了,黑棋的劫材多一个,半决赛二对二。”一个声音有如炮弹一样将研究室炸的沸腾起来。
“老曹,你说真的?”徐奉洙惊喜的问道。
“当然,不是真的还是煮的?黑棋多一个劫材,李昌镐进半决赛了。”曹薰铉异常激动,奋兴地说。
顿时一阵欢呼声夹杂了几声哀叹在研究室里回荡。韩国棋手欢呼雀跃,奋兴异常。而中方棋手虽然有些遗憾,不过也有两人入进四強,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半个小时后,棋局正如曹薰铉所预料的那样,李昌镐惊险的以多出白棋一个劫材的微弱优势胜出,淘汰常昊闯进四強。
二对二,四強的对阵形势是:马晓舂和多年来的冤家对手李昌镐再次相遇,而肖奕则是继联赛以后又一次碰到刘昌赫,将在半决赛中接过上一盘耿昆没有完成的任务,在对攻中击溃刘昌赫。
“肖奕,后天的比赛就看你的了,我估摸着老马是没有什么希望战胜李昌镐杀入决赛。”耿昆看起来完全不像刚输棋的样子,一脸乐和的说。
“你小声点,要是被老马听见了以后有你好受的。”肖奕小心的看了看两旁说道。
“他能把我怎么样?吃了我不成?”耿昆倒了一杯清酒徐徐饮下。
“他是我们俱乐部的教练,你忘记了不成?”肖奕一字一句的慢慢吐出话语。
噗,耿昆口中的清酒噴的到处都是,随即苦笑着说:“这我倒忘记了。后天你好好准备,争取再来一个中盘胜,要是在中午前就跟完美了。”
还想要我表演中午前获胜?要真这样的话也太没天理了。肖奕两眼一翻,抓起一杯清酒,一饮而尽。
“肖奕你少喝点。”淼淼坐在一旁静静的默数了一下,这是肖奕的第6杯。
“没事,这就跟水也没有什么区别,喝多少也醉不了。”肖奕还待吹嘘自己酒量过人,突然眼睛余光看见淼淼的俏脸在霎那间变得冷若冰霜,马上笑着说:“不过今天喝的也不少了,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备战嘛。”说完转头朝耿昆做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第二天,耿昆马晓舂再加上古力常昊四人在肖奕的房间里窝了一天,连吃饭都是服务生送进去。除了古力在下午出去一个小时,一直到晚上十点才见一群人徐徐而出。
在上半年的联赛中,肖奕棋艺并没有现在这般強横,官子更是惨不忍睹。在那个时候能和刘昌赫硬碰硬的对攻,尚且将其宰落马下,今天当然更加没有害怕的道理。
白棋,在这么关键的比赛中,肖奕没有如愿的猜到黑棋,第一招落了下风。而另一边的马晓舂猜到的居然同样是白棋,一时间研究室里的老聂仰天长叹,大呼运气忒差。
星。目外,这是刘昌赫的开局,霸气十足,一副战斗的模样。
研究了一天刘昌赫的棋谱,也制定了相应得对策。肖奕对于黑棋咄咄逼人的气势选择了攻守皆备的星小目,如果黑棋不马上分投的话,就布成拿手的星无忧角开局,虽然是后手,但是却非常熟悉。肖奕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个地方。
两人的对局下的飞快,并不是说局面不够复杂,也不是说两人相互都选择了各自圈地的政策。相反,刘昌赫从第5手开始就非常強硬的挂角,然后在白棋的二间低夹下选择跳出,一开始就把战火弥漫到了整个棋盘。这时候局面混乱复杂,但是两人都不愿意选择退让,也不想在气势上落了下风。于是两人一招快似一招,黑白两⾊棋子犹如梅花间竹般的落下。
“这两人在⼲什么呢?才半个多小时,居然下了三十多手棋了。而另一边的居然才七手棋。”老聂对比着两盘棋感到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两人憋着劲呢。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攻击手。”曹薰铉笑呵呵的回答。
“要说肖奕憋着劲也罢,怎么老刘这把年纪了还这样呢?”老聂摇头摇说道。
“老刘这个人你不了解?他就像个小孩一样,看见敢和他对攻的棋手眼中就冒光,不拼个你死我活决不罢休。”曹薰铉指了指电视画面里刘昌赫,神情专注。
肖奕看着刘昌赫越来越紧的着法有些纳闷,这棋才刚开始,您老人家要这么费劲啊?难道医生没关照您要冷静,要不容易脑充血?想归想,手底下却是一点也不慢,只要黑棋落子,最多2分钟,手里的白棋也会跟着落下。
“第81手了,而老马才下到14手。两边的进程还真是差距大啊。”古力一直在对比着两边的手数。
“我看他们什么时候才停下来。”老聂这个时候已经躺在了椅子里,这样速度的对攻棋是来不及看了。
曹薰铉看起来也有些不満,沉声说:“不会再中午封盘前就突破一百五十手吧?”
还真让他给说着了,当中午封盘来临的时候,在裁判宣布比赛封盘的时候,肖奕落下了第一百五十手棋。差点把老聂和曹薰铉给气死。
混乱,这有这个词才能形容目前的局面。黑棋四块孤棋,白棋三块,谁要是不能在下午续盘开始的时候找到对策的话,很可能就会在对方的攻击下崩盘。于是研究室里的最新话题是,谁先崩盘。由于人数上的优势,肖奕以5:8落后。
“这棋下得慡,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不过这局面倒是有些⿇烦,要是不能杀掉黑棋的一块孤棋的话,我的白棋势必被杀,有意思啊。”肖奕吃过中饭躺在休弦的榻榻米上,脑子里不停的闪过上午的棋局进程。
“混乱,还是混乱。不管了,下午看老刘下哪里再说。”肖奕理不清棋局里的头绪,索性将它抛到一旁,眯着眼睛开始记挂老聂。
下午一点半,比赛继续。看起来一个中午的休息让刘昌赫清醒了不少,在拧着棋子十来分钟后,在左边补了一手。
“不攻了?攻了一上午,现在来补棋?”肖奕有些不明白,然后看了几分钟后,眼睁睁的看着漏洞百出的黑棋阵营居然不敢去率先攻击,因为刘昌赫这一手棋补的实在是太巧妙了,补了两个断点,防止了一处征子,还瞄着左下角的白棋角空。
既然不能攻击,那么我也来补。这是肖奕在半个小时计算后得出的结果,居然也在自己的阵地上补了一手,顿时整个白棋阵营看起来厚实了许多。
“这两个家伙开始下慢棋了?而且还开始防守了?”老聂又一次被两人弄糊涂了。
“是啊,他们慢了,可这边却快了,比上午的他们还快。”曹薰铉苦着老脸说道。
肖奕这边四十分钟下了两手棋,马晓舂那边却在这四十分钟下了五十多手。直看得研究室里的一群人和对局室的裁判眼珠子都掉到了地上,谁到想不到这样的棋会出现在李昌镐和马晓舂的对局中。
刘昌赫看起来要下慢棋了,上午积累了许多的时间,开始重新计算这混乱的局面。
既然是黑棋的时间,那么肖奕当然也乐得使用,也静下心来计算白棋的出路。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刘昌赫也有落子,平均来说是二十分钟一颗,肖奕却是十分钟一枚,有意思的很。
下午三点刚过,研究室里突然一阵欢呼。躺椅里老聂迷茫的问:“怎么了?有人出勺子还是妙手了?”
“还妙手呢,马老师中盘认输了。”淼淼上午和唐莉出去采购了一番,下午才到研究室。
“马小已经输了?他真是不快则以,一快惊人啊。”老聂惊愕的说道。
“什么叫不快则以,一快惊人?”马晓舂出现在了研究室里,这盘棋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输在了什么地方,所以只是和李昌镐讨论了几声就没有复盘。
“上午慢呑呑的,下午突然速加,你输的倒是⼲脆。”老聂恼怒的说,这次以领队的⾝份出来,马晓舂是寄予厚望的一张王牌,可现在被淘汰了。
马晓舂笑了笑,刚要答话,只见耿昆冲了进来,随后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马晓舂顿时脸⾊大变,问:“真的?没搞错吧?”
耿昆神情复杂的点点头。
“什么事?你们两个什么表情啊?”古力转头看见两人的脸⾊,惊讶的问。
“医院刚才打来个电话,让肖奕赶紧回去见他叔叔最后一面。”耿昆上前一步,低声的说。
古力愣了一下,直往外冲去。老聂一把将他拉住,骂道:“冒冒失失的,急着去那里?”
“我去对局室,把肖奕拉出来,要不来不及了。”古力挣脫了老聂的手又要往外冲去。
“你小子是欠揍啊,我怎么教你的,对局室是你能乱闯的?”老聂抬手就给了古力一个栗子。
“不闯就来不及了,肖奕的叔叔要挂了,医院让他回去见最后一面呢。要是等他下完棋,就赶不上下午的航班。”古力架住老聂的手,吼道。
“真的?”老聂转头看向马晓舂。只见他脸⾊凝重的点点头。
古力又要往外奔去,马晓舂吼道:“等一下,肖奕现在形势大好,我看还是让他下完这盘棋。世界大赛的决赛啊。”
“要是出了问题怎么办?肖奕出来后闹事怎么办?”老聂看了眼已经呆坐在椅子里的淼淼说。
空气有些凝重,一旁的韩国棋手也围了过来。淼淼的俏脸早就挂上了泪水,而唐莉则在一旁低声的劝慰。
“我负责,肖奕出来要闹的话就让他来找我。”沉昑了片刻,马晓舂嘴里迸出一句话。
老聂看了看四周的众人,然后点点头说:“那好,五点有航班回国。大竹君你先帮我定4张机票,要是肖奕来得及就一起,来不及我和淼淼先回去。马小你留下,防止肖奕出来知道真相闹事,这里只有你能制得了他。”
马晓舂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淼淼⾝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将她拉起,指了指老聂。
于是老聂在交代了一些事情给马晓舂后,带着淼淼匆匆离去,直奔机场。
这个时候,对局室里的肖奕満脸的奋兴,只要不出意外,黑棋在第195手的并将成为全局的败招,左边黑棋的一块六个子将被断下。这意味着自己将首次杀入世界大赛的决赛,就算拿不到冠军,那么亚军的奖金也是不菲的。
刘昌赫很显然也看到了这一手棋,久经沙场的他也在霎那间动容了,没有汗水,也没有苍白或者通红的脸⾊。有的只是眼睛里刹那的迷茫和懊悔。看了看手边的计时钟,还有四十分钟的保留时间。定了定心神,再次细细的计算了一遍。没有办法,还是没有能救回那六颗棋的方法。
“就这样认输吗?”刘昌赫心里轻声地问自己“当然不,作为一个有血性的棋手,作为一名攻击手,当然不能就此放弃,哪怕输得更惨烈一些。”既然打定主意,刘昌赫将手里被汗水浸透的黑棋狠狠地拍在了棋盘上,看起来有些悲壮。
肖奕抬起头看了看刘昌赫,微微的点点头,手指间的棋化作一道最后的白⾊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犹如小李飞刀那点令人绝望的刀光割向对手的喉咙。黑棋的六颗棋彻底的死绝。
刘昌赫这时候却变得満脸通红,汗水也从额头上一颗颗的迸出,手里的黑棋依旧坚决的落在棋盘上。但是肖奕的官子有如神助,发挥的滴水不漏。没有给黑棋一丝机会,十五目的差距到了最后还是十五目。无奈之下,刘昌赫只能在最后时刻投子认输。
国中的肖奕中盘战胜韩国的刘昌赫九段,携手李昌镐入进三星杯的决赛,将中韩对抗延续到了最后。
当肖奕复完盘,冲出对局室,抑制不住內心喜悦的他在对局室的门口看到的却是马晓舂等沉重的面容。心里不噤咯噔一下,走向面露苦笑的耿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