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子本来強健,只因近来频遭大变,兼之思虑过多,如今已大大伤了<img src="in/gen.jpg">骨,须得加意调养。”半梦半醒之间,沈珍珠听到帐帷之外一个苍老清矍的声音。
“咱们回纥珍奇异物,应有尽有。长孙先生只管开方,我定然抓得到药就是。”这是默延啜在说话。他已经由大雪山回来了,看来还请到了那位阿林下山。
“嗯”那长孙先生清清嗓子,说道:“病人之病重在心,可汗和殿下心意是到了,只是,让夫人少有忧劳,才是上上之策。”
“那,她的眼睛…”李俶轻声问。
“王妃脑中积有淤⾎,须用针炙之术,驱散脑部淤⾎,方能复明。”长孙先生不假思索,稳稳说道。
默延啜和李俶同时出口:“那请老先生速速为她施针!”
长孙先生沉昑片刻,道:“只是老夫年纪老迈,目花手颤,久不施针。这针炙之术,精细无比,要准确施⼊夫人头部⽳道,稍有偏差,轻者毫无疗效,重则夫人<img src="in/xing.jpg">命不保。”见默延啜和李俶二人面上均有忧急之⾊,接着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让我的徒儿来施针。我那两个徒弟,殿下应当都认识,一个是现在的建宁王妃慕容林致,一个是安禄山的次子安庆绪。嗯,你们不用担心,不会耽搁几⽇功夫。去岁以来,老夫⾝体不适,早在半年前已传书给林致那孩儿,让她赶到回纥,我一⾝⾐钵,都得悉数传授于她。她接信后必会及时赶来,想来也差不到几天,⼊宮前,我已打发仆童在驿馆等着接应她。”
沈珍珠这才省起,原来这长孙先生便是天下闻名的国手神医长孙鄂。他自八年前便离开长安四处游历,没料到现时竟定居于回纥大雪山。
“这,…”李俶话语显然颇费踌躇,良久才低声说道:“长孙先生,有些变故您有所不知。慕容林致她…她恐怕不能来了。”
长孙鄂大惊,忽听得背后“咣”的清脆响声,一只茶盏翻滚帐帷之下,绽起満地碎片茶⽔。李俶快步走上,掀开帐帷,见沈珍珠已坐起⾝子张皇茫然四顾,李俶忙将她揽⼊怀中,握起她一只手,柔声道:“不要紧,打破茶盏而已。”沈珍珠伸手朝他臂上一攫,正抓住他受伤后臂位置,痛得直⼊骨髓,強自忍住不动,听她急急问道:“林致怎么了,还有红蕊,她们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长孙鄂微微咳嗽,起⾝与默延啜走出房间。
李俶拉过厚实的⽑被,披在沈珍珠⾝上,迟疑片刻,低声慢慢说道:“你⾝子不好,我原想过一段时⽇才告诉你的。不过也知,事情瞒不了多久…今天就算不告诉你,你心中念叨,也对⾝子无补。无论如何,信我,以后万事都有我。”
沈珍珠颤声道:“她们,是不是,死了?”
李俶低声道:“珍珠你切莫过于伤心难过。…红蕊她,确是死了。”
沈珍珠⾝子一抖,长长的指甲掐⼊李俶掌中,听李俶说道:“你失踪后两个月,严明他们在长安郊外一口深井里,发现了红蕊尸首。由后背刺⼊,一剑致命,仵作说死去堪堪约两个月。”沈珍珠想起长安那家辉煌壮观的茶楼,自己在那里受袭,红蕊料不能免。再说话,声音仿佛在半空飘飘<img src="in/dang.jpg"><img src="in/dang.jpg">,木然的问李俶:“那林致呢,她也死了?”
“她没有死,”李俶长叹口气,道“只是,她现在生不如死。两个月前,安庆绪在西凉国一家北里,将她找到。倓现已与她离居,慕容舂大学士无法承受打击,数⽇后呕⾎而亡。”“北里”乃是人唐对<img src="in/ji3.jpg">院的代称。
沈珍珠只觉耳边轰鸣鸣<img src="in/luan.jpg">响,<img src="in/xiong.jpg">中气⾎翻涌。李俶见她陡的面⾊惨⽩,气<img src="in/chuan.jpg">耝重,慌忙紧紧将她搂于怀中,以自己面颊紧贴她的面颊,一句句的劝慰道:“不怕,不怕…”却听沈珍珠<img src="in/chuan.jpg">过一口气来,断断续续,面⾊转青,咬牙道:“那刺杀我的女子,是她,是她!”
她本来头脑昏昏然,此时猝然忆起那刺杀她的女子在被缚后曾大唤“阿布思,阿布思”之名,当时并不在意,此刻在強烈刺<img src="in/ji.jpg">之下,脑中灵光大现,颤声问李俶:“她,就是当初蕃将阿布思以⾝相救的那名胡姬?”
李俶默然点头,道:“她已招供,只求速死。”原来,当⽇李俶与陈周等人以胡姬之命,胁迫阿布思出首指认李林甫谋反之罪,终致李林甫死后被夺爵剖官,事后,阿布思也被处以斩刑。唯那名唤阿奇娜的胡姬,陈周关了一段时⽇,待阿布思事毕后,便将她放了。
谁想阿奇娜感念阿布思之情,竟然立意为他报仇。她对李俶无机会下手,只得以沈珍珠为复仇目标,掳来沈珍珠和慕容林致后,深觉一刀杀死二人实在太过便宜,只有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成,方合心意。因她学过汉语,便在西凉使团中谋得通译之职,游说使节将沈珍珠与慕容林致二人带回西凉国,献给国主,以博<img src="in/huan.jpg">心。
那使节并非蠢蛋,当先便怀疑二人⾝份,哪里肯做这事。阿奇娜一不做二不休,率<img src="in/xing.jpg">挑明这两人乃是大唐广平王妃和建宁王妃,把那使节吓得魂飞天外,反倒觉得将沈珍珠二人运至塞外,献给国主,让二人失了贞节,无颜回国,也无法回国,掩了这段过失,方是上策。甚且起过杀人灭口之心,但面对二个如花似⽟的美人儿,他无论如何下不了手。一路忐忑不安行来,好不容易过了金城郡,离西凉国只数百里路程,哪里知道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使节并随从全部命死默延啜之手,唯有阿奇娜在混<img src="in/luan.jpg">中赶了一部马车逃走。阿奇娜本以为赶走的马车內装的是沈珍珠,哪料竟然是慕容林致,心中忿恨难平,索<img src="in/xing.jpg">将慕容林致卖到西凉国的<img src="in/ji3.jpg">院。她本就是回纥人,便又回到家乡,必要置沈珍珠于死地。
李俶道:“若不是婼儿一时灵光,记起在香茗居看见的公子就是你,安庆绪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慕容林致。”
沈珍珠神情一振,截口道:“香茗居是一切的关键所在!”
李俶头摇道:“可惜香茗居已化为灰烬。安庆绪得知你失踪已在三⽇以后,婼儿也在那⽇才想起在香茗居见过你,两人匆忙赶去时,香茗居早在你失踪当晚被一把滔天大火烧得一⼲二净,店中女侍无一生还。他们在当场细细搜寻,找到一块西凉使团的<img src="in/yao.jpg">牌,即刻动⾝去了西凉。连带我,也是十数⽇后方知有此事。”
沈珍珠手⾜阵阵发冷,合目在李俶怀中偎了一会儿,轻声道:“我要起<img src="in/chuang.jpg">更⾐。”李俶抚她后背道:“还是躺着吧,起来作什么?是想亲自去问阿奇娜么?她区区一个女子,势单力薄,确不能凭一已之力掀起这翻天巨浪,必有合谋之人。但她抵死不说,且歇息几⽇,我们再想法子。我就不信,这天下有我李俶堪不破的谜局!”
沈珍珠只是头摇,在此时,才缓缓的落下泪来“我断不能让红蕊⽩死,让林致⽩⽩为我牵连受苦。”
正在说话间,房外传来厚重杂碎的脚步声,默延啜当前一步迈进室內,⾼声道:“好消息,长孙先生的弟子来了!”
随后踏⼊室內的两人,正是长孙鄂和満面风尘之⾊的安庆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