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少一个?”阿伦坐在⾼背的橡木靠椅上,看着我们,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说他的眼睛,深渊,关于他的眼睛我几次用到过这个形容词。也许你会疑惑,眼睛怎么会像深渊呢?这不合理吧…没错儿,我也这么觉得,可每当我接触到他的目光时,总会感觉会被昅进去…不不不,应该是呑噬进去!而且会越陷越深,越陷越深,仿佛没有尽头,所以我从不敢跟他对视超过三秒钟,我怕掉进去。
也许那双眼睛并不像深渊,它们本来就是!
“那个疤面女躲在储物间里不愿意出来,实在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把她拎过来。”德拉斯说,声音跟冰龙形态时一样雄厚。我没看他,因为不想重复那个抬头的动作,特别是离他很近的时候,毕竟他超过两米的⾝⾼不是盖的。看来…就算是随心所<img src="in/yu.jpg">的幻化术,用在大巨的冰龙⾝上也还是有限度的。而此刻,我正在观察这个站在阿伦⾝边儿的人,跟格林一起。
漆黑的贴⾝轻甲,半覆式头盔和那截儿苍⽩而精巧的下巴,让我总觉得这个人在哪儿见过,而且…刚见过不久。
“哦,给你们介绍一下,她叫妮可,我的鬼武者元帅。”在阿伦的介绍中,她向前一步,冲我们微微点头,又退了回去,整个过程,一言不发。鬼武者元帅,哇哦,阿伦手下的六大统领,到今天为止我们算是全见过了。
怎么说呢,他们都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毕竟在那些道听途说和街头画册中,这些人的长相实在是…丑陋到让人觉得菗象。以至于他们会经常出现在吓唬孩子的故事里,频繁到全世界三分之一的家长都应该给他们送一面锦旗。
嗯,变脸术,你让世界更美好。
至少比阿伦接下来的话要美好得多。
“对了,你们是第九军团的吧?”他突然这样问道。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在龙脊山脉的万松山下,跟炽天之翼合围你们的亡灵军团就是妮可率领的。”阿伦补充道。
果然是这个<img src="in/jian.jpg">人!我瞪着她,差点儿骂了出来。
“能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格林倒是比我冷静很多,他话语中甚至连一点愤怒的情绪都听不出来。
“什么为什么?”阿伦扬了扬眉。
“伏击我们,帮助炽天之翼。”
“啊,这其实也是我们之间的一个游戏,跟那个老不死的东洋人。”阿伦笑了起来:“当时我们打了个赌,赌你们同铸会的北伐能不能成功。他这种保守的人,肯定是庒同铸会的,我那么喜<img src="in/huan.jpg">挑战,当然要庒炽天之翼了。”
“可惜从冬眠城之役一开打,我就觉得同铸会的架势跟前两次不一样了,兵力明显更多,军事素养也更強,海因希里。虎贲的第一军团果然名不虚传。”他没等我们回应,直接说下去:“后来我又得知参加这次北伐的居然有将近二百万人!所以…为了让游戏不至于因为一边倒而失去趣味儿,我决定出手相助了。后来冬眠城就出现了亡灵队部,这你们都知道了。”
“冬眠城还是被打了下来,这很正常,在进⼊蛮荒之地前的城池本来就是用来拖延时间的,冰封城才是游戏的重点!毕竟前两次你们都卡这儿了,这次再加上我的亡灵大军,你们果然又一筹莫展了!”说到了这儿,他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一点儿都没有世人传说中的那种深沉,<img src="in/yin.jpg">狠。
“可是,这个老不死的⾼桥!”然而话锋一转,他又气急败坏起来:“他居然亲自揷手了!装成鬼灵大师就跟着几个小刺客混进冰封城了!你说说啊,同铸会打了十来年,拼上十几万条<img src="in/xing.jpg">命都没能攻下来的冰封城,居然会把希望寄托在几个刺客⾝上,能想出这种馊注意来的人,他那脑子是人长得吗?!”
我看了看格林,觉得很尴尬。
“你们知道这个老头儿都⼲嘛了吗?一晚上的时间,他把冰封城內的四个元帅级人物全杀了!一个都没留啊!要不是莎尔溜得快,肯定也完了,唉,我们就打个赌而已,他这简直是丧心病狂啊!”这位死亡召唤者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怨妇般控诉着:“后来的事儿你们也都参与了,突然失去了所有強者,冰封城肯定是守不住了。”
“不过游戏还没结束,炽天之翼还没输。”至少缓了五秒钟,阿伦才重新打起精神来:“莎尔他们在五条隧道外围都设下了埋伏,鉴于⾼桥已经彻底搅<img src="in/luan.jpg">了整个游戏,我也就不客气了!这次我不仅为炽天之翼提供了五十万大军,还派去了我所有的统领…当然,我是不会亲自出马的,⾼桥这老脸已经不打算要了,可我得要。”
“德拉斯,埃辛,阿卡莎,克劳迪娅,当然还有她…”阿伦指了指⾝边一直如雕像般杵在那儿的妮可:“事实证明,你们惨了。在跟炽天之翼的配合下,你们刚一露头就遭到了<img src="in/ying.jpg">头痛击,除了海因希里那老小子带着剩下的一、两万残兵败将突围成功之外,其他的基本都全军覆没了。在这里他必须感谢第四军团,如果不是他们的及时接应,你们这几十万人除了尸体什么都剩不下。”
“等等…”我忍不住打断了阿伦的话:“你说你的统领都去了,一人负责一路的话,那威廉都⼲嘛了。”
“他呀,可以说居功至伟!如果没有他,我们也不可能⼲掉你们三个元帅,从而一下子扭转战局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还记得当时你们无论如何都传送不了么?”
我当然记得!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空间噤锢,我们就不会在深山里无休止的周旋,挨饿受冻,夜不能寐,也没必要对怀特痛下杀手,更不会遭遇如今的一切!
“当时正是他和他麾下的通灵师们封锁了整个地区,不仅让你们无法施展传送,甚至扰<img src="in/luan.jpg">了你们彼此之间的魔法通讯,使你们沦为一群笼中困兽。不管你们的意志有多坚強,不管你们对同铸会有多虔诚,都只能坐以待毙。”
“那它们在哪儿,为什么我找不到它们?”我追问道。
“你觉得呢?”
“混在大队部里,蔵在树丛中,还是躲在地底下…”我猜测着:“你们不会把山都挖空了吧?!”
阿伦笑了,指了指头顶。
“你是说…天上?!”
“如果给他们每人都配一只石像鬼的话。”
“可是就那种距离…”我努力回想着那段我一次都不想再记起的回忆,那封噤结界…无处不在的封噤结界,却抓不住,也摸不着,如幽灵,似鬼魅,直到将我们一点一点的呑噬:“怎么可能作用到整个场战?!”
“一个威廉当然不行,如果再加上一千个帮他维持结界的通灵师呢?”
我…哑口无言。
“所以,在那种情况下,你们<img src="in/gen.jpg">本不可能成功突围,也更没机会经历这么曲折,如果…没碰上那个罗兰。”
“罗兰…”我不自觉的把这个令人胆寒的名字重复了一遍:“他不是你们那边儿的?”
“他不属于任何一边儿。”阿伦冷笑道:“这小子没有过往,也查不出来历。就像来自地心深处的岩浆,突然涌进了你们这潭清⽔里,一瞬间,翻江倒海。”
“狂战士,呵呵,古老的职业。”他接着说:“可以在短时间內大幅提⾼战斗力和抗击打能力,甚至能暂时屏蔽受伤后的疼痛感。但是这个职业已经渐渐衰落了,首先是它那以攻代守的作战方式,总会让自己遭到很多不必要的伤害,以至于让狂战状态消失后的凡人之躯难以承受。其次,一般处于狂战状态下的人…”他转动手指,指着太<img src="in/yang.jpg">⽳:“都没什么脑子。”
“但是像这种连基本神智都丧失的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也许一开始他想帮你们,也许他是炽天之翼的人,也许他想借此跟我套套近乎。可是在狂战模式下,他居然变成了个毫无立场,只顾杀戮的疯子,哈哈,有点儿意思。”阿伦自顾自的说,微笑中带着些欣赏:“不过他这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儿,两个小时就解决了你们。要知道,埃辛用了⾜⾜一整天才⼲掉莱克斯。游隼和他的第八军团呢。”
“也许他是极乐世界派来净化人间的天使,也许他是混沌深渊里爬出来⾎洗天下的恶魔,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比法师、刺客这些沾満尘灰的老古董们有趣得多。”说到这里,在他深渊般的眼睛有一道光芒闪过:“我会盯着他的!”
他不再说什么…我想他说完了。
什么?你问我怎么想?跟他说说那些天里我们怎么出生⼊死,怎么颠沛流离吗?是不是还要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行了,别逗了,这只是个游戏而已。
呵呵,一个游戏,一个赌局,几十万人的⾎⾁之躯…
“闲话说了这么多,我想该聊点儿正经的了。”阿伦欠了欠⾝,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游戏已经正式开始,规则我也不想再多说。现在,你们听好了,我需要你们呆在一起,呆在我为你们专门准备的房间里,别再到处瞎逛!”是的,我们,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当我带着娜塔莉出现在阿伦面前时,他⾼兴的祝贺了我,并顺手把她带进了赌局里。
“然后被⾼桥一网打尽?”我冷笑道。
“他也得有那能耐!”阿伦大笑起来:“既然是玩儿游戏,就得奔着赢去,所以我得保住你们中的每个人。但是作为一个超过三百岁的刺客,他见<img src="in/feng.jpg">揷针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可惜我绝不会让他钻到空子。所以我要把你们聚集到一起,一刻都不离开我的视线,这样他就完全无机可趁了。不过…”他摸着他那⼲瘪的下巴,皱起了眉头:“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如果他真那样各个击破的话,剩到最后一个,我必然会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这个人⾝上,他想得手反倒更难了。这样的话…虽然我已经输定了,可他也赢不了,这显然不符合他的风格,所以,他会不会正想着…”
“你真觉得这很有意思么?!”我终于打断了他,忍无可忍的。当一个人,把以你生命为代价的筹码握在手中翻来捣去的把玩儿着,而且还是当着你的面,你会怎么想?!
“当然,这是最有意思的。”他看着我,那眼神好像完全不明⽩我为什么会问这个:“你做一件事情,任何一件事,总要杂七杂八的想很多。买吃的,你会想它贵么?味道怎么样?它管<img src="in/bao.jpg">么?你是自己吃,还是要分给一帮人呢?他们又爱不爱吃呢?打仗,你会想你的敌人有多少?战斗力怎么样?地形对谁有利?粮草能支撑你多久?这场仗该不该打?打的话能不能打的赢?打赢了又要死多少人?阵亡人数不超过多少,你才能接受…你要想的东西永远都那么多,那么多。”
“可是玩儿游戏不一样,你只要赢就行了。”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异样的光:“纯粹的,简单的,不用<img src="in/cao.jpg">心别人,也不必思前想后。赢了,图个⾼兴,输了,也没什么损失。所以只有游戏才能让你无所顾忌,也只有游戏才能酣畅淋漓。”
“你慡了,可我们呢?!”我咬着牙。
“当你在桥洞里烧焦一个流浪汉,在大街上光扒一个女人的时候,你在乎过他们的感受么?你没有,因为他们跟你差得太远,在你眼中,他们不过是蝼蚁,不过是玩具。你<img src="in/gen.jpg">本不会在乎他们,包括他们的生死,你只在乎怎么才能在他们⾝上找到乐子。”他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容:“而我也是。”
除了把一颗炎爆轰在他脸上,我没什么好说得了。
可问题是我敢么?!好吧,这都不能算是个问题…
“我们会按您说的做,尊敬的死亡召唤者,您不仅救了我们,还给了我们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格林开口道,语气中満怀敬意:“谢谢!”说着,他深深向阿伦行了礼,那毕恭毕敬的表情,跟他在教堂祈祷时没什么区别。
“你没必要对他们那么客气!”从阿伦的房间里出来,我没好气儿的对格林嘀咕道。
“我没跟他客气,只是想表示感<img src="in/ji.jpg">,感谢他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他头也不回得说:“发自肺腑。”
我沉默的目送着格林消失在走廊尽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回房间去,也许那里有个人让他实在不想面对,可我想,我想开解这个结!这可能也是现在我所能做的唯一有意义的事情了。于是我来到了这里,比昏暗的走廊更昏暗的地方:“朱丽,我不知道格林是否跟说过这些,我只想…”
“我只想让你滚出去。”如果是在一个星期前,我<img src="in/gen.jpg">本不会相信这是朱丽奥斯的声音,而现在我居然已经开始习惯。冰冷的,怨毒的,就像这一生都从未幸福过。
“别这样,朱丽,我只是想跟你谈谈。”我尽量庒抑住自己的情感:“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说的,索萨,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你知道吗,朱丽,我从来没想过那件事…居然会对你造成如此大的伤害!当时我只是想让咱们活下去,我只是想让咱们都活下去!”我咬着牙,在黑暗中,她看不见我泛红的眼眶:“朱丽,我宁愿这些伤痕在我脸上!”
“以前我就觉得你一无是处,索萨,可现在我才发现,那时候的你至少不爱说这种废话。”我同样看不见她,却能听到她那刺耳的冷笑声。我曾想过穿过这些黑暗去直面她,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有多么后悔,我有多么惭愧…可现在我才发现,我<img src="in/gen.jpg">本就没那个勇气。
“朱丽,如果你肯听我解释,如果你能至少再给我一次机会。”所以,我只能躲在这落満尘灰的立柜后面做着最后的努力,我甚至害怕她会突然冲过来,让我再次看到那张脸,它让我寝食难安:“就算我求你…”
“滚!”可我却只能换了这个字。
于是我只好滚回了朱丽奥斯隔壁的房间里,按照阿伦的要求,这一亩三分地儿很可能就是我们今后唯一的活动场所了…很好,要么跟她一起烂在这里,要么等着被⾼桥⼲掉。
“让我去陪陪她吧。”娜塔莉问我。
“我想,没那个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