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翠竹间的羊肠小径,夏凉已经走在了莲花池中的雕花长廊上。他不记得这地方叫什么阁或者什么轩,反正这种场所青龙会无论在哪里的片区都会有那么十几、二十个。十年前刚当上“生门”门主的时候,他还満有新鲜感的买下过四、五处,然而到了今天,连它们具体在哪儿,他都想不起来了。
还没走到门口,夏凉就听到了屋內传来的琴声,《青凌翠影》,老曲子了,他已听过不下一百遍,但是这次却不一样,是的,虽同曲同调,但味道却截然不同。
伴着琴声,他看到远处那片竹林越发葱郁了,池塘中那些莲花也一一绽放了,就连走道里这些廊画儿也都鲜活起来了——鸟儿在花丛间嬉戏,鱼儿在碧波中畅游,骏马在旷野里驰骋;曼妙的美人动扭<img src="in/yao.jpg">肢,翩翩起舞;优雅的武者⾝轻如燕,剑若梨花;微酣的宾客推杯换盏,把酒言<img src="in/huan.jpg">。
他抬起头,看见山后夕<img src="in/yang.jpg">,鲜<img src="in/yan.jpg">似⾎,直烧得那天边嫣红一片;他低下头,看见⽔中清波,闪亮如粼,直耀得那池中金光点点;他闭上眼睛,轻听着鸟语,浅嗅着花香,任由这琴声吻亲着他的脸庞,轻抚过他的心脏。
没有人能弹奏出这样的《青凌翠影》。
除了叶青。
当琴声渐止的时候,夏凉还意犹未尽,所以他等到最后一个音节完全消散在空山碧⽔间后,才推门进去。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得叫了声:“少主。”
“不管我说多少次,见到我你都要下跪,是吗,夏凉?” 叶青对这个记忆中永远⽩⾐如雪的男人说。
“不知少主传属下前来,所为何事?”夏凉站起⾝来,目视前方,选择<img src="in/xing.jpg">的忽略了这个他不知该如何作答的问题。
“你总是一本正经的,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叶青也站了起来,跟夏凉的目光保持平行。于是他不仅看到了她点缀着葱葱墨竹的⽩纱长裙。也看到了长裙中翠绿的丝绸抹<img src="in/xiong.jpg">,还看到了抹<img src="in/xiong.jpg">外那段纤长的锁骨和半截儿⽩⽟般的脖子。仅仅这一撇,夏凉的心就颤了一下,这一点他没法控制。好在脸上没有。这一点他可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又一个问题从叶青的朱<img src="in/chun2.jpg">中飘了出来。语气却变了,是少主的语气,他习惯的语气。
“很成功。我们搅<img src="in/luan.jpg">了同铸会的庆典,当场杀掉了数百名教徒,当着上万人的面。”夏凉简明扼要的回答着,觉得一聊起正事,浑⾝都舒服了许多。
“伤了多少兄弟?”
“当场阵亡三十七人,重伤二十四,七人不治。”夏凉面无表情的说,纵使那些人都是木栖堂的精英,纵使他们的音容笑貌至今仍历历在目,纵使他跟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曾切磋武艺,开怀畅饮…但是悲伤归悲伤,任务归任务,两者无关:“逝者都已下葬,家属亦有安顿,皆无后顾之忧。”
“辛苦你们了。”叶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区区小事,何⾜挂齿。”夏凉看了看叶青,看到她脸上掠过一丝怜惜的神⾊,心中总算欣慰了一些。
“其实你心中有惑吧,夏堂主?自从四年前我要木栖堂进驻西方以来,你们就跟同铸会连年<img src="in/jiao.jpg">战,伤亡惨重。而在一年前月光城下的决战中,木栖堂的主力更是几乎死伤殆尽,以至于原本的青龙会第一大堂现在的实力已落到了七大堂之末尾。”叶青缓缓踱着步子,丝丝晚风穿堂拂过,吹的⽔袖轻摆,青丝微扬:“可我却还不肯放过你们,还要你们在天谴议会的冰霜长老和同铸会的祈福者同时在场的时候去破坏他们的庆典,你觉得既不公平也没必要,是吗?”
“有必要。”夏凉立刻回答,言语间没有丝毫的犹豫:“同铸会早在多年前就进⼊了东方,近年来他们的传教士更是在朝廷谋得一席之地,教堂亦如雨后舂笋般遍地发芽,而且朝廷已经不会像曾经那样对他们明里限制,暗地打庒了。”当年夏凉确实<img src="in/mi2.jpg">惑过,但是只<img src="in/mi2.jpg">惑了三天,三天后,通过几大本超过几十万字的关于同铸会和它们在东方发展整个过程的书籍,他就已经想通了一切。对于当下同铸会和青龙会之间的局势,如今他更是了然于<img src="in/xiong.jpg">:“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虽然青龙会在东方<img src="in/gen.jpg">深蒂固,枝繁叶茂,短时间內谁都不可能动摇,可同铸会的势力太庞大了,它有无限的精力和人力来蚕食我们。而如果没有了朝廷的支持,我们又不通过反渗透的方式向西方扩张的话,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铸会在这片土地上一天天发展壮大,直到把我们赶出自己的家园了!”
“难得你能为青龙会想那么多。”沉默片刻后,青叶柔声说,看着他的眼睛里多了些赞许,添了点感<img src="in/ji.jpg">:“你说得不错,朝廷非但不再按照曾经的许诺限制同铸会,还把我们在朝中的员官边缘化了,或因公调离,或纠错⾰职,或明升暗降,总之,朝廷是明摆着要对付青龙会了。”
“为什么?”夏凉皱起了眉头:“多年来所有朝廷不便出面,官方不好下手的差事不都是我们青龙会为他们做的?”
“很简单,青龙会于百年前由叶家祖上创建,能自祖⽗起兴旺,到⽗亲时鼎盛,除了叶家族人的世代经营和诸位前辈兄弟的倾力相助之外,得到朝廷的扶持才其中最大的原因。当时正是朝廷假借青龙会之手,剿灭了江湖中的各大流寇和帮派,才达到了今天的江湖一统,却也造成了如今青龙会的一家独大,实力空前。而现在…”叶青的眉目间闪过一丝<img src="in/yin.jpg">霾:“朝廷要卸磨杀驴了。”
“所以朝廷才会放任同铸会,甚至帮扶他们?”
“没错,只要同铸会在东方做大,跟青龙会的纷争就不可避免,到时候我们两败俱伤,朝廷就可以坐收渔利。”
“同铸会难道会看不出来?”
“他们当然看得出来,但是不管结果如何,就目前来说,他们跟朝廷的目的是一样的。同铸会需要壮大,可如果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他们连进驻东土这第一步都迈不出来。其实…现在的他们,就像当年的我们。”叶青轻叹一声说:“青龙会刚成立时只有几百人,二十年后祖⽗接手时也不过千余人,这种发展速度永远都不可能在武林纷争中占据一席之地,更不可能登上历史的舞台。这样下去,青龙会早晚会被強者呑并,剿灭,最终了无声息的埋没在岁月长河之中。”
“当时的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江湖势力的膨<img src="in/zhang.jpg">,试图净化武林却又师出无名,于是就想到了从江湖內部⼊手,以帮派制帮派,以武林制武林,在就那时,祖⽗意识到青龙会的时机来了!一开始归顺于朝廷麾下的帮派其实不止青龙会一个,好在在这些帮派中我们办事最快,下手最狠,蔵的最深,最关键的是,我们最听话。所谓三分看天命,七分靠打拼吧,我们终于壮大起来了,直至…势不可挡。”青叶的语气很平静,夏凉却从中听出了持续几十年的明<img src="in/qiang.jpg">暗箭,⾎雨腥风:“而就是在那个阶段,祖⽗已经想到了青龙会的今天——飞鸟尽,良弓蔵,狡兔死,走狗烹,世间诸事,皆如此。”
“于是祖⽗后来特意嘱咐⽗亲要切记两点:其一,不管青龙会⽇后势力多大,都不可忤逆朝廷分毫,其二,江湖各派切不可斩尽杀绝,只要余孽尚存,对朝廷来说就有青龙会的用武之地。⽗亲都照做了,谁知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叶青自嘲似的笑了笑:“也许在那些官老爷眼中,我们这些<img src="in/jian.jpg">民还是不够听话,留下的鸟儿飞得还是不够⾼,兔子也不够狡猾吧…”
“那我们…该怎么做?”夏凉看着叶青这副黯然的样子,一时间百感<img src="in/jiao.jpg">集,在他的记忆中,少主从未在下属面前露出过这种情绪,就算在少女时都不曾有过。
“做我们现在正在做的,到西方去,用同铸会对付我们的方式击败它!”叶青的语气在转瞬间又坚毅起来,眉宇间更是风起云涌:“虽然它们在西方的势力比我们在东方还大,但是它们的敌人也同样比我们多——炽天之翼,阿伦军团,月下美人,甚至没落皇族,只要我们能跟这些势力联合起来,同铸会绝非不可战胜!可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让这些生活在同铸会<img src="in/yin.jpg">影下的人们看到青龙会的斗志、决心和強大!我们必须从同铸会手中抢下希利苏斯!不惜一切代价!”
“木栖堂万死不辞!”夏凉怒喝一声,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満腔热⾎涌上心头,直感到心嘲澎湃。
“不,夏堂主,我已调派金秀堂潜⼊希利苏斯了。”叶青连忙搀起他,隔着长衫,他依然能感受到她双手的温暖和…力量:“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夏凉,我要你去北方。”
“北方?”关于北方的一切正在夏凉的脑海中飞速的旋转着,却找不出任何跟希利苏斯相关的头绪。
“蛮荒之地。”叶青补充道。
“炽天之翼!”夏凉恍然:“找出他们的老巢,告诉他们的领袖,炽天之翼和青龙会,一东一北,两面夹击!”
“不,青龙会不需要他们主动出击,只要他们别那么安静,只要他们能尽快引起同铸会的第四次北伐。”叶青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我就会让他们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