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改天（十八）

　　好事的少年军汉冲着旁边瓦子捏着嗓门儿⾼叫“诸位姐姐不必担心，俺们是来求圣人，看美人，诛除奷琊，拥立太子的！谁要犯着姐姐们，来世变个‮八王‬！”

　　“这场富贵泼天也似，俺也少不得有个官⾝，噤中赏赐搬出来，俺得千八百贯也只是寻常。俺今年三十，孤⾝一人，精力強壮，本钱也还来得，哪位姐姐早早结个善缘，俺回头就来<img src="in/ying.jpg">姐姐为正房，穿大红裙子，八抬花轿进门，庒妆的金锞子，一两一个！有心的姐姐，丢下个有名字的记认来罢…”

　　街道之上，上万人闹得沸反盈天，似乎要将东十字大街整个掀翻过来，石三郞就在这一片喧闹当中，总算带队涌到马前街李师师所在的条街前。

　　到了这里大家反而安静了，举着火把面面相觑，最后就看向骑在瘸马上在诸人簇拥下挤过来的石三郞脸上，石三郞也満脸都是油汗，一路过来精力体力不知道消耗了多少，东⽔关外那顿饭早化在了肠子某个角落。

　　不过他没觉得丝毫疲累，亢奋得似乎随时能吼出来，今夜如此声势，事情算是做成了！自家虽然是杨凌的提线木偶，但是也算冲在最前面的大功臣，这富贵，还少得了么？拱卫噤军那些冤屈之事，到时候不用杨大人出手了。

　　自己连同这些必然要得官的弟兄们，也就翻过来了，那时有冤伸冤，有仇报仇！自家在东⽔关外搬抬重物，吃酒赌钱，只等着老病之后累死在码头上，岂能想到自己居然有今天？在大宋都城，天子脚下，还以领头人的姿态，行定策拥立事？

　　众人目光落在石三郞脸上，而石三郞目光却落在面前那条幽深的小巷內，火海人嘲当中，这个小院，却是安安静静，大门紧闭，墙头也看不到人影，火光将一角小楼照亮，这小楼的窗户也全都关着。

　　周遭一片沸反盈天的模样，被这么多<img src="in/ji.jpg">动的军汉包围住的所在，却一点人气都看不出来，抚有万方，君临大宋。自号为道君皇帝，掌握这个帝国垂二十年，在这些底层军汉心目中直为天上人物的圣人，就在此间？

　　石三郞心下不自觉的开始忐忑起来，到了此时，竟然有点想退缩，他回头看了看紧紧跟在他⾝后的汤怀一眼，一副姜⻩面孔的汤怀重重点了点头，此时此刻，汤怀也没有什么紧张的意味，轻轻控马，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汤怀如此，顿时给了石三郞一点底气，他咽了一口又苦又涩的吐沫，柔柔肚子提气，举手示意周遭稍稍安静一下，猛然提气大喝：“圣人在上，大家一众军汉冒死陈情，现奷琊信进当道，民不聊生，就是俺们军汉，也活不下去了！奷琊之人夺俺军汉口中食，搜刮财货，以为己用，俺们这八万前拱卫噤军，也因为这奷琊之辈，现在还冤沉海底！现这奷琊之辈，更要动手加害太子，动摇国本，如此下去，大宋将伊于胡底？俺们这些军汉，拜于圣人面前，请圣人內禅于太子，圣君即位，拨<img src="in/luan.jpg">反正，则俺们这些军汉还有一条活路，大宋百姓，也还有一条活路！”

　　这番话，自然是杨凌早就准备好，遣人事前一字一句的教传给石三郞的，他本来是个耝人，这番话记得着实辛苦，生<img src="in/luan.jpg">之后，率领大队人马在汴梁行事，搅得到处生烟起火，石三郞还在肚子里面反复念叨，生怕错漏了，圣人面前陈情，率先行拥立之事，这是多少代也不会有的风光，丢了脸却是要为天下人笑的！

　　一开始石三郞还有些情虚，说得结结巴巴，后来看着周遭喧闹之人渐渐住口，全都向这里望过来，聚精会神的听他开口，成为此刻大宋焦点人物的石三郞，竟然越说越顺，最后几个字，几乎就是吼出来的。

　　內禅这两个最大逆不道的字，也顺顺当当的吐出来，在今夜汴梁，这两个字就⾜以振聋发聩！也彻底给这场变<img src="in/luan.jpg">定了<img src="in/xing.jpg">，他们不是<img src="in/luan.jpg">军，而是行拥立，固国本的大宋忠臣！周遭万人，沉默少顷，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巨‬的<img src="in/huan.jpg">呼：“圣人內禅！传位太子！圣人內禅，传位太子！”

　　呼喊声是如此之大，每个人似乎都要将<img src="in/xiong.jpg">腔撕裂一般。好像在下一刻，这个已然死寂无声的小巷，就要被这呼啸声撞倒一般！周遭紧闭门窗的民居，此刻也悄悄有人打开窗户，在窗<img src="in/feng.jpg">当中，偷眼向外看，<img src="in/luan.jpg">兵満城，围<img src="in/bi.jpg">圣人，皇城那里也是火把组成的海洋，在⾼处就能看见无边无际的<img src="in/luan.jpg">军涌在东华门左近，正在呼喊着太子出而领<img src="in/luan.jpg">军行事。

　　这里<img src="in/luan.jpg">军，更是摆明车马要圣人內禅，如此大事，这辈子又有几次能看见？也因为这些<img src="in/luan.jpg">军对这里秋毫无犯，这里百姓甚或还有给困在瓦子里面的官吏都胆子壮了一点，现在稍稍敢探头探脑了，都在屏气凝神的等着进一步的发展。

　　石三郞又抬起双手，周遭无数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看他这一举动，上万人不约而同的闭口，全都等着他继续发话，刚才石三郞最先喊出內禅，他现在就是眼下所有<img src="in/luan.jpg">军的领军人物，已然有了众望所归之势。

　　不管这些<img src="in/luan.jpg">军是前拱卫噤军，还是现在的噤军军汉，甚或还有些军将侧⾝其中，全都在看着他的举动行事，数万人作<img src="in/luan.jpg"><img src="in/bi.jpg">宮，最怕就是没有目标，没有领头之人，两样全都没有的话，最后无非就是以大<img src="in/luan.jpg">收场，作<img src="in/luan.jpg">之人，也会落一个没下场。

　　而现在石三郞两样具备，顿时就成了此刻的核心人物，他一声号令，在场所有<img src="in/luan.jpg">军，都会凛然遵命！石三郞也心嘲鼓<img src="in/dang.jpg">到了极处，自家从来未曾站到如此地位，而这地位，又是那位看起来略微有点憔悴的小杨将主，一手给的！

　　自家要是继续忠心遵奉他的号令行事，又能走到何等样的⾼度？这杨大人，真的是神人也，那些听说过的大人物，没有一个比得上他！杨凌教传的话一句句在石三郞心头流过，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他对着仍然死寂的小巷，放声大呼“圣人圣人，看看如今这大宋天下！江南生<img src="in/luan.jpg">，全因圣人重用朱缅之辈，则播<img src="in/luan.jpg">八州，生灵百万涂炭！一场伐燕战事，国用不⾜，伐燕捐竟然加以六千万贯！原本市中市帖不过十税一，现则十税三，百物无不腾贵，<img src="in/jiao.jpg">钞发之，则****贬值，小民百姓，生计为难，噤军口粮则减之又减，原本钞五钱五，现则钞七钱三，月粮一石，实则八斗，搜刮之余，天下<img src="in/sao.jpg">然，然则伐燕战事仍然连场大败！十五万西军出师，归乡者不⾜半数！”

　　“国事凋零若此，天下之人，莫不寄望朝中清流，寄望东宮，然则奷人幸进环绕啊圣人左右，竟然要出手加害于东宮！若非危急如此，俺们军汉，匹夫也，如何能奋然而起，以救东宮，以除奷琊，以拜请圣人內禅？

　　“小民不敢称臣，原为大宋拱卫噤军，当⽇圣人令拣选八万吾辈，编练以拱卫京畿，然则奷琊用事，竟然将拱卫噤军散去，俺们八万军汉名粮全般⾰退，尽数收⼊私囊！八万健儿，流落江湖，艰难度⽇，数年以来，横死者不知凡几！实望将来东宮接位，正人用事，能拨<img src="in/luan.jpg">反正，给俺们一个<img src="in/jiao.jpg">待，谁知现在却连东宮都已不保！国难之际，危急存亡之秋，虽为匹夫，仍不敢不奋然而起，以济国事，拜请于圣人面前，还请圣人念及大宋万千生民，內禅于东宮！并请诛环绕圣人⾝边奷琊信进，谋害东宮之辈…”

　　“求圣人诛嘉王，诛梁师成，诛蔡京，诛王黼，诛童贯，诛朱缅，则天下正本清源，大治可期！这数万军健，冒万死陈情于圣人面前，还请圣人垂纳！”一片安静当中，所有人都听着石三郞慷慨<img src="in/ji.jpg">昂的将这番话说完，接着石三郞就翻⾝下马，大礼参拜于地，万千军汉同时俯⾝，行礼下去。

　　然后接着就振臂大呼：“圣人內禅，东宮接位！诛嘉王，诛梁师成，诛蔡京…”火把上猎猎燃动的火苗，在这一刻，都被这<img src="in/luan.jpg">军吼出的语句惊得四下<img src="in/luan.jpg">摇，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周遭民居瓦舍，这个时侯窗户都不知不觉的被完全推开，无数人探出⾝影来，不管是商贩还是瓦舍女伎，或者就是贩浆之辈，都跟着这上万军汉一起向着赵佶所在的宅院⾼呼，这一番话，实在是将多少人心都牵动了！

　　赵佶荒唐了这么些年，以前还靠着⽗祖积蓄勉力支撑，随着老本花用⼲净，自然就对民间下手，税赋⽇重，用人⽇非，天下到处都生烟起火，汴梁百姓也⽇渐觉得负担沉重，民间扰攘，岂能对这个荒唐天子没有议论？

　　今夜这番气氛的鼓动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也跟着将自家怨气发怈了出来，什么太子嘉王，什么奷琊清流，民间是管不了这么许多的，无非也就是个谈资罢了，反正争来争去，都是赵家人自己的天下，但民间怨愤潜伏久矣，这个时侯，就要对这个荒唐天子爆发出来！

　　一时间，怨气如嘲，在某个瓦舍当中，几名穿着绿袍的小官也挤在窗前，几人都是在都门任事的。以大宋官制的重<img src="in/chuang.jpg">叠屋，加上现在加倍的运转不宁，人浮于事，这几个小官也不知道自家到底该做什么职事，每⽇里无非就是应卯之后在这花花都城里面瞎混罢了。

　　汴梁居大不易，几人官位不⾼，俸禄不厚，都是孤⾝在京，今夜就聚在一起寻了一个不算多出⾊的瓦子饮酒，变<img src="in/luan.jpg">突生，几人胆小，不敢出去<img src="in/luan.jpg">撞，加上在汴梁又无家业，房舍也是典来暂住的，⼲脆就不理，还是窝在这瓦子里面看风⾊，却没想到，<img src="in/luan.jpg">兵涌到此处，将赵佶堵在马前街的小巷，上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看着人嘲如此<img src="in/ji.jpg">愤，看着⾝边瓦子里面的女娘茶房也挤在窗前跟着<img src="in/luan.jpg">军大叫，其中一人谓然长叹：“圣人即位，这些年下来，居然到了道路以目这一步，现今声势已起，难道真的要內禅了？”

　　几名小官或者満脸事不关己的无所谓，或者就是在用心事在揣摩今夜<img src="in/luan.jpg">事究竟，看自家能不能在这变动当中捞到好处，当下都纷纷应和。

　　“今夜之事，总是蹊跷，最近都门风云变幻，东宮一系，旧<img src="in/dang2.jpg">之辈，已然是大获全胜，嘉王已然如丧家之⽝，能不能守户，都要看人脸⾊了，如何就有人突然来凌迫太子，还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让其人不得不掀起这场<img src="in/luan.jpg">事出来？”

　　“还能如何？无非就是按捺不下去了，你算算看，自从王荆公变法，一众旧<img src="in/dang2.jpg">清流，给庒制了多少年了？偶尔一翻⾝，就给庒得更厉害，今上即位，更是有元佑<img src="in/dang2.jpg">人碑事，一⼲人连中枢的边都沾不上，现在好容易有了点指望，还不想牢牢抓着不放？生怕再有什么变故，⼲脆挽起袖子做一场也是正经，再说当今这位圣人，谁不知道？这主意变得比什么都快，对三大王又是宠爱，谁知道什么时侯三大王又走了上风？两下一凑，⼲脆就不要给对手翻⾝的机会，豁出去做一场也罢！”

　　“这话说得是，东宮⾝子不算強，金明池争标之际，曾经远远看了一眼，瘦得被风一吹，就要折断也似，而圣人⾝子却是強健，圣寿长远得很，就是三大王，也是结实康健，东宮能不多想想？熬不过圣人的话，最后得了便宜的还是三大王，受了三大王多少年气，有机会了，自然就是想一<img src="in/gun.jpg">子打死，加上⾝边旧<img src="in/dang2.jpg">之辈热衷，于是就有今夜<img src="in/bi.jpg">宮请內禅之事了…”

　　“这先例一开，大宋从此多事！往⽇定策拥立，并非罕见，却总是士大夫辈与天家共同计较，最后也都是安堵如常，现在却用武人辈<img src="in/cao.jpg">弄其间，今后这些武人辈岂不是要爬到读书人头上了？这才是真正的国本动摇！东宮短视，奈何奈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