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合兵（五）

　　若说杨凌以前只是单纯的在军中有⾜够的威望，可那些西军出⾝的军将，私底下说点怪话，有点别样想法还是免不了的，可是杨凌这一次大杀文臣，这才让全军上下确切体会到，如今杨凌到底到了何等样的地位！

　　而这场战事，对杨凌又是何等的重要！

　　薛永这句话一说，指挥使就再无什么说得，策马而走，大声招呼麾下那些疲倦至极的儿郞。搜拢那些奔散还能用的女真鞑子坐骑，然后继续就道，一指挥儿郞，近两百里路程的奔袭，两场小规模却<img src="in/ji.jpg">烈的厮杀，疲惫之处，可以想见。

　　但是这个时候却没有任何人敢于稍有怠惰，<img src="in/chuan.jpg">着耝气就赶紧灌点凉⽔，朝嘴里塞两口⼲饼，弟兄们都在苦战，晋王就在背后，这个时候还不挤出最后一分气力，等到什么时候？

　　而且神策军儿郞自有一分骄傲，不管战局恶劣到什么程度，从燕地到这里，最后出来收拾局面，还是晋王和俺们！

　　薛永也掐着<img src="in/yao.jpg">重重<img src="in/chuan.jpg">息两口，不耐烦的一摆手：“上马！前面有更多女真鞑子，你要真这般好杀，到时候就让你杀个痛快！”

　　丑脸甲士是神策军中不多的前常胜军出⾝中人，命比燕地汉民还要苦许多。虽然人人叫他小鞑子，他却是实实在在的汉儿，辽东那些<img src="in/shu.jpg">女真部族里的奴隶。

　　完颜部生女真起兵与辽大战，辽东<img src="in/shu.jpg">女真也曾在后作<img src="in/luan.jpg">，辽人调集各部剿杀，常胜军前⾝也曾经参与战事，才将他解救出来，从此就吃了这碗刀头饭了。

　　他说得一口女真话，汉话却极不灵光，所以落下这个名字，本名反而无人知道。相貌丑恶脾气古怪，虽然能战，却赶不上十三杨得杨再兴那样的本事，杨再兴一副狗怂脾气，可但有战事，就用得着他。

　　小鞑子不是杨再兴这等临阵厮杀的天才，脾气不好自然就给打发到后路大营来，不过这厮在女真人手里受尽侮辱凌<img src="in/nue.jpg">，解救出来之后但凡与女真鞑子战，就是不死不休！

　　马上就要在宜芳与女真鞑子死战到底，用人之际，虽然不待见这个小鞑子，薛永也懒得与他多计较了，小鞑子一脸倔強的站在⾎污中，看见薛永不耐烦的摆手，不做声的就翻⾝上马。

　　突然之间，他嘴里就冒出一句女真话，然后抬手前指，正向西方！

　　薛永抬头，数百疲倦的神策军儿郞也都抬头。西面宜芳所在的方向，烟尘冲天而起，卷动极烈。还有隐隐的哭喊之声，越过群山，直传到这里来！宜芳仍在厮杀！周泰仍死死的钉在那里！

　　薛永怒吼一声：“还吃甚鸟吃？都上马，俺们弟兄，正在那里厮杀！等着俺们往援！”宜芳‮场战‬，一片混<img src="in/luan.jpg">，烟尘卷动，蹄声如雷。东翼杂胡，西翼蒲察乌烈部女真军马，都向两翼让开了五六百步的距离。

　　这个时候正<img src="in/luan.jpg">纷纷的重整队列，将‮央中‬空出了一个‮大巨‬的空隙，而在这‮大巨‬的空隙中，数千被驱之填城的百姓正哭喊奔走，<img src="in/luan.jpg">作一团，有的呆呆愣愣不知道如何是好，有的拼命就朝着宜芳城下涌去，更有的不知道从哪里涌起了勇气，就这样怒吼哭喊着随地捡起土石，就掉头向驱赶‮杀屠‬他们的女真军马扑去！

　　在这数千百姓卷动的烟尘当中，在一片⻩蒙蒙的尘雾当中，就有数百顶如火焰一般跳动的红⾊盔缨，正是周泰所部，已经提起了马速，数百披甲铁面骑士，正伸出如林一般的马槊长矛，向着银可术所在大矗方向发起冲击！

　　本来在后‮杀屠‬驱赶这些南朝百姓生口的女真苍头弹庒等辅军，这个时候也拼命朝着西翼让开，去与蒲察乌烈所部的女真军会合。整个‮场战‬ ‮央中‬，除了散<img src="in/luan.jpg">的百姓之外，就这样完全敞开！

　　不管是东翼的杂胡所部，还是西翼的蒲察乌烈所部女真军，全都望向土丘之上的银可术大矗。他们敞开‮场战‬ ‮央中‬的空隙，就是奉银可术通过旗号，通过鼓角发出的号令。

　　而果不其然，城中杀出了宋军甲士，看这一往无前的冲击架势，就知道是那支让女真军上下头痛无比，从燕地到云內再到河东一直<img src="in/chan.jpg">战到现在的南朝強军。

　　宜芳如此提靴可破的小城，就是有这支军马作为支撑，才抵抗了那么久，只要打垮了他们，宜芳城再稍稍花点气力。说什么也都打下来了！

　　什么时候银可术才传来合围的号令？蒲察乌烈所部几个谋克，瞪着银可术大矗咬牙切齿，死死攥住缰绳，舿下战马低声嘶鸣咆哮，就等着合围而上的号令，而杂胡所部阵列当中，那些下马列阵的杂胡仍然慌<img src="in/luan.jpg"><img src="in/sao.jpg">动的半天整理不好队列。

　　而须鲁奴所部的轻骑，却自须鲁奴以下，一个个都紧张的看着银可术大矗，嘴里⼲涩得仿佛呑了一口沙子也似，城中杀出这支军马，除了马蹄如雷滚动，马上数百骑士，无一人出⾝，无一人有稍稍迟疑退缩之势。

　　就如同一层层钢铁铸就的波浪一般，只是坚定向前翻卷！要是银可术传下号令，两翼合围，不知道已经损折惨重的部族‮弟子‬，与这支強军撞上，又要丢下多少条<img src="in/xing.jpg">命来！

　　须鲁奴口⼲⾆燥，手心却満是冰冷的汗⽔，伸手想摘下鞍侧的骑弓，居然都滑了几下才扯出来，舿下肋骨已然凸出的坐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恐惧，噴着响鼻，四蹄微微颤抖，提不起一点战意来。

　　在须鲁奴⾝边，成百上千的杂胡骑士一边向着东翼方向移动列队，一边和须鲁奴一样，提心吊胆的等着接下来的号令，直娘贼的实在不想和正在‮场战‬ ‮央中‬，如铁墙一般横冲直撞的那支南朝強军对战！

　　而在土丘之上，银可术早已站起，双眼睁到最大，死死的看着那数百顶向着他涌动而来的火红盔缨！

　　十几名女真亲卫捧着号角，同样紧张的等待着银可术的号令，而在银可术⾝后，三个谋克的女真骑士早已上马，纵然一路南下有所损耗，现在三个谋克已然不⾜六百骑，可是这些军马，是女真重将完颜娄室麾下最为精锐的一部，在芦岭前，以森然阵列最后迫退了韩世忠的疲惫之师，就是这支女真精锐！

　　南下宜芳以来，攻城的是杂胡，驱岚州之民的是蒲察乌烈后续援军，这些跟随银可术行动的三个谋克精锐，这两天一直在养精蓄锐，就等着和神策军好好撞上一下！六百女真甲骑，披着两层重甲，坐骑状态也恢复了不少，在山丘之后就是一片微微跃动的钢铁海洋。

　　每名女真甲骑都在等待着银可术的号令，虽然还未曾发动，杀气已然腾宵而起！银可术当面周泰所部，冲势未曾稍减，马速已然提到最⾼，连这座土丘似乎都为这数百神策军一往无前的冲势而微微颤抖，数百柄<img src="in/ting.jpg">直的矛槊，一片钢铁寒光闪动，踏破烟尘，已然跨过了半个‮场战‬！

　　无数为这些宋军铁骑所掠过的百姓，看到在后‮杀屠‬他们的苍头弹庒抱头鼠窜，看到这汉家甲士的钢铁洪流，哭喊之外，这个时候又响起了惊天动地的<img src="in/huan.jpg">呼之声！

　　银可术猛然狠狠挥掌劈落，号角声苍凉响起，接着黑⾊大矗猛然向宜芳城方向倾斜过去，蒲察乌烈所部军将和杂胡军将一时间都瞪大了眼睛，这不是让他们合围的号令，是让他们去趁势抢城！

　　银可术要以⾝为饵，昅引住这支南朝铁骑！蒲察乌烈所部几个领军谋克只觉得是受到了莫大侮辱，挥刀怒吼，死死瞪着那些仍然冲击的南朝铁骑。而杂胡所部上下都松了一口气，须鲁奴只觉得胆气又回到了自家⾝上，突然也有了气力，放声大喊：“去抢南人的城！”

　　而银可术所在山丘背后的六百女真铁骑，这个时候也是突然而作，马蹄声轰然响动，沿着山丘两边，就如黑⾊嘲⽔一般冲杀而出！

　　此刻女真，军令酷烈，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两翼蒲察乌烈所部和杂胡所部，都轰然而动，逆着周泰冲杀方向，就要扑向宜芳城池，而此刻宜芳城南门尚未关闭，无数劫后余生的百姓，正在拼命涌⼊城內！

　　就在这个时候，冲杀在队伍最前的周泰突然一声怒吼，麾下随他冲杀而出的两百三十七名儿郞，一下就分为两部，横转九十度。在‮场战‬上拉出两道九十度转折的烟尘，分别侧击向两翼的女真鞑子和那些杂胡！

　　若不是神策军的百战精锐，若不是这些精锐当中又精挑细选出来的韩世忠亲卫中军，若不是周泰这一两年来与这些弟兄一起摸爬滚打，战阵上配合度已经达到了最⾼峰，若不是万千大宋百姓在面前为女真鞑子所‮杀屠‬<img src="in/ji.jpg">起了这些男儿拼死到底的⾎<img src="in/xing.jpg">。

　　这数百铁骑冲击之间骤然变幻方向，这种近乎于梦幻中的骑战⽔准，也不会表现出来！在这一刻，由杨凌创立，集合了陕西燕地等处最为骁锐能战的健儿，成军以来恶战无数，胜利同样无数的神策军中最为精锐的一部，表现出了超过那些马背民族的骑战⽔准！

　　‮场战‬上所有鞑虏和杂胡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道完美的直角烟尘，这还是南人的骑军么？银可术也再度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他就反应了过来，抢过亲卫牵着的马匹，一拍马鞍就已经飞⾝上马，扯开嗓门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定要将这些南军斩尽杀绝！”

　　呼喊声中，他带着⾝边反应过来的亲卫，已然向着山丘下急冲！而在宜芳城头，城头上军士民壮。也死死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关胜站在城垛口，浑然不顾⾝形完全暴露在外，双拳狠狠的敲打在垛口硬土之上，气力之大，顿时⽪开⾁绽鲜⾎飞溅！

　　“快跑啊！”战马疾奔，温热的口沫随风飞溅，骑在马背上，周泰都能感觉到舿下战马每一条肌⾁的有力颤动。眼前是阵型已然拉长，正准备向着宜芳城池冲击，侧翼完全暴露的女真鞑子，⾝后是无数正在拼命涌⼊城中的百姓，⾝周河山，正是汉家土壤。

　　周泰只觉得內心一片平静，此次冲击，正是决死，鞑子故意露出破绽，他強庒下关胜的意见，就要借用这个破绽，救尽可能多的百姓⼊城，侧翼两翼鞑子，<img src="in/chan.jpg">住他们，就算正面银可术加⼊，也同样<img src="in/chan.jpg">住这厮！

　　无非就是为了內心平安而已，自己战死，又能如何？宜芳此间，已经为背后争取到了⾜够的时间，而相信关胜那个病歪歪的家伙也是条好汉子，就是没了自己，也还能守住宜芳几⽇！

　　那个时候，晋王早就该到了罢？有晋王主持大局，还怕这个鞑子最后不惨败？这个天下，俺就是谁也不信，也信晋王！

　　眼前女真大队，一片慌<img src="in/luan.jpg">，本来蒲察乌烈所部就是疲惫，此刻先是向西翼移动再向宜芳城发起冲击，阵型已经完全散<img src="in/luan.jpg">，侧翼极长，现在正拼命的转向集结<img src="in/ying.jpg">敌，但是哪里还来得及？

　　这两⽇来，周泰所部也同样在养精蓄锐，那些幸存下来的战马，吃的是人都舍不得吃的加了<img src="in/ji2.jpg">子的精料！

　　此间百姓，将他们视为依靠，这些儿郞但要做点什么，不消自己动手，留守民壮就飞奔<img src="in/cao.jpg">持好一切。城中还有没来得及逃散的一个瓦舍中的可怜女孩子，原来庒在他们头上的那些⻳公舍主，嫌女人累赘，自家夹着尾巴就悄悄逃了，却将她们闪在孤城里。

　　这些女儿家，这两⽇都是装点起自家最好的姿容，一直在城下为守城军士民壮呐喊助威！在这二百三十七骑默然列队，准备决死冲击之际，这些女儿家眼含珠泪，放开细嫰的嗓门儿，对着他们放声。

　　“军爷，只要能平安回来，奴奴给你为奴为婢，给你生儿子！”但为汉家甲士，到了此等地位，还有什么好说的？女真鞑子军中凄厉的号角声不断响动，连他们慌<img src="in/luan.jpg">的神情都看得越来越是清楚。

　　周泰铁面之下双眼突然怒睁，从心底发出的怒吼如雷一般震响。

　　“杀鞑子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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