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公,雷七是个耝人,得罪之处,还请海涵。喝茶,这是今年的龙井,你们读书人一定喜<img src="in/huan.jpg">。”
唐毅笑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苦涩,浓郁的清香,赞道:“果然是好茶,不过正事要紧,我还是先看看账册吧。”
“好,雷某就喜<img src="in/huan.jpg">⽔萝卜就酒嘎嘣脆,这边请!”
雷七早就等不及了。晃着⾼大的⾝躯,带着唐毅出了客房,到了东厢房,正是三个账房待的地方。刚走进来,就看到了吃惊的一幕,三个人互相揪着⾐服,拧眉瞪眼,气<img src="in/chuan.jpg">如牛。
方先生就说道:“老夫算得就是对的,你们全都错了!”
“姓方的,咱们都指着算学本事吃饭,凭什么你是对的,我们就是错的?”葛先生个子小,气势却不弱,跳着脚怒吼,吐沫星子満天飞。
吴先生同样如此,骂道:“你们的道理都不通,我算得才是对的。”
“你是对的,谁承认啊?”
“谁承认?”吴先生猛地抬头,正好看到了唐毅,顿时喊道:“年轻人,你出的题,有本事你就说说正确的答案?”
其他两个人见状,也松开了手,对着唐毅一起吼道:“说,到底赔了多少?是不是你也不知道答案,胡编<img src="in/luan.jpg">造,欺骗我们?”
雷七也<img src="in/ting.jpg">好奇的,当然也想看看唐毅的真本事如何,就说道:“小相公,雷某也想开开眼界,你看方便与否?”
唐毅微微一笑,对雷七说道:“其实这道题并不复杂,不如让三位先生扮演一下,一个是⽪草店的,一个是茶铺的,一个是买东西的,原来手里有多少钱,经过<img src="in/jiao.jpg">易之后,还剩下多少钱,自然就知道了损失!”
“对啊,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方先生一拍额头,惊喜地叫道,很快三个人进⼊了角⾊,按照步骤,进行<img src="in/jiao.jpg">易。很快扮演茶铺的葛先生和扮演⽪草号的方先生就惊奇地发现他们一个借出去一百两,收回一百两,一个借来一百两,又付出一百两,实际上双方都扯平了,真正的损失就在客人⾝上。
方先生找给了吴先生六十五两,外加一件狐裘,损失如此而已!
“哎呀,我怎么这么糊涂啊!”
三个人全都仰天长叹,泪流満面,胡子一大把,怎么就被这么个障眼法给骗过去,丢脸丢大了啊!
方先生和葛先生老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img src="in/feng.jpg">钻进去。
“雷爷,我们无能,告辞了!”
两个账房连这些⽇子的工钱都没要,直接败退了。倒是年纪最轻的吴先生一直低头思考,突然猛地抬头,眼中冒出光亮。
“我明⽩了!我终于明⽩了!”
吴先生神情<img src="in/ji.jpg">动,抖了抖⾐襟,面对唐毅,深深一躬。
“小相公,您这一道题终于让我想明⽩,这些天我们都沉浸在复杂的账目之中不能自拔。其实很多都是⼲扰而已,只要抓准核心的银子流向,就能弄清楚亏空!”
吴先生说的笃定,其实他在三个人之中,算学基础最好,《九章算术》也研究的明⽩。按理说唐毅的题目难不住他,之所以会陷进去,就是见识不⾜。毕竟刘河堡只是个小地方而已,他们平时接触的都是往来流⽔账,把借贷混进去,就摸不清南北西东了。
通过实际<img src="in/cao.jpg">作,吴先生大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畅感快,他又感叹说道:“古人说受人一字便为师,今天小相公教了在下一道题,更是教了解题的方法,吴某感<img src="in/ji.jpg">不尽。若是小相公不嫌弃,吴某就拜您为师!”
说着吴先生真的屈膝下拜,唐毅可吃了一惊,吴先生差不多和老爹一个年纪,怎么能受他的礼。唐毅急忙伸手拦阻,哪知道吴先生还是个死心眼,真的就拜了下去,弄得唐毅手⾜无措,连连叫苦。
倒是一旁的雷七不怎么在乎,他豪气地笑道:“小相公,收个徒弟而已,码头上不少⽩了⽑的老头还管雷某叫师⽗呢!”
“那能一样吗!”唐毅苦笑道,他一个读书人怎么和江湖人比。不过吴先生颇为真诚,罢了,就教他一点东西吧。
“吴先生,你先起来。”唐毅说道:“我年纪太小,可没法收徒弟。不过你要是愿意,这几天跟着一起算算账,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指点一下。至于以后遇到了难题,也可以找我,就当是切磋了!”
“我明⽩了,师⽗是想考验我,您放心,吴天成一定用心学,保管让师⽗満意!”吴先生信心十⾜地说道。
还解释不清了,唐毅索<img src="in/xing.jpg">不多话了。
三个人走进了房间,架子上摆着好几十本账册,地上桌子上还有不少废弃的纸张,显然都是三个人以前算得东西。
“先收拾一张⼲净的桌子,再把账册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
“是,师⽗!”吴天成迅速回答道,他已经⼲了好几天,轻车<img src="in/shu.jpg">路,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把账册整理好。
这时候唐毅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四个词:旧管、新收、开除、见在。吴天成偷眼一看,顿时惊喜地问道:“师⽗,是不是四柱清账法啊?”
“嗯,没错,我看了下账目,主要的问题就是太<img src="in/luan.jpg">,太杂,看得人头晕眼花。如果能重新理顺关系,解决问题不难!”
吴天成老脸通红,感叹说道:“师⽗是会者不难,我们可是难者不会啊!”
唐毅倒是一惊,忍不住问道:“你不知道四柱结算法?这可是从唐朝就有了,宋朝更是发展完善啊!”
“弟子确实听过,前些年去苏州的时候,还请教过几位账房先生,只是他们都不愿意教。”吴天成越说声音越小。
算账可是一门⾼级的手艺,普通的算账先生,一个月也有三五两收⼊,⾼明的先生更是被东家当成了宝贝,甚至能给员官当师爷。几乎所有的账房先生都敝帚自珍,省得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倒是唐毅不怎么在乎,如果不是怕引来不必要的⿇烦,他甚至都想直接拿出复式记账法,毕竟算账在他的眼中,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本事了。
唐毅这么想,吴天成可不这么想,他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家道中落,⽗⺟双亡。他靠着聪明劲,从老帐房手下偷师,学会了算数记账,硬是养活了两个妹妹,还把她们都风风光光嫁了人。吴天成深知,什么都不如本事来的实在,因此他不在唐毅年纪小,也不在乎丢不丢面子,只要能学到本事,吃再多的苦都不怕!
从这一天起,每当唐毅赶来的时候,桌上都摆着一杯冷热合适的茶⽔,昨天整理完毕的账目,还有今天要做的內容,条分缕析,摆在桌面上,一目了然。
唐毅也大为惊叹,吴天成这家伙就算放在后世,也有优秀的秘书啊。他也不蔵私,每天清理账册之余,就向吴天成讲解算术和几何的知识。
这一讲可不得了,唐毅把后世的很多概念灌输给了吴天成,顿时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往常的国中算学注重实例应用,对背后的原理反而不怎么清楚。唐毅则是把定理直接点了出来,吴天成本来底子不差,这么一点拨,原来模糊的地方全都融会贯通,而且还举一反三,到了最后两天,唐毅只要负责验收就行了,吴天成一个人就把账册弄得差不多了!
要知道几天之前,三个人还茫然没有头绪,现在他一人就能应付,其中的差别之大,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吴天成是彻底心服口服,当最后一笔账算好之后,他恭恭敬敬,撩袍跪在唐毅面前,不容分说,连磕了三个头。
“师⽗在上,不管您认不认弟子,在弟子心里,您都是我吴天成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