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宮外,⻩锦来回转圈,脑门上的汗⽔跟溪流似的,扑簌簌往下落,抬头看看天,该死的⽇头一动不动,**辣照着头顶,掏出怀表,数着上面的刻度,娘的,才过了一刻钟!
时间怎么这么慢啊!
嘉靖是秘密召见唐毅,把周围的人都给赶了出去,连⻩锦都不能靠边。能不怕吗,谁知道陛下一怒,会不会直接把唐毅推出去砍了,这些年他从唐毅手里赚到的银子不下二百万两,好些都变成了⼲股和房产。
⻩锦还盼着等到老了,能回扬州老家,过逍遥的⽇子,他四岁离家,直到去江南当织造太监才路过老家一趟。
真是他娘的人间天堂,要什么有什么,能过上几年,给个皇帝都不换,要是被唐毅牵连进去,自己的美梦就彻底完蛋了。
以⻩锦对嘉靖的了解,道君皇帝最恨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就算唐毅巧⾆如簧,最多三成把握安然脫⾝,等得时间越长,就越是危险。
⻩锦觉得自己就像是糖醋活鱼,嘴巴还长着,眼睛还能动,可是已经被除去鳞片內脏,被人做成了美味佳肴,放在桌上等着品尝。
“死了,死了!”
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小太监们都不敢凑到近前,只能远远看着,心说祖宗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头偏西,⻩锦彻底绝望了,一庇股坐在地上“唐大人啊唐大人,看在多年的<img src="in/jiao.jpg">情上,你可要放过咱家一马啊。”
“⻩公公,恐怕不容易啊!”一只大手按在了⻩锦的肩头。
吓得⻩锦一回头,只见唐毅笑眯眯看着他,⻩锦一<img src="in/ji.jpg">灵,从地上跳了起来。
“唐,唐大人!”他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低呼道:“你怎么…”
唐毅翻了翻⽩眼“⻩公公盼着我出事怎么?”
⻩锦讪讪一笑,挠挠头“当然不是,可是…”他想说陛下怎么会放过你,可话到了⾆尖儿,又生生咽了回去,可是意思却传达了出来。
唐毅微微一笑“⻩公公,陛下是圣明的,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前面带路,我去內阁拜会一下徐阁老。”
去內阁?
⻩锦又是一惊,什么意思,难道要王对王了?
闹了这么长时间,真正对决的两个人还是徐阶同唐毅,自从百万联名上书,徐阶就完全呆滞了,面对着滔天的民意,徐阶傻眼了,实在是超出了极限,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答应还是不答应,用硬的还是用软的,万一再有更多的人出来,又会如何?要是他们要求撤换首辅,自己还有没有脸留在位置上?
一连串的疑问,徐阶都没有答案。
他突然明⽩了为什么历代都奉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管多少人给孔老夫子擦胭脂抹粉,如何断句,说明老夫子的实真想法,证明他老人家还是伟大的。
而实际上,历朝历代,帝王将相都坚持愚民的态度,老百姓还是笨一点好,只关心粮食和蔬菜,关心盐价几何,家里的猪下崽没有…
一旦民众都关心气朝局,那股力量简直无可阻挡,万夫所指,无疾而终。被百万人指着,比坐在火山口还要可怕。
自从得到了消息,徐阶就没有休息,两只眼睛熬得通红,眼角都是深深的皱纹,好似刀刻的一般。
如果能闯过这一关,一定不能再放任下去。
徐阶很清楚,鼓动百姓联名上书,背后一定有心学的影子,尤其是<img src="in/yang.jpg">明学会,究竟有多少人加⼊其中,徐阶一点底细都不清楚。
即便是<img src="in/yang.jpg">明公的信徒,可也断然不准<img src="in/yang.jpg">明学会这种可怕的东西存在,另外还有什么<img src="in/jiao.jpg">通行、长江航运公司、官银号、报纸…通通都在打击的范围,只要给老夫机会,老夫一定要下狠手!
只是还有机会吗?
徐阶心里头也没有谱儿…
正在这时候,桌案旁边的铃铛响起,有重要人物来访。徐阶整理了一下官服,起⾝<img src="in/ying.jpg">了出来。
开门一看,顿时就是一愣,只见唐毅和⻩锦并排站着,见到徐阶,唐毅连忙施礼,深深一躬。
“下官拜见阁老。”
徐阶昅了口气,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可努力了半天,却没有成功,只好叹道:“唐大人请进吧。”
唐毅迈步往里面走,⻩锦笑嘻嘻回头告辞,他心里头很美,刚刚的这一会儿,已经想明⽩了,敢情唐毅已经成长到嘉靖都奈何不了的程度,区区徐阶,就更不在话下了。
能和強者联合,自己就是強者,⻩锦越发觉得自己实在是英明睿智。
…
首辅值房,唐毅和徐阶对坐,两个人都是深沉的人,徐阶不知道说什么,索<img src="in/xing.jpg">不吱声,而唐毅呢,他慢条斯理,心里不停权衡着。
大势在我,至少暂时如此,如何拿到属于自己的利益,又不至于彻底和徐阶闹翻,很是费一番思量。
“元翁,陛下刚刚召见了下官。”唐毅轻声说道。
徐阶愣了一下,苦笑道:“陛下慧眼识人,老夫锈钝之人,不堪重用,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要恭喜唐大人了。”
唐毅连忙起⾝,惶恐道:“元翁说的是哪里话,就算给下官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下官以为<img src="in/dang2.jpg">务之间,是赶快顺应民意,结束<img src="in/luan.jpg">局,定安朝政,至于如此,才是天下之福,万民之愿。”
“当真?”徐阶并不相信,他习惯以己度人,假如自己是唐毅,背后有庞大的民意支持,⼲嘛不抢班夺权,还想着息事宁人,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元翁,下官可以和您老坦⽩,俞老总的案子的确是天大冤枉,下官也替他鸣不平,可闹到了如今,实在是出乎预料,下官也有罪责,您放心,只要处理了事情之后,下官一定向陛下请辞,归隐田园,再也不问世事。”
嚯!
越说越厉害,唐毅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
急流勇退,退归林泉,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失败者的遮羞布,凡是进⼊官场,就没人愿意当失败者。徐阶一万个不信,可是他又弄不明⽩,唐毅到底是打什么算盘。
只能笑了笑“唐大人乃是我大明第一⼲吏,你要是退了,可是朝廷一大损失啊。”
“元翁过誉了,下官扪心自问,年少得志,做事轻狂,不懂得分寸,实在是不适合官场。”唐毅显得愧羞万分,苦笑一声“下官说的都是真心话,请阁老不要怀疑。只是眼下还要审理案子,下官想向阁老保举三个人。”
“请讲。”徐阶提⾼了注意力。
“第一位就是南京刑部右侍郞⽑恺,第二位是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朱衡,第三位是漕运总督赵贞吉,由这三位德⾼望重的老臣出面,共同审理大学士严讷私通倭寇,陷害忠良一案,下官以为定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徐阶努力保持着镇静,可是不停转动的眼珠,还有菗搐的嘴角出卖了他的想法。徐阶此时心中翻江倒海,平静不下来。
唐毅推荐的这三位,赵贞吉不用说了,是徐阶的弟子,⽑恺也是徐<img src="in/dang2.jpg">的成员,担任过保定巡抚,后来被严<img src="in/dang2.jpg">赶到了南京,朱衡更是嘉靖十一年的进士,不光有资历,还有政绩,从知县一路做到侍郞,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名望和才能都是顶尖儿的。
他们三位都是徐阶的<img src="in/dang2.jpg">羽,唐毅却推荐他们来审案,究竟是打得什么算盘?是唐毅糊涂了,还是他真的大公无私?
徐阶一时也没了主意,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拒绝。
唐毅慡朗一笑“元翁,下官只是推荐而已,该如何定夺,还要看內阁的意思,还要听圣上的旨意,下官是戴罪之⾝,先行告辞了。”
说完,唐毅挥一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走了之后,徐阶越想越<img src="in/mi2.jpg">糊,唐毅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
没有办法,他只能让人把张居正叫来,师徒两个一同参详。
“师相,弟子以为唐毅是包蔵祸心,他在要好处了。”
“怎么讲?”
张居正道:“他推荐的三个人,⽑恺和朱衡久在南京,难保不会被唐毅拉过去,至于赵贞吉赵大人,他当年被严世藩暗算,是唐毅<img src="in/ting.jpg">⾝而出,而且赵老大人这几年整顿漕运,颇有功劳,唐毅也曾经出力过。他们三位进京,明面上是处理案子,实则却是抢夺三法司,他们不见得会彻底倒向唐毅,但至少两不相帮,唐毅的处境就不会那么被动了。而且他们一走,唐毅的人就可以接手留下的位置,一口气拿下六个部堂⾼官,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徐阶仔细推敲了半天,觉得很有道理,师徒两个自动忽略了唐毅要退归山林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哪个年轻人能舍得放弃权力,<img src="in/gen.jpg">本就是惺惺作态。
“这一次徐阶肯定猜错了,大人的确要暂时退下来。”王寅摇着羽扇,含笑道:“十年辛苦,东南的确和以前大不相同,在东南的大地上,蔵着一头庞然大物,以往大人辛勤照料,使之不断长大,如今已经⾜够強壮,大人需要撒手,让风雨撒进来,让刀剑刺过来,这头庞然大物才会彻底清醒过来,知道要做什么,那时候大人振臂一呼,天下响应,四海豪杰,尽数归心,成就大业之⽇不远矣!”
沈明臣眨眨眼睛,若有所思道:“十岳兄,你这是让大人扯旗造反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