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在船厂⾜⾜住了三天,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对唐毅来说如此,对大明来说,也是如此。
刚刚来到这个时代,唐毅和老爹就住在这里,第一斗金也是从天妃宮弄来的,从那以后,唐毅就没有为了钱发愁过。只是他的这点小成就,相比起七下西洋,就差得太远了,曾经郑和就从这里出发,带领着庞大的船队,横行大洋,宣天威于异域,唐毅在最初游览天妃宮的时候,就曾经瞻仰郑和留下了的石碑。
十几年过去了,在唐毅的努力之下,那支消失在史书上的舰队重新出现了,大明再度迈向了海洋。
这一次不再是宣扬天威,或者是找寻建文帝,而是开拓疆域,呑并土地,夺取海上利益,总算是走上了正确的道路。越是如此,唐毅就越发忐忑,生怕因为一点失误,就断送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需要确定,眼下的大明,到底有没有本事,同西洋人争锋海上,有没有能力战胜西方的舰队。
在船厂的三天,他从上到下,不放过任何一个环节,询问每一位工匠,同样的事情,他要找不同的人来印证,确认没有任何差错。
结果却让唐毅大吃一惊,甚至有些喜出望外。
刘河堡,造船的历史可以上溯道永乐朝,庞大先进的福船就出自这里的工匠之手,眼下刘河堡已经改回了当年的名字——浏河镇!
而船厂的规模,更是比当年大了十倍不止。
船厂能够同时动工,生产二十艘大型战船,一年之內,就能完工,换句话说,光是浏河镇一个船厂,一年就能下⽔一支舰队,规模已经超过西班牙在吕宋的舰船了。
如果全面动员,速度还可以提⾼一倍,半年就能完成。
而且经过多年和倭寇的作战,工匠们已经摸索出了一整套造船的方法,保证⾜够坚固轻快,甚至在逆风条件下,一样能够航行作战。
最有经验的工匠拍着<img src="in/xiong.jpg">膛告诉唐毅,西洋人的商船他们见过,还亲手拆解过,必须承认,五年前,他们的技术的确赶不上西洋人,如今他们一点不怕!
看过了船厂,唐毅的信心一下子涨了起来,他又去了军械作坊,说起来太仓的军械作坊,还是当年唐毅创建的,第一斗金就是唐毅提供的火药配方,只是后来唐毅放手,<img src="in/jiao.jpg">给了几个太仓本地的商人经营。
十几年间,军械作坊已经发展到了拥有三千多工匠,不只生产火药,还能生产火铳,火炮。
戚家军最宝贝的自生火铳就来自这里,唐毅到来,得到了所有人的热情<img src="in/huan.jpg"><img src="in/ying.jpg">,他们告诉唐毅,工厂能够生产按照西洋标准,32磅的长⾝管重炮,而且已经装备到了大明的⽔师,他们还在研制更強大的火炮,很快就会有成果出来。
相比较而言,西班牙的本土虽然也能生产类似,甚至更好的火炮,可是在马尼拉的舰队,配置比起本土要差了一大截,等到西班牙人把最好的战舰弄到东方,没准吕宋的战斗早就结束了。
而且远渡重洋,船只都会挂満海洋生物,没经过修整,速度会大打折扣,战力直线下滑,<img src="in/gen.jpg">本不⾜为虑。
前两⽇,朱家的二老朱海也赶来了,他一贯话不多,只是默默陪着,可是到了最后,朱海实在是忍不住了。
“大人,我觉得您把西夷想得太強大了,他们没什么了不起的!”
一句话,唐毅突然愣住了。
没错,或许受到上辈子记忆的影响,提到了西洋人,就是列強,就是船坚炮利,就是強悍无比!
可实际上呢,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不一样败在了郑成功的手里,要知道当时的郑成功,不过是丢了大半江山,南明******手下的一个武将而已,他都能打败強大的荷兰,⾜见西洋人在东方<img src="in/gen.jpg">本没有多強大的力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距离上的优势,使得大明对南洋,就好像自家的后院,西洋人却是远在天边,鞭长莫及,有一百分的力量,到了东方,连十分都剩不下。偏偏就是这十分不到的力量,就把南洋给霸占了,真是讽刺啊!
唐毅扪心自问,经过他的推动,利用抗倭的十年,大明的火器和造船技术,已经快速提升,比起同期的欧洲,一点不差。
质量过关,数量又是西夷的无数倍,这场战斗怎么算,胜面都是极大的。
在了解了自⾝实力之后,唐毅没有十分奋兴,反而懊恼,沮丧。
曾经的大明,拥有最好的机会,強大的国力,众多的人口,军工造船先进,百姓勤劳肯⼲,大航海时代的荣耀,⽇不落帝国的光辉,都应该属于大明,属于华中!
只是因为上层集团的保守狭隘,故步自封,不思进取,就坐失良机,任由一些小蚂蚁,窃据了最好的土地,占据了丰富的资源,在几百年之后,长成了怪兽,这是何等的悲剧?
上天给了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岂能再次错过!
唐毅越发有了定见,这一次南下,对自己来说,绝对是最宝贵的一次机会,无论如何,都要甩开膀子,大⼲一场!
离开浏河镇,唐毅没有去太仓老家看看,而是直接赶到了苏州,这一次东南大<img src="in/luan.jpg">的暴风眼。
听到了唐毅赶来,苏州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吏,只要是<img src="in/chuan.jpg">气的都来了,在城门口,战战兢兢,不时观望。
差不多午时左右,唐毅的马车到了苏州北门,知府陆光祖率领着同僚,一起来拜见唐毅。
“下官拜见经略大人。”
唐毅撩开了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句话都没有,直接让手下催动马车,越过众人,直奔下榻的行辕。
苏州的官吏都闹了一大大红脸,纷纷偷眼看着陆光祖,那意思是知府大人,您拿个主意吧!
也不怪他们推给陆光祖,而是这位和唐毅的确有些渊源,死去的锦⾐卫大都督陆炳是他的族叔,陆光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曾经和唐毅<img src="in/jiao.jpg">情极好,亲如弟兄,唐毅刚来,就给他脸子看,陆光祖脸上无光,却也知道自己理亏。
他跺了跺脚“成了,你们都散去吧,唐大人要杀要剐,我一个人担着。”员官们如蒙大赦,一转⾝,全都夹着尾巴溜了。
看着空<img src="in/dang.jpg"><img src="in/dang.jpg">的场子,把陆光祖气坏了,破口大骂“无聇之徒,无聇透顶!”
骂了一大圈,他也没有办法,唐毅那一关无论如何,也要过。他比别人都了解唐毅,那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顺⽑驴,无非就是靠着多年的老<img src="in/jiao.jpg">情,舍了一张脸,还有死去叔叔的面子,他又能把自己怎么样!
鼓⾜了勇气,陆光祖上了轿子,急匆匆赶到了唐毅下榻的行辕,一打听,唐毅竟然没来,而是直接去了钦差行辕。
陆光祖的脸一下子就垮了,要命啊,葛守礼那个老倌儿可不是好对付的。陆光祖真的不想去,可转念一想,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万一老葛随便说两句怪话,唐毅还不把自己的⽪扒了。
“去钦差行辕!”
风萧萧兮易⽔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陆光祖带着満腔的悲壮和决然,赶到了行辕,他谁也没带,一个人硬着头⽪,跑到了客厅外面,偷眼看去,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的红袍员官,正襟危坐,一脸的<img src="in/yin.jpg">沉,正是唐毅!
陆光祖腿两就是一软,他又不是老虎,怕什么怕!
心里头不停打气,过门槛的时候,还是绊了一跤,踉跄着到了唐毅面前,顺势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下官拜见大人。”
唐毅一扭头,没有受他的理,淡淡说道:“你是陆太保的侄子,又比我登科早了九年,哪有资格受你的礼!”
陆光祖脸⾊比哭还难看“唐大人,您这是打下官的脸啊,苏州的事情我的确没处理好,我无能,我有罪!”
“你不是无能,而是庒<img src="in/gen.jpg">儿就不想处理!”唐毅一拍桌子,怒道:“你不是自号五台居士吗?何必穿官服,怎么不去五台山出家,青灯古佛,天天念经修行,说不定也能修出一个长生不老来?”
陆光祖被臊得大红脸,跟火炭似的,打一个<img src="in/ji2.jpg">蛋上去,刺啦一声,就煎<img src="in/shu.jpg">了。
他没有太多的爱好,办事做官也都小心谨慎,很有正义感,唯独一点,就是笃信释家,格外虔诚,还帮着出版南宋普济和尚的《五灯会元》,亲自做序,用心之热情,远远超出了员官的本分。
唐毅提起,陆光祖手⾜无措“唐大人,实不相瞒,叔⽗做了几十年的锦⾐卫,常常告诫陆家弟子,要多行善积德,免得获罪于天,降下惩罚,故此,故此…”
“呸,你叔叔糊涂,你也糊涂?”唐毅一点客气没有,换一个人说这话,陆光祖都能跟他拼命,唯独唐毅,只能听着。
“老天爷保护不了你们家,神佛也不顶用,你念一万年的经,该抄家灭族,还是抄家灭族,要是佛爷真的灵验,三武一宗灭佛,怎么没见显灵,救救徒子徒孙?⾜见是欺世盗名,是骗人的!”
唐毅昅了口气“与绳兄,我的话不好听,可是我希望你明⽩,陆家的未来不能寄希望神佛,而是要放眼海外,格局大一点,才能走出一条活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