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何等精明,自从唐毅回京之后,大肆揽权,皇帝一声不发,就连司礼监掌印还空缺着,也没有人出来闹,眼下又要出重手,还不用担心皇帝的意见,说明什么?
“元辅,莫非那些传言是真的?”⾼拱惊得站了起来,老头子须发皆乍,手⾜颤抖。
“好一个<img src="in/jian.jpg">婢,好一个恶奴,竟然令圣上蒙羞,老夫绝不善罢甘休!”⾼胡子挽起袖子,就要拼命,他和隆庆之间的感情,真不是假的。
“中玄兄,稍安勿躁!”
“你让我怎么安!”⾼拱气呼呼大吼道:“圣上以仁慈待人,他们却辜负圣恩,寻常百姓人家,也容忍不了,更何况是天家!”
“正因为是天家,所以才不能<img src="in/luan.jpg">来!”唐毅同样声⾊俱厉道:“⾼阁老,无须怀疑小弟对陛下的忠诚,奈何此时不是闹大事情的时候,一来陛下龙体欠安,二来事涉太子,一个不好,就要天下大<img src="in/luan.jpg">,你我承担得起吗?”
唐毅这话一下子问住了⾼拱,查后宮,就要牵涉李妃,牵涉李妃,太子之位就不稳,眼下隆庆<img src="in/xing.jpg">命堪忧,仅存的两个皇子都是李贵妃的孩子,一旦调查下去,会是个什么结果,⾼拱也一点把握没有。
他只能狠狠跺了跺脚,坐在椅子上,从眼圈之中,流出了几滴泪⽔,没错,宁折不弯的⾼胡子哭了,哭得非常伤心。他替隆庆心疼,君臣二十几年的情谊,眼看着朱载垕一点点成长,从最艰苦的环境爬出来,坐上了皇帝宝座,扭转颓势,大刀阔斧,天下好不容易变了模样。宮中竟然出了前所未有的丑事!难怪他的⾝体撑不住,换成自己,只怕也要崩溃。
“唐阁老,无论如何,我们⾝为天子近臣,绝不能让陛下蒙羞,不管是谁,做了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价!”⾼胡子红⾚着眼睛,厉声说道。
唐毅暗叫侥幸,看样子⾼拱还没猜出来潞王有问题,要是让他知道隆庆喜当爹了,只怕立刻就杀出去了。
“⾼阁老,此时我不会就此放过,陛下也不会,当务之急是把对方的势力剪除,免得他们狗急跳墙。”
⾼拱思量半晌,用力点头。
…
前门外有一大片空地,私搭<img src="in/luan.jpg">建了不少棚子,污浊不堪,脏⽔横流,在这里生活着数以千计的乞丐,和南方城市的乞丐不同,这里七八成的乞丐都割了一刀,他们又有一个名字,叫做无名⽩,也就私⽩,就是私自净⾝,却又没有⼊选宮中的倒霉蛋。
当太监,在后世或许是一句骂人的话,但是在有太监的年月里,这却是一份看起来很不错的职业,尤其是吃不上饭,遭了灾的穷苦人家,更是昅引力十⾜。
进了宮至少能填<img src="in/bao.jpg">肚子,运气好成为珰头管事,哪怕不⼊司礼监御马监,也有机会外放监军镇守,比一般的地方员官还要威风八面,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不尽的繁华,除了不能传宗接代之外,简直就是人上人,神仙一般的⽇子。其实这点缺陷也不算什么,要是不进宮,他们也娶不起媳妇,没准什么时候就被扔到了<img src="in/luan.jpg">葬岗子,成了野狗嘴里的美食。
正因为如此,官府屡次噤止,私自净⾝之风盛行,正德朝,八虎当道,京城甚至聚集了上万等待选拔的无名⽩。
哪怕到了隆庆朝,也不再少数。
他们卑微地活着,像是猫儿狗儿一样等待着,朱红的大门开放,就是一步登天的时候!
终于,又到了宮中招募人手的时候,一个穿着蓝⾊袍服的中年太监,在八个随从的簇拥之下,到了前门外,离着无名⽩居住的地方还有上百步,就不在往前去了,只是拿出一份告示,让手下人贴出来,告诉所有无名⽩,即⽇起召五百名宦官⼊宮,另外內<img src="in/cao.jpg">还要召五百名⾝強体壮的打手。
一千个名额!
所有无名⽩得到了这个消息,简直<img src="in/ji.jpg">动落泪,不顾地上的泥⽔污秽,跪在地上,嘭嘭磕头,感谢老天爷显灵。一抬头,别人都跑了出去,抢先占好位置,等到宮里来人选中他们。后面的不甘心,就拼命往前挤,没多大一会儿,就争吵起来,接着打成了一团。
那个中年太监看着这帮人,嘴角流出得意的笑容,曾几何时,他也是其中的一员,不过老子走运,你们啊,就挣扎拼命吧!
他一点都不心疼无名⽩,还让人找来一把椅子,当成热闹看。
眼睁睁快到中午了,总算来了一个红袍的太监,中间太监连忙起⾝“⼲爹,您老人家来了,快请坐。”
老太监点点头“小猴崽子们,他们也都不容易,宮里缺人,差不多的都带走吧!”
“唉,⼲爹真是仁慈!就是弥勒佛转世!”
小太监们没口子拍马庇,一转头,就凶神恶煞,冲向了那些无名⽩。让他们排好队,小太监从⾝边走过,看到哪个不错,就提出来,被选中的简直和中了彩票一样,得意无比。
整个场景,既扭曲,又滑稽,外面还有不少人指指点点,再看着热闹。
差不多选出了六七百人,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群官差,都是顺天府的衙役,直接把场子给围了,为首有一名年轻员官,沉着脸,威严扫视全场,厉声道:“把所有人都抓起来,一个不留!”
好大的狗胆,敢砸宮里的场子!
那个老太监豁然而起,迈步走了过来,上下看了看年轻的员官,啧啧道:“这么年轻,就是四品官,可真难为你,连一点规矩都不懂吗?宮里的事情,你也敢揷手?”
年轻的员官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不是宮里的事情,本官还懒得管!”
“你大胆!”老太监暴起,竟然要去打人!
年轻员官一摆手,两旁的衙役冲出,直接拿下。
“诸位乡亲们,本官是顺天府丞沈林,朝廷有命,从此之后,不得私自净⾝,宮中也不许从民间挑选宦官,有过不下去的百姓,朝廷会想办法救济。为了一口吃的,就变得男不男女不女,一辈子都毁了,死后都进不了祖坟,你们说值得吗?”
俗话说骂人别揭短,当着一帮太监面,沈林丝毫不留情,他们气得简直要炸了。
“你狗胆包天,看咱家不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林呵呵一笑“随便,不过再告本官之前,先要给你点规矩。”
“来人,给我狠狠掌嘴!”
差役们二话没有,大巴掌抡起来,没有几下,就把脸打得跟馒头似的。
顺天府用了三天的功夫,把京城周围,所有无名⽩都给扫<img src="in/dang.jpg">一空,除此之外,好些京中勋贵皇亲,也豢养无名⽩,充作打手家丁,唐毅下达严令,除了皇宮大內,谁敢私自使用无名⽩,一律严惩不贷。
随后又以內阁的名义,颁布规定,大凡两京一十三省,大明子民,都不许净⾝,为人⽗⺟买卖儿童,人贩子私自贩售,<img src="in/bi.jpg">迫儿童阉割,一律以杀人罪名论处。
伴随着这道命令,唐毅同时还颁布废止<img src="in/chan.jpg">⾜令,噤止买卖丫鬟奴婢令。凡是残害⾝体,蔑视生命,买卖人口皆属于重罪,包括⽗⺟长辈在內,凡是参与都要承受罪责。
这几道命令下去,震撼相当大巨,太监、<img src="in/chan.jpg">⾜、蓄奴,这都算得上长久以来的陋习,开明的士人非常反对,但是又无可奈何。
好在这些年情况发生了变化,东南光是纺织行业就有上百万的女工,她们走出家门,和男人一样挣钱养家,顶门立户,当然反对<img src="in/chan.jpg">⾜,也反对把女人像是货物一样卖来卖去,至于太监,更是士人集团的死敌,这三道命令捆绑在一起,自然得到了无数的掌声,甚至被尊为德政,有人上万民书,感谢陛下仁慈。报纸也卖力盛赞,认为大明应当成为文明的表率,存在的陈规陋习,都要彻底扫清,不只是<img src="in/chan.jpg">⾜蓄奴,甚至青楼也要查噤,赌局也要废除,不准跪拜,废除宗法私刑,传统的族老家长不能強迫族人接受他们的统治…
心学讲究贵乎本心,而借助这一次的举动,往前走了一大步,变成贵乎人<img src="in/xing.jpg">,尊重生命,提倡士农工商,四民平等,现在变成了万民平等,男女平等…总而言之,心学士人大力传扬,热情歌颂,使得心学一下子变得亲切起来,士农工商,贩夫走卒,无比尊奉<img src="in/yang.jpg">明公,在大家的认知里面,越发认为心学代表着进步,而理学代表着保守落后,新旧<img src="in/jiao.jpg">替,心学取代理学,越发成为一种嘲流。
“一石二鸟,把內廷废了,顺手给了理学一击,真是⾼明!”张居正幽幽说道,脸上却一片青⾊,像是一块寒冰。
“相爷,冯公公的管家找到了小人,他说冯公公想请相爷拿一个办法。”涂芳小声说道。
张居正深深昅口气,苦笑道:“唐毅的坏不是憋着一天两天了,没看到吗,他已经知会司礼监,以后宮中缺少太监,就从战俘,从四夷之中补充,不会耽误宮中的事情。”
涂芳低声道:“那些战俘和蛮夷只怕连汉话都不会说,除了洒扫搬运,还能⼲什么?”
“领教了吧,这就是唐毅的厉害,从此往后,內廷只怕是完蛋了。”张居正无奈叹道。(未完待续。)